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死鸟》浮槎归岸

42、霜昧所想

　　一瞬间，所有的景物都飞速向后退去。等两人站稳脚，眼前已经是幽暗一片，只有远处红光点点似血般刺眼。正巧旁边有一辆马车飞驰而过，仝长盼拉上逸闲，两人跳上马车。又见仝长盼熟练的从衣服口袋摸出一个东西扔给车夫。

　　妖市不同于人界仙市，碎银在这里可行不通，因此，仝长盼刚才扔给车夫的搭车钱是一枚上等的灵石。

　　马车驾驶的飞快，可是却并不颠簸。逸闲好奇的歪歪头打量起身下的马车，才发现，这马车压根就没挨着地面，就连那马也不是真的马，倒是个纸扎的马，看样子，这扎纸人的手艺比逸闲的手艺也好不到哪儿去。

　　接到仝长盼扔过来的灵石，那车夫显然是高兴得很，“多谢二位爷啦，马车坐着还稳当吧？”

　　“稳的很！”仝长盼大声夸赞道。

　　那车夫更开心了，“这可是我妻儿昨日刚烧给我的！我生前可是给贵族老爷赶车的！”

　　“哟，不得了，我这钱花的值！”

　　车夫转过头笑的更乐了。就见他苍白的脸上画着刻板的眉眼，逸闲这才发现，就连这车夫都是个纸人。

　　车夫依旧滔滔不绝，“生前在贵人老爷家当差风风光光，可惜没让家人过上几天好日子。兴许是不甘心，死后还留在这世间，幸好还能在这妖市某个差，能拿灵石换点钱给尚在阳间的妻儿。不瞒二位，我现在这副样貌，妻儿都不嫌弃，你说我是不是八辈子修来的福分！”

　　两人一边听着车夫唠唠叨叨，一边看到那红色越来越近，原来那些红点都是妖市上方悬挂的灯笼，远远看去，倒像是悬在空中，挂在天上一般。四周皆隐没于无边的黑夜，只有这妖市像是茫茫大海中灯塔的亮光，让人不由自主想要走近。

　　两人谢过车夫跳下马车，逸闲倒是偷偷留了一袋碎银在马车上。

　　两人前脚刚落地，立即便有位身材丰腴的女子迎上前来。

　　“诶呦，我看看，威风的虎妖哥哥和俊丽的小狐狸公子。”见两人没有丝毫反应，那女子便展扇遮住面庞，移去之间已经是一位支着虎耳的妙龄女子，只是那羊的特殊瞳孔依旧留在眼眶里打着转，“瞧我这记性，都忘记换上公子们喜欢的样子了。”朱唇一开，两颗虎牙格外瞩目。

　　“无妨，我没兴趣找你快活。你做你自己便好。”仝长盼说着便径直往前走去。

　　“虎妖哥哥真是冷淡！那这位狐狸公子呢？”说着便化为狐狸，想靠上逸闲的肩膀，“你这么可爱，我算你便宜点。”语气很是黏腻，让逸闲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不擅长应对女人，从前到现在都一样。

　　“姑娘何必变来变去。”逸闲忙退后。

　　“瞧公子说的。”羊妖微微仰头，可是那双眸子里的长方形瞳孔依旧保持着水平，“公子们待我的情既是假的，我又何必拿真颜相对呢？”见逸闲的样子有些好笑，这羊妖便又上前一步调戏道：“若是小公子待我真心，日后自会见我真容。”

　　仝长盼见状又折回来拉住逸闲的一条手臂便将人往自己身边拽。逸闲便顺势朝羊妖抱歉的笑了笑跟上仝长盼。

　　“诶呀，原来两位是这个关系，小女子真是有眼无珠，多有冒犯！”说着脸颊竟然浮上一丝红晕，还不停朝这边看。

　　仝长盼和逸闲闻言，立刻甩开对方撇清关系，表明立场。

　　被羊妖这么一闹，两人顿时对妖市也失去了信心，不过倒是肚子都叫了起来。

　　逸闲率先开口：“长盼兄，这妖市有什么吃的吗？”

　　仝长盼：“有是有，但我打赌你不吃。”

　　逸闲了然。

　　于是两人决定以最快的速度逛完妖市，然后立即马上出去吃饭！其实下了这个决定之后，就该直接离开，因为以他们走马观花的势头，到最后还是一无所获。

　　两人坐在琉璃镇的饭馆里，仝长盼一脸的绝望，低着头连连叹息。

　　逸闲忙找了个话题好分散一下仝长盼的注意力，“你是怎么认识霜昧姑娘的？”

　　仝长盼抬眼看了逸闲一下，又是一声长叹，“来过琉璃镇的谁不认识她啊，可惜她不认识我。”

　　“……”

　　应该是话题找错了，逸闲决定再换个话题试试，“这里的菜还挺不错的！”

　　“是啊，我竟然因为这顿饭就放弃了给她选礼物。唉……”

　　“……”

　　逸闲举双手投降，决定放弃这段谈话。

　　突然，逸闲觉得刚刚吃的菜里有一股熟悉的味道，忙示意仝长盼也尝尝。两人尝后都是一脸的不可思议，这菜里有斑斓裸盖菇！

　　仝长盼立即唤来了店小二，“你这菜里怎么有毒物？”

　　见仝长盼一脸要逼问的架势，店小二显得有些局促，“这道菜是咱们这里的招牌啊。这这这虽含毒物，但这量都是我们精心把过关的，不会出问题的。”

　　“好端端的菜，你放甚的毒物！”仝长盼厉声说。

　　店小二吓得一哆嗦，结巴着道，“客，客官有所不知啊，从留霜楼出来的客人很多都会出现，出现头晕的问题，我们店也是发现用斑斓裸盖菇能消除这头晕，才发明的这道菜。小的，小的还以为二位客官是特地点的呢。”

　　仝长盼才没这心思，他八成是看哪个贵就断定哪个好吃便点哪个的，恰巧这道菜就是最贵的。

　　“咳咳！”仝长盼略显尴尬，“那没事了……你就先下去吧。”

　　仝长盼抬眼看逸闲，发现他并没有拿这件事取笑自己的意思，反倒是在想些什么。

　　“你想什么呢？”仝长盼问。

　　逸闲抬头，“你头晕么？”

　　仝长盼茫然的摇摇头，又想了想才答道：“这么一说，我前几次从留霜楼出来确实感到有一丝头晕，还以为是喝了酒的缘故，但这次也喝了酒却完全没有头晕。”说完一拍桌子，“逸闲兄，你那醒酒丸子还有这等功效！？”

　　逸闲无奈的摇摇头，“那倒没有。只不过我有一个猜想……”

　　“什么猜想？”仝长盼探过身子好奇道。

　　“你先别管这个。”逸闲嘴角上浮，“我想，我知道该送她什么了。”

　　“真的！？”听到这儿，仝长盼完全不在乎逸闲那个猜想是什么了，只盼着赶紧买到合适的礼物。

　　逸闲附到仝长盼耳边悄悄说了几句，仝长盼一脸怀疑。晚上，逸闲又递给仝长盼一个木盒，叮嘱他一定要照自己说的做，仝长盼只是茫然的点着头。当然，下午的比试，逸闲压根没去，只顾在客房里呼呼大睡。琢磨着时间差不多了，便起身去留霜楼找仝长盼。

　　谁知一到留霜楼，便见门口被围了个水泄不通。逸闲便拍了拍边上一个看热闹的人问是怎么回事。

　　“这不是听说留霜楼那头牌要出来宣布饕餮秘境通行牌得主嘛，我们这些付不起酒钱的只能在门口一览这霜昧姑娘的风采了。”

　　原来如此，逸闲自信仝长盼必将胜出，便不打算在此多留，于是用传讯符给仝长盼传了个信，说自己在留霜楼后面等他。

　　看过留霜楼正面的繁华，这北面便显得尤为冷清了。留霜楼本就开在僻静之处，正面的街道趁着留霜楼的财气还有些茶馆酒楼，这后面便尽是些低矮的泥瓦房了。逸闲蹲在一处矮墙下随手拾起一根木棍在泥地上戳戳画画起来。

　　没一会儿一阵马蹄声传来，逸闲抬起头便见霜昧姑娘从后门出来，应该是要乘坐马车出去。可是她却并未走向马车，而是径直朝逸闲而来，逸闲看看身后，确定霜昧姑娘的确是朝自己走过来的，便扔了手里的木棍，拍拍手站起身来。

　　此时的霜昧姑娘又恢复了初见时的美貌，笑盈盈的递给逸闲一物。逸闲拿过一看，是一块镶着金边的玉牌。

　　“这……”

　　未等逸闲说话，霜昧便莞尔一笑，“小女子谢过仙君。”语毕，便化为数只蝴蝶飞入马车内疾驰而去。

　　仝长盼找过来便见逸闲呆立原地，手中握着一块和自己一模一样的饕餮纹镶金玉牌。

　　“逸闲兄，你怎么也有这个！？”

　　逸闲闻言看向两人手中的玉牌，“这难道是……”

　　“这是饕餮秘境的通行牌啊！”仝长盼瞬间眉开眼笑揽着逸闲，“太好啦，咱们可以一起去玩啦！”

　　“对了，逸闲兄。”仝长盼这才想起正事，“你真是太神了！我按你说的先讲了我们进入妖市后的所见所闻，最后递出木盒，她打开一看便给了我玉牌！你是怎么办到的？我看你那盒子里放的就是个路边随处可见的铜镜啊。”

　　逸闲笑笑，解释道，“还记得我们喝了含有斑斓裸盖菇的酒后看到的霜昧么？那才是她真正的模样。”见仝长盼都要去地上找下巴了，逸闲便接着说，“每个人的审美不同，即使是再美的人，也会有人欣赏不了，但是见到霜昧的每个人却都说霜昧是最美的。这便是因为霜昧身上有一种法术，我虽不确定那是什么，但是她可以使所有人在她身上看到自己心中最美的样貌。”随即逸闲问仝长盼，“你觉得霜昧有多美？”

　　仝长盼不假思索，“比我师父好看那么一点儿。”

　　逸闲点点头，他觉得霜昧美，是因为他在霜昧身上看到了自己母亲的影子，而自己的母亲和仝西月可是完全不像的，这更印证了逸闲的猜想。

　　“霜昧之所以会准备第九壶酒，说明她内心其实是渴望以原貌示人的。我之所以让你先讲妖市见闻，是因为刚好可以借羊妖之事告诉她，你理解她的苦衷，不怪她隐藏真实样貌。而车夫之事则是安慰她，真正倾心于她之人必不会在意她的样貌，让她不必难过。有了这二者的铺垫，便可递上镜子，让她看清自己的内心。霜昧姑娘不是愚钝之人，必会悟出这其中的意思。”说罢，逸闲笑着看向仝长盼，调侃道：“怎么样，见了霜昧姑娘的真实样貌，你还爱慕她吗？”

　　仝长盼倒是一改往日的纨绔，被碎发遮挡的眉间反倒显出几分深沉，“我倒是觉得她变得更加真实可亲了。”

　　一路无话，不过这一次，两人倒是没忘了在路上买些吃食来，以防待会儿肚子又咕咕叫。行至去往饕餮秘境的驿站，将玉牌交给驿站的管事，驿站的管事让二人在门前稍等片刻，便见一辆闪着鬼火青光的马车自夜空中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