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温度》绿辛

23、第二十三章

　　周五傍晚，顾怀瑾站在衣帽间前，面对一排熨烫整齐的高级西装，罕见地犹豫不决。

　　沈熹微特别强调“不用穿得太正式”，这对衣柜里几乎没有休闲装的他来说是个不小的挑战。

　　最终，他选择了一件深蓝色针织衫和灰色长裤，外面搭一件休闲款式的薄外套。

　　站在镜前，他几乎认不出这个看起来有几分“平常”的自己。

　　周晨阳准时开车来接，看到顾怀瑾的装扮，夸张地吹了声口哨：

　　“老板，你这是要去参加校园舞会吗？我都快忘了你不穿西装的样子了。”

　　顾怀瑾冷冷地瞥了他一眼：

　　“专心开车。”

　　姜悦的公寓位于老城区一栋颇有年头的建筑里，周围是热闹的市井小巷。

　　顾怀瑾的车驶入狭窄的街道时，明显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

　　“就停这里吧，里面车进不去了。”

　　周晨阳指着前方的路边停车位，

　　“我们得走一段。”

　　顾怀瑾下车，闻到空气中弥漫着各种食物的香气
　　——烧烤、炒栗子、糖葫芦，混合着秋日傍晚特有的清凉气息。

　　街道两旁是各式小摊贩，居民们三五成群地聊天，孩子们在巷子里追逐嬉戏。

　　这种鲜活的生活场景，与他日常接触的高端商业区截然不同。

　　他们沿着挂满晾衣绳的小巷前行，顾怀瑾不自觉地调整着自己的步伐，试图融入这片他很少涉足的世界。

　　姜悦的公寓在四楼，没有电梯。

　　刚走到二楼，就听到上面传来欢快的音乐声和笑声。

　　周晨阳熟门熟路地带头敲门：

　　“姜大作家，客到啦！”

　　门猛地打开，姜悦系着围裙，手里还拿着锅铲，笑容满面：

　　“欢迎欢迎！微微在阳台准备烧烤架，你们直接过去就好。”

　　公寓不大，但布置得温馨而有生活气息。

　　墙上挂着姜悦自己画的抽象画，书架上塞满了书和各式小摆件，沙发上随意扔着几个卡通抱枕。

　　顾怀瑾站在客厅中央，显得有些拘谨。

　　“顾先生，你来啦。”

　　沈熹微从阳台探进头来，她穿着简单的白色T恤和牛仔裤，头发扎成马尾，脸上带着轻松的笑容，

　　“快来帮忙生火，这个炭火我可搞不定。”

　　顾怀瑾如获大赦，立刻走向阳台。

　　小小的阳台上已经摆好了烧烤架和几把椅子，桌上放着各种食材。

　　“我第一次用这种炭火烧烤架，”

　　沈熹微指着那袋木炭，无奈地笑道，

　　“姜悦号称要展示她的厨艺，结果最基本生火都不会。”

　　顾怀瑾卷起袖子，仔细查看说明书：“交给我吧。”

　　周晨阳凑过来，笑嘻嘻地说：

　　“老板，你这可是杀鸡用牛刀啊。上次见你这么认真，还是在并购案分析会上呢。”

　　顾怀瑾没有理会他的调侃，按照说明一步步操作。

　　很快，炭火就被点燃，均匀地燃烧起来。

　　“哇，厉害！”

　　沈熹微由衷赞叹，

　　“我以为这种事情难不倒你。”

　　顾怀瑾微微扬起嘴角：

　　“逻辑清晰，步骤明确，没什么难的。”

　　阳台上，炭火噼啪作响，散发着温暖的光。楼下街道的喧嚣声隐约传来，与阳台上的宁静形成奇妙的对比。

　　沈熹微开始将腌好的肉串和蔬菜放在烤架上，顾怀瑾则站在一旁，认真观察着她的动作。

　　“让我试试。”

　　看了一会儿，顾怀瑾接过沈熹微手中的夹子，小心翼翼地翻动着肉串。

　　沈熹微看着他专注的侧脸，在炭火的映照下，那张平日里过于冷峻的面容此刻显得柔和了许多。

　　她忍不住拿出手机，偷偷拍了一张照片。

　　顾怀瑾察觉到了她的动作，挑眉看她。

　　“留作纪念，”

　　沈熹微笑道，

　　“顾总烧烤的珍贵画面，说不定能卖个好价钱。”

　　顾怀瑾摇摇头，眼中却带着笑意：

　　“商业头脑见长。”

　　屋内，姜悦和周晨阳正在准备其他食物。

　　姜悦时不时偷瞄阳台上的两人，对周晨阳低声道：

　　“你看他们，是不是很配？”

　　周晨阳切着水果，点头赞同：

　　“我从没见老板这么放松过。平时他就算度假，也像是在进行另一项工作。”

　　烧烤的香气弥漫开来，引来了隔壁阳台邻居的注意。

　　一位老大爷探头过来：

　　“小姜，今天请客啊？这烧烤味真香！”

　　“李爷爷，要不要来一串？”姜悦热情地招呼。

　　“不了不了，你们年轻人玩。”

　　大爷笑呵呵地摆手，目光在顾怀瑾身上停留片刻，

　　“男朋友很帅嘛。”

　　沈熹微的脸一下子红了，忙解释道：

　　“李爷爷，这是朋友。”

　　大爷一副“我懂”的表情，笑呵呵地回了屋。

　　阳台上，顾怀瑾的耳根也微微泛红，幸好夜色渐浓，看不真切。

　　烧烤准备得差不多，四人围坐在阳台的小桌旁。

　　姜悦开了几瓶啤酒，递给每人一瓶。

　　“我不喝酒，”

　　顾怀瑾婉拒，

　　“待会还要开车。”

　　“我叫代驾就好，”

　　周晨阳拍拍胸脯，

　　“老板你今天放松点。”

　　沈熹微接过啤酒，放在顾怀瑾面前：

　　“试试看？这是姜悦朋友自家酿的，口感很轻。”

　　顾怀瑾犹豫片刻，终于接过瓶子，轻轻抿了一口。

　　微苦的液体滑过喉咙，带来一种陌生的放松感。

　　...

　　夜幕完全降临，阳台上的串灯亮起，营造出温馨的氛围。

　　楼下街道的热闹不减反增，夜市正式开始了。

　　“干杯！”

　　姜悦举起酒瓶，

　　“为了...烟火人间！”

　　四只酒瓶碰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声响。

　　顾怀瑾看着周围的一切
　　——喧嚣的街道，温暖的灯光，朋友的笑脸，还有身旁沈熹微安静的侧影
　　——突然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与满足。

　　“顾先生，尝尝这个，”

　　沈熹微将一串烤得恰到好处的牛肉递给他，

　　“我特制的调料。”

　　顾怀瑾接过，咬了一口，肉质鲜嫩，调料香而不腻。

　　“很好吃，”

　　他真诚地称赞，然后补充道，

　　“叫我怀瑾就好。”

　　这句话让桌边有了一瞬间的安静。

　　姜悦和周晨阳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沈熹微则微微一愣，随后点头：

　　“好，怀瑾。”

　　周晨阳开始讲述公司里的趣事，模仿客户的神态惟妙惟肖，逗得大家哈哈大笑。

　　顾怀瑾惊讶地发现，自己的助理原来有这么强的喜剧天赋。

　　姜悦也不甘示弱，分享了写作过程中遇到的奇葩读者评论。

　　气氛越来越轻松，顾怀瑾甚至也贡献了一两个不涉及机密的职场小故事。

　　“没想到顾总也会讲笑话，”

　　姜悦感叹道，

　　“微微之前说你私下里很有趣，我还不信呢。”

　　沈熹微在桌下轻轻踢了姜悦一脚，脸又红了。

　　顾怀瑾看向沈熹微，眼中带着询问和一丝愉悦：

　　“哦？你是这么评价我的？”

　　沈熹微低头咬了一口玉米，含糊道：

　　“我只是实话实说。”

　　夜市的人声渐沸，空气中飘来街头艺人演唱的民谣旋律。

　　周晨阳突然提议：

　　“咱们玩真心话大冒险吧？”

　　顾怀瑾立刻皱眉，明显对这个提议不感兴趣。

　　“别嘛，老板，放松一下，”

　　周晨阳恳求道，

　　“很简单的问题，不会涉及商业机密。”

　　沈熹微也看向顾怀瑾，眼中带着期待。

　　顾怀瑾叹了口气，勉强点头：

　　“只能问简单的问题。”

　　游戏开始，前几轮问题确实简单无害。

　　但随着啤酒瓶空了几个，问题也逐渐大胆起来。

　　“顾总，初吻是什么时候？”姜悦大胆发问。

　　顾怀瑾的表情僵了一下，沈熹微连忙解围：

　　“这个问题太过分了，换一个。”

　　“大学时期，”

　　顾怀瑾却出乎意料地回答了，

　　“没有后续发展。”

　　轮到顾怀瑾提问时，他看向沈熹微：

　　“你为什么选择殡葬行业？真正的理由。”

　　这个问题让气氛稍稍严肃起来。

　　沈熹微沉默片刻，轻声道：

　　“很多人都以为我是因为父母去世才选择这行，其实不完全是。
　　死亡是我们每个人都必须面对的现实，但现代社会却把它隐藏起来，假装它不存在。
　　我认为这是不健康的。”

　　她望向楼下熙熙攘攘的人群：

　　“我希望通过我的工作，帮助人们正视死亡，从而更珍惜生命。
　　就像此刻，我们坐在这里享受美食、友情和夜色，这些平凡的瞬间，其实都是生命的礼物。”

　　阳台上安静下来，只有楼下的喧闹声和炭火的噼啪声。

　　顾怀瑾凝视着沈熹微被灯光照亮的侧脸，突然理解了她身上那种奇特的平静力量从何而来。

　　“说得太好了，”

　　姜悦举起酒瓶，

　　“为生命中的平凡瞬间干杯！”

　　...

　　渐深，阳台上的温度有些下降。

　　沈熹微下意识地搓了搓手臂，顾怀瑾注意到这个细节，自然地脱下外套披在她肩上。

　　这个举动让沈熹微微微一怔，随即轻声感谢。

　　外套上还带着顾怀瑾的体温和淡淡的香水味，一种莫名的安全感包围了她。

　　周晨阳和姜悦假装没看见这一幕，却偷偷交换了一个“有戏”的眼神。

　　“我再去拿点饮料，”

　　姜悦站起身，向周晨阳使了个眼色，

　　“晨阳，来帮我一下。”

　　阳台上只剩下顾怀瑾和沈熹微。

　　楼下夜市的喧嚣仿佛遥远的背景音乐，串灯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在两人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谢谢你今天能来，”

　　沈熹微轻声说，

　　“我知道这种场合不是你的舒适区。”

　　顾怀瑾摇头：

　　“很有趣的体验。比我想象中...温暖。”

　　沈熹微微笑：

　　“这就是姜悦常说的‘烟火气’吧。她总说我活得太严肃，应该多感受这种平凡的热闹。”

　　“你和她很不一样，”

　　顾怀瑾评论道，

　　“但互补。”

　　沈熹微点头：

　　“大学时我们就是室友，她活泼外向，我安静内向。但不知怎么就成了最好的朋友。”

　　顾怀瑾沉默片刻，突然问道：

　　“那位林先生，也是你的‘互补’型朋友吗？”

　　沈熹微转头看他，在夜色中，顾怀瑾的表情看不太清，但声音里有一丝难以掩饰的紧张。

　　她终于确定，顾怀瑾确实在吃醋。

　　“林先生是同行，是专业上的知音，”

　　她温和地解释，

　　“但你现在坐在这里，和我一起感受烟火人间。”

　　这个回答显然让顾怀瑾满意。他轻轻“嗯”了一声，不再追问。

　　姜悦和周晨阳迟迟没有回来，明显是在给两人创造独处空间。

　　沈熹微和顾怀瑾也不点破，只是静静地坐着，享受这难得的宁静时刻。

　　“小时候，我家附近也有这样的夜市，”

　　顾怀瑾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罕见的怀念，

　　“母亲经常带我去吃街边的小吃。后来搬了家，就再也没去过那种地方了。”

　　沈熹微惊讶于他突然的分享，轻声问：

　　“你母亲是个怎样的人？”

　　“温暖的人，”

　　顾怀瑾简短的描述中包含着深厚的情感，

　　“像你一样。”

　　这句话在夜色中轻轻落下，却在沈熹微心中激起涟漪。

　　她转头看向顾怀瑾，发现他正凝视着自己，眼中闪烁着串灯反射的光芒，还有某种更深沉的情感。

　　楼下，街头艺人的歌声飘上来，是一首老情歌。

　　顾怀瑾的手轻轻覆盖在沈熹微的手上，温度从接触点蔓延开来。

　　他们没有再说话，也不需要说话。

　　在这个充满烟火气的夜晚，两颗心在沉默中靠近，某种无需言说的理解在彼此间建立。

　　当姜悦和周晨阳终于“找完饮料”回到阳台时，看到的是两人并肩而坐，静静看着楼下夜市的背影。

　　那画面和谐得让人不忍打扰。

　　周晨阳看了看表，轻声道：

　　“老板，不早了，明天还有早餐会。”

　　顾怀瑾点头起身，有些不舍地离开这个温暖的小天地。

　　告别时，姜悦热情地邀请他常来，周晨阳则已经叫好了代驾。

　　下楼走向巷口的路上，顾怀瑾的步伐比来时轻松许多。

　　他回头看了眼姜悦公寓阳台上的串灯，对沈熹微说：

　　“今天很愉快。”

　　“我也是，”

　　沈熹微微笑，

　　“下周的研讨会后，我请你吃晚饭？学校附近有家面馆很不错。”

　　“好。”

　　顾怀瑾毫不犹豫地答应。

　　代驾司机已经到了，顾怀瑾上车前，犹豫了一下，然后轻轻拥抱了沈熹微：

　　“晚安，熹微。”

　　这个短暂的拥抱让两人都有些怔忡。车子驶远后，沈熹微还站在巷口，肩上披着顾怀瑾的外套，回味着这个夜晚的每一个细节。

　　回到楼上，姜悦立刻凑过来八卦：

　　“怎么样？刚才我们特意留你们独处，有没有进展？”

　　沈熹微摸着肩上外套的布料，脸上浮现甜蜜的笑容：

　　“他很不一样。”

　　“当然不一样，那可是顾怀瑾啊！”

　　姜悦夸张地说，

　　“不过说真的，我从没见你这么开心过。”

　　沈熹微走到阳台，炭火已经熄灭，但空气中还残留着烧烤的香气。她望着楼下渐渐散去的夜市，心想：

　　是啊，从父母去世后，她似乎从未如此轻松快乐过。

　　而车内，顾怀瑾看着窗外流逝的街景，对周晨阳说：

　　“明天早上的早餐会，推迟半小时。”

　　周晨阳惊讶地转头：

　　“老板，那可是和刘总的...”

　　“推迟半小时，”

　　顾怀瑾重复道，语气不容置疑，

　　“我想多睡一会儿。”

　　周晨阳目瞪口呆，这还是他认识的那个工作狂老板吗？

　　他悄悄给姜悦发了条信息：

　　“奇迹发生了，老板明天要睡懒觉。”

　　夜空下，城市依然灯火通明。

　　但在某个角落，两颗孤独的心因为今晚的烟火气，悄然发生了变化。

　　对顾怀瑾和沈熹微而言，这不仅仅是一个普通的周五夜晚，而是他们关系悄然转折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