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明在人间》爱吃炸小肉丸

56、天光破晓

　　趁两人沉默的间隙，那巨大的眼珠倏然剧烈挣扎！

　　神器光芒所化的锁链被扯得铮铮作响，光芒急剧黯淡。

　　霍启猛然反应过来，左手凌空一握，掌心黑气化为一道如有生命的绳索，猛地朝沈昭窜去，将她紧紧缚住。

　　他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奔向神器中心那古老的图腾，直到双脚踏上印记，才转过头，看向挣扎的女人，脸上扬起一个得意的笑，宛如恶作剧得逞的少年：

　　“沈昭，以前总是你束缚我。今天，也该轮到我‘报复’一回了。”

　　沈昭脸色惨白，血迹浸透衣衫，被那秉承主人意志的黑绳牢牢捆缚。虽不疼痛，却动弹不得。她罕见地沉下脸，眼中神光剧烈闪烁：

　　“你疯了！”

　　此刻，星星从乌云中挣扎出来，微光闪烁着，与淡黄光晕球体同挂天际，万籁俱寂，正好印证了霍家先祖代代流传下来的箴言。

　　“星月同辉，冥鸦泣血……迎回君主。”

　　图腾感应到献祭者的决意，骤然光芒万丈！源源不断的黑气自霍启体内被强行抽离，汇入脚下印记，化为点点净化后的星芒。

　　巨大的能量剥离感让他站立不稳，颓然跪地。

　　他指甲深深掐入掌心，试图对抗那生命流逝的剧痛与空虚。

　　霍启发出一声闷哼，却倔强地抬起头，再次扯出一个无比灿烂的笑容。他第一次，如此大胆地朝她撒娇抱怨：

　　“沈昭，这一路走来，总是我听你的。这一回……你就不能也听我一次吗？”

　　沈昭垂眸，掩去其中所有翻涌的情绪。她清晰感受到，头顶那巨眼倾泻而下的浓浓杀意。

　　她看向少年，坚定地摇头：“不行。”

　　霍启脖子上配戴的平安扣突然滚烫起来，温度灼热，仿佛要直接原地融化进心底，少年弯起腰，痛苦地哼了一声。

　　就在他承受不住，身子歪倒在地之前，预想的坚硬地面没有传来，他落入一个布满冷冽气息的怀里。

　　他皱起眉，心里巨大的委屈传来，微微睁开疲惫不堪的双眼，看着浑身是血的女人，想要推开她，却没有力气，只能带着哭腔，喝斥道：

　　“谁让你来的，出去！”

　　沈昭将他深深拥入怀中，下巴抵住他的额头。

　　她才挣脱魔息，凭借平安扣的神魂联系强行转移至此，早已虚弱不堪，此刻却低低一笑，评价道：

　　“你胆子倒是挺大。”

　　她的到来，让霍启原本濒临消散的身体逐渐凝实。然而，她自己的身形，却开始变得透明、飘渺。

　　三大神器光芒暴涨，红、紫、青三色神光交汇成一道撕裂永恒夜幕的光柱，仿佛要重开天地！

　　头顶的巨眼疯狂挣扎，锁链几近崩断。

　　眼珠瞳孔收缩，闪电蔓延整个球体，所有小眼睛剧烈跳动，祂发出的不再是宏大的声音，而是某种尖锐的嘶鸣。

　　最后，祂竟将眼球中流窜的所有粗壮闪电强行拽出，拧成一股毁灭性的雷霆，不顾一切地劈向图腾中心的二人！

　　祂终于撕下了高高在上的漠然伪装。这急切而狼狈的模样，恰恰证明了——祂早已在负隅顽抗！

　　“啪！”

　　在这雷霆一击之下，同心锁第一个破碎成片片星尘，紫色光芒携着曦华与苗疆众人的大爱，冲破天际，注入光眼之中。

　　沈昭吐出一口鲜血，强硬阻挡住少年想要抬头的动作。她伸出指尖，轻抚霍启柔软的黑发，感受着怀中的脆弱颤抖，轻声道：

　　“霍启，其实那日，你回学校，与同学聊天之际，玉扣共享，我也听见了，我从未觉得你弱小，反而，你原本安稳的人生，被我拖入深渊。”

　　“没……没有，”霍启急忙摇头否认，他回抱住沈昭，清晰说出自己的想法，“这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

　　“啪！”

　　第二道闪电接踵而至，这次碎裂的是寂灭珠。

　　圆润珠子发出一声哀鸣，化作一片鲜红血雾，带着万年来逐光与林燕的仇恨绝望，猛地蹿起，刺入巨眼中央！

　　沈昭更紧抱住霍启，她第一次向凡人忏悔，承认自己考虑不周：

　　“我原本以为，神职至上，神明不可有私心。后面生出私心，却又自大觉得，只要护你平安便好。考虑诸多，却唯独忘了，回复你的真心。”

　　第三道闪电速度很快，没给二人反应时间，最后一个碎裂的是象征“希望”的涅槃铃。

　　“啪！”

　　青铜小铃在闪电来临之前，发出一声清越的脆响。

　　它转过身，将浪花图案面对沈昭，对着底下的主人轻轻摇了摇，仿佛在做最后的告别。

　　随后，小铃铛被寒光撕碎，化为点点青芒，带着阿昭千年的执念与爱恋，直冲云霄，精准没入圆球之中！

　　沈昭打断了霍启未说出口的话，她极深地看了他一眼，随后缓缓低头，像个普通凡人那样，凑近他的脸，两张唇瓣靠的很近。

　　她第一次吻了他，笨拙含住凡人的唇。

　　这是带着血腥味与泪水湿咸味的吻，她反复蹂躏着那张柔软的唇，第一次低下神明的头颅，她道：

　　“对不住，霍启，之前种种，皆因我太过迟钝冷漠。抱歉……与你的溜冰之约，我要失约了。”

　　“我爱你，在很早之前。”

　　沈昭话音未落，身形骤然消散。最后一句话散在空中，被风裹挟，轻叩在少年的耳畔。

　　霍启感受到怀里一空，猛然抬头。

　　他看到沈昭化作一道耀眼的金光，在他身边盘旋良久。他颤抖着伸出手，想要抓住那缕金光，指尖却只穿过一片虚无。

　　最终，金光向上飞去，带着三大神器陨灭溢出的浓厚人间之力，直直注入天际。

　　一刹那，万物寂静，天光破晓。

　　金光萦绕其上，侵蚀着那颗悬挂天际的巨大眼球，圆润球体转动一周，上头无数小眼睛凝滞了一瞬。

　　它们疯狂抽搐眨动，最终还是带着浓烈的不甘，统统阖上了双眼，整个球体消散于虚无。

　　天地间，那无数如寄生虫般蠕动、扭曲的猩红“因果”线，在一阵剧烈的挣扎后，齐齐崩断，化为漫天飘零的灰烬。

　　飞鸟再度振翅清鸣，鱼虫重新跃动身躯。一缕晨曦挣扎从地平线爬出，照亮了黎明破晓前的幽蓝天空。

　　那缕阳光精准地照射在霍启脸上，他呆呆跪坐于天台楼顶，眯起眼，凭着本能抬起手，遮住这刺眼的光芒。

　　忽然间，他像是想起了什么，猛地伸手探向脖颈——那里空空如也。

　　那块独属于“霍启”的向日葵平安扣，消失了。

　　那块神明曾认真递给他，坦言“此乃私心”的平安扣，消失了。

　　他不敢置信地瞪大双眼，颤抖着摊开右手掌心，那里唯有大战留下的伤口与污迹，狰狞地盘踞其上。

　　那枚沈昭留下的、冰晶般的霜花印记，也一同消失了。

　　霍启猛地弓下身去，一股巨大的恶心感从胃底翻涌而上，堵住喉咙，让他干呕不止，却什么也吐不出来。

　　这窒息般的痛苦久久不散，将他的脸憋得通红，泪水在眼眶中疯狂积蓄。

　　此刻，他才明白网上说的，“胃是情绪器官”这句话。

　　原来极致的悲恸，并非一开始就撕心裂肺，而是，先由身体发出无法承受的抗议。

　　在那灭顶的恶心感退去之后，悲伤才会如迟来的海啸，将灵魂彻底淹没。

　　他死死盯着那轮初升的朝阳，倔强地不肯眨眼，任双眼干涩刺痛。

　　直到泪水不堪重负，径直滚落，他才伸手擦去，仿佛这真的只是眼睛被阳光刺痛，而落下的泪，与悲伤毫无瓜葛。

　　他对着那片壮丽的黎明，轻声呢喃，如同最温柔的诅咒：“人间的太阳……升起了。”

　　可是，他的太阳，再也不会回来了。

　　这个念头如最后的判决轰然落下。他再也支撑不住，眼前蓦然一黑，整个人如同被抽去所有筋骨，向后重重倒去，摔在冰冷的地面，再无声息。

　　长安，醒了。

　　这座城市从深沉的寂静中缓缓苏醒。上学的少年，上班的青年，街道上逐渐氤氲起活生生的人间烟火气。

　　一家熟悉的早餐店，陆陆续续迎来了它的老主顾。

　　“老徐，老规矩，一碗肉丸胡辣汤，一个白饼！在这儿吃。”

　　穿着黑色羽绒服的年轻人，熟练地将电脑包搁在桌上，转头对忙碌的老板笑道。

　　“哎！好嘞！”

　　老板爽利应声，大铁勺在浓香的胡辣汤锅里搅动，舀起满满一碗。

　　土豆、胡萝卜、莲花白，小肉丸在粘稠的汤汁里翻滚，最后浇上一勺红亮滚烫的油泼辣子，香气四溢。

　　就在老板与年轻人递接碗碟的那一瞬。

　　双方的动作突兀地定格，他们不约而同地抬手捂住胸口，怔了片刻。

　　随后，他们不约而同地、长长地舒出了一口气，仿佛卸下了某种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千斤重担。

　　“呃……呼——！”

　　两人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茫然，环顾四周，店里的其他食客也纷纷做出了相似的动作，低低的疑问声在空气中交织。

　　“没事吧？”

　　“唔……没事，就是好奇怪，说不上来。”

　　“我也是，不知道怎么了，感觉今天的肉丸汤比平时更好喝，心里头啊……也更敞亮了。”

　　“你怎么了？”年轻人缓过神，问老板。

　　“不知道勒，”老板憨厚地挠挠头，把胡辣汤递过去，“突然觉得身上一轻，怪舒服的。”

　　“我也是……真是奇怪了。”

　　年轻人低声应和，接过胡辣汤，坐在自己往日的专属位置，再次捂了胸口，打开手机，操作两下，在心里嘀咕：

　　怕不是，最近加班加猛了，也该预约个体检了。

　　他将这点恍惚归结于疲惫，不再深究，开始闷头享用早餐，平放在桌上的手机，屏幕尚未熄灭，定格在他与女朋友的聊天界面。

　　界面最上方，赫然是一张今日清晨收到的朝阳照片。

　　晨光破晓，如金色的利剑刺穿厚重的云层，正为苏醒的人间，披上无边的璀璨与光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