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回溯：订婚（大二寒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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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年初三，在红木八仙桌上，苏清和坐在母亲身边，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茶杯边缘，杯壁的温热挡不住心底的微凉。
手机里还存着张砚之一周前发来的消息，只有一张柏林街头的照片，光秃秃的树枝指向灰蓝色的天空，配文是“这边雪下得紧，但是风景更适合画油画，虽然都是红瓦，但和国内的乡村感觉不一样。”
但她已经很久没回过张砚之消息了，只是张砚之在给她单方面的分享风景。
“清和，发什么愣呢？”母亲用胳膊肘碰了碰她，“明宇来了。”
苏清和抬头，看到陆明宇穿着一身藏青色西装走进来，手里捧着个精致的锦盒。他比年前清瘦了些，眉眼间却多了几分笃定，目光直直地落在她身上。
“叔叔阿姨新年好。”他把锦盒递给母亲，“这是我托人从苏州带的苏绣，给阿姨做个靠垫。”
“你这孩子，总这么客气。”母亲笑着接过，打开一看，里面是幅“岁寒三友”图，针脚细密，配色雅致，“真好看，快坐。”
陆明宇在苏清和对面坐下，目光始终没离开她。
客厅里暖融融的，父亲正翻着新到的画册，母亲在厨房和餐厅间穿梭，空气里飘着炖肉的香气，唯独少了那个说要尝尝母亲的手艺的人。
张砚之还在国外陪李教授办展，按他临走时说的，要开春快开学了才能回来。
午饭的餐桌上，父亲忽然提起：“明宇啊，你和清和从小一起长大，我们看着你们俩，就像看着自家孩子。”
他给陆明宇倒了杯酒，“你父亲昨天还跟我打电话，说想找个时间，两家人好好坐坐。”
陆明宇的眼睛亮了亮，看向苏清和：“我也是这么想的。叔叔阿姨，有件事我想……”
“先吃饭。”母亲笑着打断他，给苏清和夹了块糖醋排骨，“孩子还小，说这些太早了。”
苏清和低下头，扒拉着碗里的饭，感觉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
她下意识摸了摸手机，屏幕暗着，没有新消息。
张砚之那边是应该是深夜，他大概还在画展忙碌吧？想到这里，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蛰了一下，想他干什么，真的是。
饭后，陆明宇拉着苏清和走到院子里。雪还没化尽，梅枝上顶着残雪，空气里飘着淡淡的花香。
“清和，”他转过身，目光认真得让她心慌，“我喜欢你，不是小时候的那种喜欢，是想跟你过一辈子的喜欢。”
苏清和愣住了，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她一直把陆明宇当哥哥，习惯了他的照顾，习惯了两家父母玩笑般的“指腹为婚”，却从没想过，这份习惯会变成沉甸甸的告白。
“我知道你可能觉得突然，”陆明宇握住她的手，掌心很热，“但我等这句话等了很久了。我毕业我就回国来找你了，我们……”
“明宇哥，”她猛地抽回手，后退了一步，“我们……我们一直是朋友啊。”
“我不想只做朋友。”他上前一步，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执拗，“你爸妈也希望我们在一起，不是吗？”
这句话像块石头，重重砸在苏清和心上。她想起母亲总说“明宇多好，知根知底”，想起父亲看陆明宇时满意的眼神，忽然觉得自己像被一张无形的网困住了，挣不开，也逃不掉。
更让她无力的是，此刻连个能让她生出反抗勇气的身影都没有，张砚之远在千里之外，她甚至连跟他说一句“我该怎么办”的理由都没有。
他们没有任何的多余关系，仅仅是师生，也仅仅只能停留在师生关系。
“我……我不知道。”她低下头，看着脚下的积雪，声音轻得像叹息。
回到客厅时，气氛有些微妙。陆明宇的目光依旧黏在她身上，父母的眼神里带着期盼。
苏清和拿起手机，犹豫了很久，还是没敢给张砚之发消息。
时差、距离、身份……太多东西横在中间，她不该和他有联系，更何况是她的家事。
“清和，”父亲坐在她对面，语气严肃了些，“我和你妈商量过了，你和明宇的事，该定下来了。”
“爸！”苏清和猛地抬头，眼眶有些发红，“我还在上学……”
“上学不耽误什么，”母亲握住她的手，语气温柔却坚定，“明宇这孩子，人品、家世都好，对你又上心，你还想找什么样的？”
“可是我……”她想说自己不喜欢，想说心里装着别人，可那些话像被什么堵住了，怎么也说不出口。
她从小就是个乖孩子，听父母的话，按他们铺好的路走，从未有过反抗的念头。
更何况，那个让她心有涟漪的人，是那个不可能的人。
母亲叹了口气：“清和，爸妈不会害你。明宇能给你踏实的日子，这就够了。”
窗外的雪又开始下了，落在玻璃上，模糊了外面的世界。
苏清和看着父母期盼又带着点不容置疑的眼神，心里的挣扎像被大雪覆盖的枝丫，慢慢弯下了腰。
张砚之的脸在脑海里闪了一下，随即被他发的照片里的漫天大雪遮住 ，他太远了，不是距离得远，是时空的远，远到她抓不住，也等不起，也不会等到。
“我……我听你们的。”
说出这句话的瞬间，她感觉心里有什么东西碎了，轻轻的，却疼得厉害。
那天晚上，苏清和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看着书桌上那张张砚之留给她的便签，她拿回来没有放在日记本里，而是放在桌子上粘着，留个念想，她知道他的工作室在哪，他们是有点交集的。
便签纸在灯光下泛着淡淡的黄。她想起他的最后一条微信，“这边画材店很好，我到时候开学给你拿一套进口颜料。”
眼泪忽然掉了下来，砸那张便签纸上，晕开一小片湿痕，那张纸上的字瞬间看不清了。
原来有些悸动，终究抵不过现实。
手机响了，是林薇发来的消息，问她新年过得怎么样。苏清和编辑了很久，最终只回了句“挺好的”。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答应，或许是父母的期盼太沉，或许是陆明宇的告白太突然，或许是张砚之的遥远让她没了底气。
就像画素描时，明明觉得线条不对，却还是顺着错误的方向走下去，直到画面变得面目全非。
第二天，母亲就给陆明宇家打了电话，两家人约好元宵节一起吃饭，算是正式定下这门亲事。
苏清和听到母亲在电话里笑着说“孩子们都愿意”，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喘不过气。
她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白茫茫的世界，忽然很想给张砚之发条消息，告诉他自己要订婚了。
可指尖悬在屏幕上，终究还是没按下去。有些事，不说，或许是最好的体面。
陆明宇来送元宵节的请柬时，给她带了支钢笔，说是特意托人从德国买的，适合画设计图。“以后我们一起打理画廊，你负责策展，我负责运营，好不好？”他的语气里带着憧憬，眼睛亮晶晶的。
苏清和接过钢笔，说了声“谢谢”，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死水。
她把那支钢笔放在抽屉的最深处，和张砚之送的画册、那张便签纸放在一起。
然后拿出画板，调出最浓烈的黑色，在画纸上重重涂抹，像要把心里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都埋进这片浓稠的黑里。
窗外的雪还在下，仿佛要把整个世界都埋起来。苏清和看着画纸上的黑色，忽然觉得，这个冬天或许永远不会结束了。
而她的顺从，像一笔错误的色彩，落在了本可以绚烂的画面上，从此，所有的笔触都变得小心翼翼，带着无法言说的遗憾。
手机里，张砚之刚刚发来一张新照片，柏林的雪停了，阳光透过云层照在教堂的尖顶上，他配文：“快开春了，要开学了，好好画画。”
苏清和看着那张照片，眼泪再次模糊了视线。是啊，快开春了，可她的春天，好像永远留在了那个有他的冬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