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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第三十九章 ...

  •   《清浊》拍摄的最后一场戏,是故事的结局:北风呼号的深夜,因为拆迁计划,天桥底拉着警戒线,其他人早已搬走,阿梅偷偷溜回那唯一一间木屋。

      喝得醉醺醺的她,从口袋里掏出纸包住的几颗安眠药吞下,喝光了桌上的酒。她把孩子的照片放在胸口,抬起手推倒桌上的蜡烛。

      被风吹起的旧报纸盖在蜡烛微弱的火光上,火苗从破布延伸到桌面,最后是木板,越来越旺、越来越热,直到整个木屋都浸没在火光里。

      苏弦站得很近,看着燃烧的木屋,看着摄影机关上后,消防员上去灭火,看着木屋变成废墟。

      阿梅用自己的方式获得了解脱,那么她呢,她怎么才能解脱?

      回家的车上,苏弦懒懒地靠着座椅,“琳姐,你有没有相熟的医生可以给我开安眠药,真的安眠药。”

      今天好像特别冷,车上的空调还没热起来,她只好拢紧身上那件灰色的羊绒大衣。

      “你的酒还没戒呢,小弦。”白琳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发抖。

      苏弦没答话,一路沉默着,快到小院时,青青从前排回过头,眼神闪躲,“小弦姐,我。。。嗯,我家里空调坏了,能不能在你这睡一晚。”

      “那你去琳姐家吧。”苏弦看向白琳,勉强扯出一个笑,“放心吧,我休息休息就会好。”

      苏弦下了车回到家里,直奔酒柜,开了瓶新酒直接对着瓶口喝起来。自从上次李叔给她那瓶花雕后,这段时间她一直在喝,她很喜欢这股甘甜清香的味道。

      喝了几大口后,苏弦就靠在沙发上,一边喝一边发呆。

      今天真的特别冷,明明关着门窗,可苏弦还是觉得房子哪里漏风,连骨头缝里都是寒意。

      空调应该开了吧,苏弦懒得起身去看,就低下头把大衣的扣子扣上,两只手伸进口袋里取暖。

      柔软的羊绒面料里,竟然有个薄薄的、坚硬的东西,像是硬纸片。苏弦右手从口袋里掏出来,原来是一张白色相纸,不太清醒的神志还在搜寻这张相纸的回忆,手已经先翻到另一面。

      穿着马球服的小小身影赫然出现,十一二岁的林致远神采飞扬,透过遥远的时光凝望她。

      苏弦的心口骤然被勒住,疼得她皱紧眉头,照片从颤抖的手指间跌落,阳光般灿烂的笑脸陷进了灰色的沙发里。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苏弦捂住嘴冲进厕所抱住马桶,食物的残渣混合着酒液,又酸又苦。身体反应过于强烈,一下又一下,像是想把五脏六腑都掏空。

      苏弦挣扎着冲了马桶,打开水龙头,掬了冷水漱口,抹掉眼中溢出的泪水。这样做完以后,她感觉更冷了,也更加无力。

      苏弦四肢跪地,冰凉的地板刺痛了她的掌心,她颤颤巍巍地,一点一点往外爬。最后一丝力气耗尽,手臂再也支撑不住,眼前天旋地转,苏弦瘫倒在地合上了眼。

      迷迷糊糊间,苏弦好像听到有人叫她的名字,一只柔软的,带着凉意的手掌碰了碰她的额头。她努力睁开眼,看见有几个人影在她前面,她努力想看清楚,但是眼皮却沉重得不听使唤。

      好多的梦,她站在木屋里被温元飞审视着,欧德民他们冷眼旁观;接着她变得很小很小,看着爸爸妈妈吵架,躲在一边无声地落泪;突然她又长大了,林致远和她在海边散步,他们依偎在壁炉前、在半山宅邸的沙发上亲吻。

      他说他要回法国待几天,让她在家里等他,可是她等了好多天,半山宅邸还是空荡荡的。没等到林致远回来,她只好到处找他,找啊找找到天都黑了,找到她累得睡着了,醒来时,林致远已经坐在床边。

      “不是说去几天就回来吗?怎么这么久。”

      林致远静静地看着她,一声不吭。

      这下苏弦不高兴了,“怎么不说话?要生气也是我生气啊,我在半山等了你好多天,然后又去了庄园找你,还去了大溪地。好累啊,早知道你这么快回来,我就乖乖待在家里哪也不去了。”

      林致远终于开口,“那以后就在家等我。”

      苏弦毫不在意他有点生硬的语气,很开心地说:“你累不累?快点过来睡觉。”她拉拉他的衣袖,“你怎么还穿着西装,不换睡衣吗?”

      “刚回来还没换,先来看你一眼。”

      苏弦笑起来,她还是很重要的嘛。

      “那你过来让我抱一会,好想你。”

      林致远没动。

      他怎么今天这么奇怪,又不怎么说话又不怎么笑,也不过来抱她。

      苏弦噘起嘴,不满地盯着他。

      林致远轻轻叹息,稍稍挪近了一点,可她还是够不到。苏弦只好主动靠过去,拉住他的手在脸上蹭来蹭去,两只小手包住他宽大的手掌。

      “我有没有告诉过你,你身上的味道很好闻,我好喜欢。”

      苏弦唇边挂着心满意足的笑,闭上眼沉沉睡去。

      这一晚她睡得很好,没有再做过一个梦,已经很久不曾有过了。

      卧室被窗帘外的日光照亮,苏弦睁开眼,从被窝里抽出双手,放在鼻子下闻了闻,梦里他的气息是那么真实,似乎还残留在手心里。

      苏弦坐起来,头又是一阵眩晕,手脚也没什么力气,连简单的洗漱也变得困难。她打开卧室门,扶着栏杆慢慢走下楼梯,闻到一股米香味。

      胡桃木餐桌上放着砂锅,苏弦看了眼,是白米粥。厨房里有碗筷碰撞的声音,她拉开凳子坐下,“青青,帮我拿包榨菜。”苏弦轻咳两声,嗓子有些沙哑。

      厨房里的人没有应声,只传来一阵脚步声,不像是青青走路的声音。苏弦抬眼,就看到穿着睡衣的林致远走了出来,手上还拿着碗勺。

      她的心跳空了一拍。

      “没有榨菜了。”林致远一边说,一边从锅里盛出一碗粥推到苏弦面前,“想吃的话,下午我让人买过来。”

      他的声音还是她熟悉的柔和。

      苏弦面无表情地盯着面前的白粥,“你为什么在这?”

      “你发烧了,白琳不放心,让我来看看你。”

      苏弦手里的勺子胡乱搅着碗里的粥,她很想问问他昨晚有没有来过自己房间,她是不是真的牵了他的手。如果是真的,她应该请他不要误会。

      苏弦微微抬眼,林致远拿着勺子慢悠悠地吹着碗里的粥,突然就失去了问这些问题的兴致,毕竟他们之间已经毫无关系了。

      粥已经凉了,她端起碗囫囵咽下,碗落在桌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林致远抬起头看向她,苏弦目不斜视。

      “现在你已经看过,可以走了。”

      苏弦扔下这句冰冷的话,站起来走上楼梯,门“咚”的一声合上,将她和他隔绝开来。

      桌上的手机连着充电器,无数条未读消息,苏弦一条都没理,直接拨通白琳的电话。

      “琳姐,你为什么叫他来?”

      “小弦,你今天退烧了吗?”

      苏弦看了眼床头柜上的体温计,她起床以后还没用过,“你为什么要叫他来?我就是发烧而已,”

      “你知不知道你烧了好几天!我找医生上门给你打了退烧针都还是一直不好,你知不知道我那天来看到你晕倒在地上有多害怕。”

      白琳有些哽咽,苏弦也沉默了,她不知道自己这么严重。

      “我真后悔让你拍《清浊》,把你身体都熬坏了。”

      她病了,但不仅仅只是发烧,而她的病因,也不仅仅是因为《清浊》。

      苏弦挂断电话躺在床上,脑子里还在想着白琳说的最后那句话:“小弦,你和林先生要是有什么误会,可以好好讲清楚,两个人在一起少不了磕磕绊绊的,一定不要藏着掖着。”

      她没法向白琳解释,他和林致远之间的事不是误会。

      在她看来,婚姻就像看一个怪物,用它美丽永恒的外表吸引着每一对爱侣,吞噬走进它的爱情,考验着人性。

      被它放走的人遍体鳞伤,而被它留下的人无不是带着满身伤疤麻木向前。林致远可以将她拖到怪物面前,可是她实在没有勇气走进去。

      刚才见到林致远的样子,看起来似乎没有任何变化,明明她是伤他心的那个人,可是怎么却是她更疼?她不知道如何面对他,却又不想在他面前露了怯,只想冷漠地将他赶走。

      苏弦心乱如麻,身体才刚刚好转,还是疲惫无力,她懒懒地躺在床上完全不想动。

      天渐渐黑了,苏弦裹着被子在床上缩了大半天,决定起来找点吃的。

      她打开门,就听见林致远说话的声音从楼下传来,她仔细听了一会,应该是在说工作的事情,可能是在开电话会。紧挨着她卧室的那间房门是打开的,一个黑色的行李箱放在地上,苏弦只看了一眼就转身下楼。

      他准备在这里待多久?快到年尾,他应该是很忙的。经过客厅时,苏弦低着头可以不去看他,直接走进厨房。

      砂锅放在灶台上,苏弦打开锅盖,中午剩下的白粥里加了些虾仁和菜心粒。她记得他是只会做西餐的,在半山宅邸时,他会做的都是三明治、牛排、龙虾什么的,今天的粥恐怕是他的极限。

      苏弦弯下腰打开洗碗机拿出一个碗,准备拿勺时却被另一只手抢了先。

      那只手掌宽大有力,手指如竹节般修长,在她身上流连过无数回,她也曾牵过、亲过太多次,甚至昨晚她还握着,可是她却不敢抬头看这只手的主人。

      “你去坐着,我帮你。”

      苏弦听话地坐到餐桌前,和粥一起端过来的,还有一杯热牛奶。她低着头慢慢地吃,但她只是在吃饭而已,吃什么对她来说并不重要。

      林致远的手指在键盘上飞快地敲击着,也许是知道她不想说话,所以他也选择了保持界线。

      就像她吃饭只是做该做的事情一样,他也是如此。

      苏弦喝完粥和牛奶,习惯性地走到酒柜前,抽出一瓶花雕酒,因为手上没力,她拧了好几次都没拧动。

      “我来吧。”林致远从她手里拿起酒瓶,稍一用力就拧开了。

      他拿出她的马克杯,往里倒了大半杯,“喝完这一杯就戒掉好吗?”

      苏弦一声不吭,直接伸出手去够杯子,林致远却将杯子推远了一点。

      苏弦抬起头看向他,那双温柔的眼里和以前一模一样,倒映的只是她。一阵心酸涌向她的眼眶,苏弦慌忙将视线移转向酒杯,长长的睫毛上下翻动。

      “好。”

      林致远把酒杯推到苏弦面前,“你酒柜里的酒基本上都喝光了,但。。。清月却一支都没动过,为什么?”

      苏弦握紧酒杯,他的声音里有她分辨不出的情绪,她抬起头,几口就将酒液全部喝下,玻璃杯“啪”的一声落在桌上。

      “因为开红酒太麻烦。”

      苏弦站起来绕过林致远,径直走上楼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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