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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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要过年了，明年就是兔年了。所有的人全都忙著办理各种年货，准备过个好年。就在过年的那两天，大家准备送走虎王迎接玉兔，忽然宫里有人快马加鞭地向府里传讯，说是元妃娘娘薨逝了。听到这消息，所有的人都惊呆了，没有人还想著过年，全都看著外祖母和大舅母二舅母等有诰命的进宫去了。她们去得仓皇，慌慌张张地进宫，想来元妃薨逝的消息带给她们的打击是有多大。原盼著元妃能凤体痊愈，如今得到的却是这样惊天霹雳的恶信，有谁心里会好过呢。失去元妃，他们将失去有力的靠山，不会再和以前一样的兴旺，一样的繁盛。近两年贾府已大不如前，如今元妃薨逝，只怕以後的日子会比现在更加衰落。唉，为什麽府里总是发生许多不吉的事，总是让人感到败落的迹象呢！
贾府四春已去其三，独剩惜春小妹妹了。她自小便喜欢看书，这些日子不知为何竟看起佛经来了。不仅如此，她还一概从俭，不再吃山珍海味，不再吟唱诗词歌赋，而且还将衣服换成朴素妆扮，整日待在藕香榭哪也不去，只专心地看佛经。有时我去看她，还会看到妙玉与她在一起谈论经文，我静静地站在门外，看著惜春认真地谈论，那种富贵小姐的样子全然不见，她虽然还住在大观园，但她的房间已和庵庙无异，给人的感觉她已是一个带发修行的尼姑。人人都议论著她，丫环婆子们暗中议论，只说惜春姑娘是疯了，荣华富贵不享，竟当起尼姑来了。我却不作这样想，在我看来，她并不是疯，而是悟了。从元妃的死，迎春的出嫁，探春的远嫁，她看到了一种恐惧，这种恐惧就像黑暗中的恶魔，时刻缠绕著她，吞噬著她，她不知自己该怎麽办，结果她选择了青灯古佛，抛弃了荣华富贵千金小姐的生活。她知道自己惟有这样做，才不会被卷到害死姐姐们的漩涡，那麽她或许以後的日子会平静些安宁些。
我虽知她，怎奈却不知己。我时刻想著宝玉，念著宝玉，哀叹自己，痛哭无数，却找不到像惜春那样解救自己的办法。这几日，宝玉已没有去读书，他整天呆呆痴痴的，要麽流泪，要麽狂笑，要麽不言不语地呆坐著。我已几天没见他了，本想去怡红院看他，在路上见到秋纹，她担心地对我说宝玉似是疯了。我不动声色地劝告秋纹放心，只说宝玉是思念姊妹，过几天就会好的。我没再去看他，既然宝玉为姊妹的悲惨命运愤恨难受，那就让他独自静静，这样他也许会好过些。我转身回潇湘馆，心里胡思乱想的，不知不觉竟来到湘云醉卧芍药石的地方。我耳边仿佛又响起姊妹们看到湘云睡著还在念诗时的笑声，那笑声无忧无虑，可如今在我看来，它竟是一种讽刺。望著四周，芍药花惨淡地散落著，杨柳树柳枝腰瘦，在风吹中，摇摇欲倒。唉，花落了，湘云也不来了，大观园越来越萧索越来越冷清了。
寒冬已亲临大地，冰冷的北风呼啸而来，呼啸而去。我因怕冷，紫鹃和雪雁就注意著为我添火增暖。这几天，风吹得甚是厉害，一股股冷气直逼而来，我又病了。咳嗽声总会让我才睡了三个更次就会醒来，接著在黑暗中度过，直至天明。我习惯性地又坐在廊凳上，怔怔地看著白雪压著湘妃竹。这湘妃竹虽被压著，却没有屈服在这寒冷下，依旧傲然挺立，姿昂待发。看了一会，紫鹃走来为我披上大红羽缎斗篷，说道：“姑娘，天冷了，进屋去吧！”我摇摇头，又望著湘妃竹，忽想起这几天都没见到宝玉，便问紫鹃：“宝玉这几日哪去了，怎麽没见他来？”紫鹃道：“昨晚来过，见姑娘睡了，没敢多呆，说了会话就走了。”我问：“他说些什麽？”紫鹃道：“他悄悄地问我，姑娘这几天吃什麽药，饭吃多少，夜间有没有咳嗽，有没有回老太太增要人参燕窝。”我叹了口气，我这病是好不了了，人参燕窝再好也是治不好的。更何况，汤药虽算作公费，但我在这里已是白吃白喝，如今府里事情忙乱，开支从俭，我若眼巴巴地去要，外祖母虽不会说什麽，可难保别人不会想，这样子要来的人参燕窝有什麽好呢。紫鹃看著我，也叹了口气，道：“姑娘快别胡思乱想了，全府上下都关心著姑娘玉体，都会有人来替她们的主子向姑娘请安。姑娘但放宽心，身体自然就好得快了。”我转头看著被青竹依稀遮掩的大门，说道：“别人来不来，我不在乎。只是宝玉……”话还未说完，我又咳嗽起来，半会也止不住。紫鹃连忙为我拍背，说道：“其实，宝二爷对姑娘真的很用心！”我看著紫鹃，不知她这话是何用意。紫鹃道：“每逢姑娘生病，就要耗去他的多少心神，跑东跑西地寻方觅药。回回来了赶上姑娘吃药，他总要偷偷地尝尝苦不苦；姑娘漱口，他要悄悄地试试烫不烫。回回要走了，总要站在院子里独自叨念一会，不知道的人都笑他呆，我留心听了听，才知他是为姑娘祈祷呢！”
我怔怔地看著紫鹃，说不出话来。紫鹃叹了口气，又道：“姑娘何尝不是呢！他来，就好些；他不来，病就又重些。镇日里，见著也哭，见不著也哭。这段日子，府里出了这麽多事，宝玉便不常来，姑娘的病难道不是为他而加重吗？”我控制不住泪水簌簌地落下，只能捂著脸哭著叫她别说了。紫鹃用手绢替我拭泪，自己反落下泪来。她抹了抹泪说：“我真不明白，姑娘这样想著宝二爷，为什麽每次他来了，姑娘几乎都会跟他吵架伤心。就说那年老太太领著太太姑娘们到清虚观打醮，本来大伙玩得高高兴兴的，谁知你们回来却又吵了起来。宝二爷本来是来看你的，哪想到竟会惹出一场摔玉的事来。我劝你的时候偷偷地看了看宝二爷，他的脸涨得红红的，虽然生气乱骂乱仍，可我知道他也不想吵，可他实是因为姑娘呕气的话才会……”我含著泪看紫鹃，泣道：“别说了，别说了，我求你别说了！”紫鹃道：“我也是为姑娘好，论理我只是个丫头，不该高攀著跟姑娘说这些话，可我不忍心看著姑娘为了宝二爷每日地折磨自己啊！”我闭上眼，任泪水直流，我已无法再睁开眼了。
紫鹃的话就像利刃划破我的内心防线，直率地披露著我和宝玉的感情。她知道我喜欢宝玉，时常鼓励我、安慰我。可她哪里知晓我内心的惧怕呢！我和宝玉自小一块长大，或许是因为我们对彼此知人知心，所以在我们的眼里并不因为对方才貌好就爱恋对方。我知道我自己执著於宝玉是爱他对彼此的平等，爱他对生命的意义，爱他对这个世界功名利禄和八股文章的蔑视，爱他敢於对婚姻由父母之命作主的否定，可是不管我爱他什麽却不能流露出爱的样子。他曾一次次地坦露赤诚的心，但是我却得拼命地维护自己，不能让别人说我不守道德，不能让自己暴露在“风刀霜剑”的面前，我只能又惊惶又恼怒地来对待他。我知道我无时无刻不盼著宝玉的爱，可是我好怕，我怕金玉其说，我怕蛮言流语，我怕父母之命会将宝玉另配他人，我只能虚假的活著。可我又渴望著宝玉的爱，一次又一次地试探宝玉，但当他坦露自己的心时，我又得对他的爱歪曲诋毁，才能保护我自己。我和他之间的争吵是无奈的，明知争吵的後果会使他痛苦也会使自己悲哀，但是我只能这样子啊！况且在这乱糟糟的府里，等待我们的是“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啊！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第五章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