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回溯：正轨（大二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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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的雨淅淅沥沥，打在美院画室的玻璃窗上，晕开一片朦胧的水痕。
苏清和站在画架前，手里的画笔悬在半空，颜料在调色盘上凝固成一块沉闷的灰——就像她这几个月的心情。
张砚之的专业课成了她最煎熬的时刻。他依旧是那个严谨的教授，会走到她身边指出笔触的问题，会用红笔在她的画稿上标注光影的疏漏，语气平和得像一潭深水，可苏清和总能从那平静的表面下，读出一丝刻意的距离。
“这里的明暗交界线太模糊了。”他的指尖轻轻点在画布上，离她的手只有几厘米，却像隔着万水千山，“用钴蓝调和赭石，能让暗部更有透气感。”
苏清和低着头“嗯”了一声，握着画笔的手微微发颤。
自从上次在紫藤花架下说了那些话，他们之间就只剩下纯粹的师生关系，连眼神交汇都带着小心翼翼的克制。
画室里很安静，只有雨声和画笔摩擦画布的沙沙声。张砚之在指导完其他学生后，走到窗边接电话，声音压得很低，苏清和隐约听到“画廊”“展览”“下月”几个字。
她的心莫名一紧，想起陆明宇前几天说的，要在他自家的画廊办个青年艺术家联展，想让她也参展。
“清和，晚上一起吃饭？”陆明宇的消息恰在此时弹出来，后面跟着个笑脸表情，“我定了你爱吃的那家淮扬菜。”
苏清和看着屏幕，指尖悬在“好”字上，却迟迟没按下去。
她已经很久没和陆明宇单独吃过饭了，每次见面都像在完成一项任务，他的体贴和热情，在她眼里都变成了无形的压力。
“不想去就别勉强，怎么这么优柔寡断。”
一个低沉的声音自身后传来，苏清和吓了一跳，手机差点掉在地上。
张砚之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后，目光落在她的手机屏幕上，又很快移开，语气平淡得像在说天气，“画画最重要的是心境，带着优柔寡断的情绪画不出好作品。”
苏清和的脸颊发烫，慌忙按灭屏幕：“不是的，张老师，我……”
“陆明宇刚才来过。”他打断她，目光望向窗外的雨幕，“在办公室等了你半小时，说想请你去他的画廊参展。”
苏清和愣住了：“他找过您？”
“嗯，”张砚之点点头，拿起她的调色盘，用刮刀将那块凝固的灰色颜料刮掉，“他还问我，你的画有没有进步。”
“您怎么说？”她下意识地问，心脏提到了嗓子眼。
“我说，”他顿了顿，将新的颜料挤在调色盘上，动作从容，“苏清和很有天赋，只是最近的画里，少了点自己的东西。”
这句话像根细针，轻轻刺破了苏清和强装的平静。
她看着画布上那片模糊的光影，忽然觉得，自己画的哪里是肖像，分明是心里那些说不出的委屈和迷茫。
“我不想去参展。”她低声说，声音里带着连自己都没察觉的委屈，“我画得不好。”
张砚之没说话，只是拿起画笔，蘸了点钴蓝，在她的画布上轻轻勾勒。
原本沉闷的暗部瞬间透出一丝冷冽的光，像雨夜里的星星，一下子让整个画面活了过来。
“画得好不好，不在于参展与否。”他放下画笔，语气里带着不易察觉的温和，“在于你有没有勇气面对真实的自己。”
苏清和看着他留下的那笔蓝色，眼眶忽然红了。她知道他在说什么，不仅是画画，还有她对和陆明宇这段关系的逃避。
“谢谢张老师。”她低下头，声音带着哽咽。
“雨停了再走吧。”他转身走向自己的画架，背影在雨声里显得格外孤清，“我这里有伞。”
傍晚雨停的时候，苏清和收拾画具准备离开，张砚之叫住了她，递给她一把黑色的伞，是把很旧的伞，伞骨上有些掉漆，手柄处却被磨得光滑。“拿着吧，以防再下雨。”
“谢谢您。”她接过伞，指尖碰到他的，像触电般缩了回去。
走到画室门口，她看到陆明宇还在等，手里捧着杯热奶茶，看到她就笑着迎上来：“怎么才出来？我都等半小时了。”
“跟张老师讨论画的事。”苏清和的语气淡淡的，没看他。
陆明宇的笑容僵了一下，目光落在她手里的伞上，又很快掩饰过去：“那正好，我刚才跟张教授说好了，让他也来我的联展当评委，到时候我们……”
“我不去参展了。”苏清和打断他，语气坚定，“我最近状态不好，画不出像样的东西。”
陆明宇愣住了，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为什么？我们不是说好了吗？我爸妈都要看来着。”
“这是我的事，明宇哥。”她抬起头，第一次直视他的眼睛，“我不想因为任何人的期待，勉强自己做不喜欢的事。”
说完这句话，她转身就走，握着伞柄的手因为用力而泛白。
身后传来陆明宇的喊声，她却没有回头，脚步坚定地走进了傍晚的暮色里。
走到紫藤花架下时，苏清和忽然停下脚步。她回头望了一眼画室的方向，三楼的灯还亮着，张砚之的身影在窗边晃动，正低头看着什么。
她忽然想起他刚才说的那句话“要有勇气面对真实的自己”，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敲了一下，又酸又胀。
只是面对陆明宇要正视内心吗，那面对张砚之呢？
她拿出手机，翻到那个熟悉的对话框，犹豫了很久，打下一行字：“谢谢您的伞，也谢谢您的话。”想了想，又删掉，换成：“张老师，我想重新画一幅肖像，可以画您嘛。”
点击发送的瞬间，她的心跳得像要撞开胸腔。
没过多久，手机震动了一下，是张砚之的回复，只有一个字：“好。”
“好的谢谢老师，还有伞。”
“快坏了，你拿着吧，我买新的了，不好意思。”
暮色渐浓，玉兰花的香气在湿润的空气里弥漫。苏清和握着那把旧伞，忽然觉得，笼罩在心头的那层薄冰，好像开始慢慢融化了。
回归正常，比不正常要好。
至少不会心累，也没有撕心裂肺的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