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死鸟》浮槎归岸

52、路途之上

　　直到别念将人放到草席上，逸闲都始终垂着眸，耳朵红的可以和正午的太阳媲美。

　　“你未免也太敏感了。”

　　这轻轻一句本是别念的无心之语，但逸闲听到后红的不仅是耳朵了，就连那张千年老脸也红透了。别念这才意识到说出的话似乎有些歧义，瞬间两人都沉默了，气氛一度有些尴尬。

　　最后还是逸闲仗着自己瞎了，眼不见心不尬硬是咧嘴一笑道，“你下次说一声，让我自己下来，你不能总这么惯着我，这幸好遇到的是你，要是别人早吃我一拳了。”

　　别您只低头看着刚刚还搂着逸闲腰的手，他只觉得逸闲未免有些太瘦了，最近吃的那么多怎么就没长肉呢，看来还需大补，药膳不能停。要是让逸闲知道别念此刻心中所想，怕是真的要挥出那一拳。

　　别念从车上拿了薄被下来，给逸闲盖好，自己则靠坐在马车旁看着眼前人。也只有在逸闲看不到的时候，他敢这样明目张胆的看他。曾听有人说，怕窥天人之姿，一眼则修为尽失。这句话竟是真的。

　　“你睡了么？”逸闲悄声问道。

　　别念的目光仍旧停留在逸闲的脸上，“没有，怎么了？”

　　“睡不着。”逸闲说着，裹着被子像一条虫子一样往别念这边拱了拱笑吟吟道，“你给我讲个故事解解闷呗。”

　　“好。”别念轻轻应了一句，将目光转向星空，“你听说过不死鸟么？”

　　“没有。”

　　“传说从前有一个以鸟为图腾的部落起兵攻进了当时的皇城。他们攻进皇宫，见人杀人，见宝夺宝，并把皇宫付之一炬。等他们的将领带头闯进皇帝书房时，发现皇帝早已在熊熊大火中自缢而亡。没等他们欢呼，就见火光之中还有一位少年。那少年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众人，不知怎的，这些早已杀红了眼的入侵者没有一个敢上前去抓住少年问个究竟。他们亲眼看着那少年轻轻的转过身走进了熊熊烈火之中，那情形根本不像走进火中，倒像是走进红枫林般悠然。多年以后，早已称帝的部落将领还是会偶尔想到那个少年。

　　一天，异族派使团来朝拜此国，使团中一位少年竟与那日步入火海的少年出奇的相似，可当时所有人都看到那少年走进了火海，没人可以在那样的火中活下来。这位帝王吃惊的看着少年，少年只回以一笑。再看这少年也就十七八的样子，彼时的部落首领也是十多年前带兵杀进皇城的，这难道是巧合么？从那以后，帝王便变得神神叨叨起来，他固执的认为他见到了不死鸟，一种传说中可以浴火重生的神鸟。他派人寻找那位少年，可那少年竟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他开始害怕起来，觉得神鸟每次出现就是改朝换代的预兆。同时，他又兴奋起来，觉得自己找到了长生的秘诀。于是，他开始把犯人用不同的方式烧死，想得到浴火重生的方法。他渐渐走火入魔，重生之火烧向的不再是那些有罪之人，只要他想，所有人都是火的猎物。最终他在一次醉宿后的半梦半醒间再一次看到了那位少年，他还和当年一样年轻，帝王于恍惚间追随少年而去，撞翻烛台，于火中载歌载舞而亡。”

　　说完，别念转头看向逸闲问道，“你觉得不死鸟存在吗？”

　　好一会儿，逸闲才淡淡答道“谁知道呢。”

　　“可是我这一生都在追逐这只鸟。”

　　“找到了又能怎么样呢？”

　　别念静静看着逸闲自嘲的笑了一下，“是啊，找到了……又能怎么样呢。”

　　“我不喜欢这个故事。”

　　“可我只会讲这一个故事。”

　　“那就不讲了。”逸闲说着翻过身去，“睡了。”

　　第二天逸闲醒来时发觉自己已经在颠簸的马车上了，没多久别念便将车停靠路边，掀开马车的帘子时递给逸闲两个热乎乎的包子。逸闲捧着包子小心翼翼的凑到鼻子下面嗅了嗅，确认没有被别念放入什么奇怪的东西后才放心大胆的张大嘴一口半个的吃了起来。

　　正吃得尽兴，逸闲就觉得别念拍了拍他的肩膀，递过来一个水袋，逸闲想也没想便一大口喝下去，结果一下子全喷了出来。然而对面的别念早有所料，他淡定的抖掉浮玉伞上的药汁对逸闲冷然道：“喝掉。”

　　逸闲差点没被刚才那口给直接送走，现在还得捏着鼻子硬着头皮喝光水袋中的药汁。最痛苦的是别念欺他眼盲看不到这水袋到底有多大，逸闲每一口都觉得这应该是最后一口了，无奈每次愿望都落空，再次倾倒水袋还是有清苦的药汁流进喉咙。

　　别念满意的接回空空如也的水袋，在逸闲生无可恋垂到不能再垂的手里塞进一粒东西。逸闲撅着嘴不抱任何希望的将外面的纸剥开，惊喜的发现这居然是一颗糖！他轻轻抬手将糖豆丢进嘴里，心中的怨念瞬间一扫而光：“这还差不多！”

　　等嘴里的苦味散去一些，逸闲随口问道：“我们到哪儿了？”

　　“漫水河边的一处，刚出了石桥镇。”

　　逸闲在心里盘算了一下，狐疑的转向别念。

　　“怎么？”别念问。

　　“我还当你多聪明呢，你绕了远路了！”逸闲一边说一边挑起眉毛，伸出一根指头晃了晃，一副你果然不行的模样。

　　“我自然知道绕远了。”别念毫不在意。

　　“你别不承认，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逸闲笑道，然后一顿补充，“好吧，还有小啊。”

　　“这里有一个传送阵。”说着就听到别念跳下车去。

　　“传送阵！？”逸闲也来了兴趣，“你早说啊，咱们这不就不用走那么久了嘛！”

　　“是去南海的传送阵。”别念一边在四周查看一边说道，“找到了。”

　　“去南海干什么！？那岂不是绕的更远了！？”

　　别念走回来认真的对逸闲道：“听着，说你的眼睛好治不过是骗魔尊的话。你的腿伤易愈眼疾难医。传说南海有鲛人，目泣成珠，此珠晶莹比鱼目可使盲者见光。”

　　“可是……”

　　“没有可是。”

　　逸闲不满的垂下眼帘，行行行，逸闲心想，你别念现在是大爷，老子就是没有发言权。同时在心里给别念狠狠戳上专治的标签。

　　“不过不急。”别念背对逸闲半蹲下，“这里的风景很美，菊花开的正好。”

　　逸闲轻轻撩起帘子果然闻到一股好闻的菊花特有的清香，眼中瞬间闪过一丝欣喜。

　　别念将逸闲背起走进漫山遍野的花海之中。

　　“我现在又看不到，何必要浪费时间在这上面呢？”逸闲有些遗憾。

　　“你虽看不到但感受得到。”

　　逸闲趴在别念背上深吸了一口气，却闻不到刚才的花香了，取而代之的是别念身上的那股清香，逸闲轻轻皱了皱眉头，似乎别念身上的清香之气比起之前浓重了很多。还没等逸闲想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别念便将人轻轻放在了花丛中的一块青石上。

　　清晨的阳光很温柔，逸闲抱着小啊，一人一蜥贪婪的仰着头沐浴着这柔和的阳光。这阳光撒在人身上，透过逸闲发丝的单薄处，使人看上去似乎闪闪发光，让别念的眼睛无法移开。

　　突然一只蝴蝶翩然而至，留恋在逸闲的发梢，这一切都显的如此自然而然，理所应当。只是一根红红的舌头瞬间出击，不及眨眼的功夫，那蝴蝶已经在小啊嘴里了。就见小啊一边晒着太阳一边懒洋洋嚼着口中的美味，好不自在。

　　别念眼皮一跳，这宠物果然跟它主人一样，一出现就会破坏美好的画面。

　　别念起身，走至逸闲面前，微微躬身，伸出右手于逸闲之前，轻声道，“走吧。”

　　逸闲闻声抬起手，别念轻轻接住，逸闲站起身。不知怎么逸闲心中竟有些留恋，于是两人就这样在阳光下的花丛中相对站立着，谁都没有先迈一步。

　　最后还是别念将逸闲的手搭上自己的肩，逸闲轻笑一下熟练的趴上别念宽阔的背。两人一路无话的穿过花丛，一路上不知惊起了多少留恋花朵的蝴蝶。所幸自从上次之后小啊便看开了，再也不管别念靠不靠近逸闲了，至于以后怎么面对魔尊，嗨！今朝有酒今朝醉，它只是一个小蜥蜴。

　　别念走至一个布满藤蔓的石壁前停下，“到了，抓紧我。”

　　逸闲闻言拦着别念脖子的双手紧了紧，“嗯。”

　　“昨天的比试哪家的孩子胜出了啊？”

　　“嗨，这你都不知道？镇上都传遍了，王明舟那小子啊。”

　　“那今天的比试什么时候开始啊，我也去凑个热闹去！”

　　逸闲再次听到声音便已经来到了南海边的一个渔村里，别念背着逸闲从角落走出来便听到村里洗衣的夫人们聊着不知哪家的八卦。

　　“他们聊什么呢？”显然这些女人们的话题勾起了逸闲的好奇心。

　　“不知道。”别念摇摇头，“但是这村里看起来很是热闹，好像有什么喜事。”

　　逸闲索性也不问别念了，直接打开嗓门冲刚才说话声传来的方向喊道：“姐姐们，我们村里是有什么喜事吗？”

　　几位孩子都已经结了婚的夫人们被一个俊朗少年叫姐姐心里甭提多开心了，就差把乐字写在脸上了。

　　“啊，两位是从别处来的吧，巧了！明天就是咱们村里祭祀海神的日子。这不，村长正在组织比武呢！”

　　“祭祀海神？”逸闲适时摆出一副好奇的模样。

　　“是啊。”一位夫人笑盈盈说道，“把海神伺候好了，来年一定鱼儿满仓啊。”

　　“那比武是要干什么？”

　　“诶呦，小公子啊，这祭祀海神可马虎不得，比武当然是选出最勇猛的青年来担任祭祀的任务。”

　　一位梳着油光发髻的夫人插嘴道：“我听说今年村长要把那颗鸽子蛋赠给比武的第一名呢！”

　　“诶呦？真的啊，那不是他女儿的嫁妆么？”一位一直没吭声的妇人忍不住说道。

　　此话一出就见这三位夫人往一起凑了凑，说道：“依我看，这为祭祀选人是假，选女婿才是真哦。”

　　说完几人不约而同点点头，已然完全忘记了身旁还站着外人。

　　于是别念背着逸闲识趣的走开了。

　　“阿洛。”逸闲歪过头冲别念不怀好意的笑着。

　　“嗯？”别念轻轻回应。

　　“你听到她们说的话了么？鸽子蛋啊！”

　　“鸽子蛋是什么？”

　　逸闲皱了皱眉，不满道：“这你都不知道，看看咱们现在站的地界，南海里有什么？珍珠啊！鸽子蛋肯定是珍珠啊，鸽子蛋那么大的！”说着逸闲嘿嘿笑了起来，“我都不敢算这能值多少钱。”

　　“你已经在伸着手指算了。”别念有些无语。

　　“要不这样。”逸闲往别念耳边凑了凑，嬉笑着开口道：“你去参加今天的比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