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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1、月圆皇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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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十五,亥时三刻。圆月如银盘悬于夜空,将西山皇陵连绵的殿宇照得一片惨白。白日里庄严肃穆的陵园,此刻在月光下只剩轮廓森然的剪影,如同蛰伏的巨兽。
距离子时三刻还有一个时辰。萧煜与林微月潜伏在癸水位灵殿后方一处茂密的柏树林中,两人皆着玄色夜行衣,与树影融为一体。岑舟率二十名暗影卫精锐,已分散埋伏在灵殿四周关键位置。
“都安排妥当了?”林微月压低声音,目光紧锁着前方寂静的灵殿。她袖中藏有淬毒银针和解毒丸,怀中揣着那本《经纬笔记》——方才来路上,她已最后确认了癸水位与破军星对应的机关记载。
“嗯。”萧煜点头,目光锐利如鹰,“灵殿前后门、两侧庑廊、殿顶,皆已布控。只要他们现身,便是瓮中捉鳖。”他顿了顿,看向她,“待会儿无论发生什么,跟紧我,莫要逞强。”
林微月迎上他深沉的目光,轻轻握住他微凉的手:“你放心,我知道轻重。”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极轻微的窸窣声。两人立刻屏息凝神。只见数道黑影自西北角的围墙悄然翻入,落地无声,迅速向癸水位灵殿靠近。为首一人身形瘦高,步履间带着几分熟悉——正是那夜在暗渠逃脱的“胡三爷”!他身后跟着七八名劲装汉子,抬着两个用黑布遮盖的箱笼。
“果然来了。”萧煜眼中寒光一闪。
只见“胡三爷”等人行至灵殿门前,并未推门,而是绕到殿侧一处不起眼的石雕赑屃旁。其中一人蹲下身,在赑屃底座摸索片刻,只听“咔哒”一声轻响,赑屃竟缓缓移开,露出一个向下延伸的洞口!洞口内隐约有石阶。
“原来这里有密道!”林微月低呼。难怪他们能神不知鬼不觉进入守卫森严的皇陵。
“胡三爷”警惕地环顾四周,确认无人后,率先钻入洞口,余人抬着箱笼鱼贯而入。待最后一人消失,赑屃又缓缓移回原处,严丝合缝。
“行动。”萧煜对岑舟打了个手势。岑舟会意,立刻带人悄然靠近,控制洞口周围。
萧煜与林微月也迅速潜至赑屃旁。萧煜仔细检查底座,找到一个隐蔽的机括,轻轻一扳,赑屃再次移开。洞口内黑黢黢的,有阴冷的风自下而上涌出。
“我先下。”萧煜低声道,握紧长剑,率先踏入。林微月紧随其后,白芷与两名女卫贴身保护。
密道狭窄陡峭,石阶湿滑,两侧石壁上每隔数丈嵌着幽绿的磷石,发出微弱的光,勉强照路。下行约二十丈,前方豁然开朗,竟是一个巨大的天然溶洞改造而成的石室。石室中央,赫然矗立着一座微缩的宫殿模型,正是皇陵地宫的精确复刻!模型以不知名玉石雕成,在磷光映照下流转着诡异的光泽。
“胡三爷”等人正围在模型前。一人打开箱笼,取出里面用油布包裹的物件——正是工部特制的青砖!只是这些青砖尺寸极小,与模型比例相合。另一人则从怀中取出一枚巴掌大小的铜制物件,在月光透过石室顶隙照入的光柱下,那物件泛着暗金色的光泽,正是特制的“开元通宝”铜钱钥匙!
“快!子时三刻将至,必须在破军星光直射癸水位时,将‘钥匙’插入,启动机关!”“胡三爷”声音沙哑急切。
萧煜与林微月隐在石室入口的阴影中,将一切尽收眼底。原来他们要在模型上重现机关?不,不对!林微月脑中灵光一闪,《经纬笔记》有载:“以微知著,以模引实。星辉为引,可通幽冥。” 这模型并非玩具,而是通过星象之力,远程操控真正地宫机关的中枢!以铜钱钥匙启动模型,便能引动真正地宫癸水位的隐秘机关!
“阻止他们!”林微月急道。
几乎同时,萧煜已如猎豹般扑出,剑光直取“胡三爷”持钥匙的手腕!岑舟也率暗影卫杀出,与其余歹徒战作一团!
“萧煜!”“胡三爷”又惊又怒,侧身闪避,手中铜钱钥匙却险些脱手。他厉喝一声:“拦住他们!” 那七八名汉子武功不弱,悍不畏死地缠住暗影卫。
石室内刀剑碰撞声、呼喝声不绝于耳。林微月在女卫保护下退至安全角落,目光却死死盯住那模型和“胡三爷”。只见“胡三爷”趁乱奔至模型旁,抬头看向石室顶部——那里有一个碗口大小的孔洞,此刻,清冷的月光正透过孔洞,如一道光柱,缓缓移向模型上标注“癸水”的位置!
“来不及了!”“胡三爷”狂笑,眼看月光即将与癸水位重合,他举起铜钱钥匙,对准模型上一个极小的凹槽,就要按下!
千钧一发之际,林微月猛地抓起地上一块碎石,用尽全力掷向石室顶部那个孔洞!“砰”的一声,碎石精准地卡入孔洞边缘,月光被稍稍偏折,光柱顿时偏离了癸水位!
“胡三爷”一愣。就在这电光石火间,萧煜已突破阻拦,长剑如虹,直刺他后心!“胡三爷”不得不回身格挡,手中铜钱钥匙“铛”地一声被剑锋挑飞,划出一道弧线,落向林微月方向!
“钥匙!”众人惊呼。
林微月想也未想,扑上前将钥匙抓在手中。入手冰凉沉重,她低头细看,这铜钱正面是“开元通宝”,背面却刻着密密麻麻的微型篆文,正是《经纬笔记》中记载的那种机关密钥!
“把钥匙还来!”“胡三爷”目眦欲裂,不顾萧煜剑锋,疯狂扑向林微月。两名女卫挥刀拦截,却被他以诡异身法闪过,一掌拍向林微月面门!
“微月!”萧煜厉喝,剑招更快,却因距离稍远救援不及。
林微月急退,脑中飞速回忆笔记内容。就在“胡三爷”手掌即将触及她的一刹那,她福至心灵,拇指猛地按下铜钱钥匙侧面一个极隐蔽的凸起!
“咔哒。” 一声轻响从铜钱内部传出。
“胡三爷”的手僵在半空,脸上露出极度惊恐的神色:“你……你怎么会……”
话音未落,整个石室忽然剧烈震动起来!头顶碎石簌簌落下,那座玉石模型发出“嗡嗡”的低鸣,模型上的“癸水位”突然裂开一道缝隙,一股浓烈的、带着腐朽气息的黑烟从中涌出!
“不好!机关被反向启动了!”“胡三爷”骇然变色,转身就想逃。
“哪里走!”萧煜剑光已至,封死他退路。岑舟等人也迅速解决其余歹徒,围拢上来。
黑烟弥漫,带着刺鼻的硫磺与血腥混合的气味。林微月以袖掩鼻,急退数步,却见那黑烟并未扩散,反而如活物般,凝聚成数道扭曲的烟柱,在石室中盘旋,最终注入模型裂开的缝隙。模型剧烈颤抖,表面浮现出无数血色纹路,仿佛血管般搏动。
“这……这是什么?”一名暗影卫惊道。
“是血祭机关的反噬。”林微月看着手中铜钱钥匙,上面篆文正隐隐发亮,“笔记有载,若以星辉为引,以特制密钥反向启动‘幽冥血阵’,可显其真容,并追溯其能量源头。”
她话音方落,模型上的血色纹路猛地大亮,光线汇聚,竟在石室半空中投射出一幅模糊的画面——那是一间布置华丽的密室,墙上挂着前朝皇室图腾,一人背对画面,身着宦官服饰,正对着一面铜镜。镜中映出的脸,让所有人倒吸一口凉气!
那张脸,竟与御前大太监高无庸有七分相似!只是更年轻些,眉宇间阴鸷深沉,嘴角一颗黑痣分外明显。
“高无庸……不,是他兄弟?”岑舟失声。
画面中,那“宦官”缓缓开口,声音经过机关转换显得古怪嘶哑,但内容却清晰可辨:“……赵怀安那边如何?”
另一个声音回答(画面外):“赵大人已按计划将青砖运入地宫模型处,只待月圆之夜……”
“很好。只要血阵启动,借破军星力引动地宫深处沉睡的‘龙煞’,便可污秽龙脉,让萧氏江山自内而腐……届时,主上便可顺应天命,重掌山河……”
画面到此戛然而止,血色纹路暗淡下去,模型停止颤抖,黑烟也渐渐消散。石室内死一般寂静。
“龙煞……污秽龙脉……”萧煜脸色铁青,眼中杀意几乎凝成实质。原来这才是“月君”残党的终极目的!不是简单的复辟,而是要毁掉萧氏江山的根基!
“胡三爷”面如死灰,瘫软在地,喃喃道:“完了……全完了……”
萧煜剑尖抵住他咽喉:“说!主上是谁?那个宦官是谁?高无庸和他什么关系?”
“胡三爷”惨笑:“我若说了,必死无疑……若不说,或许还能有一线生机……”
“生机?”林微月走上前,声音清冷,“你可知这血阵反噬,第一个要吞噬的,就是你们这些以血为引的启动者?方才黑烟入体,你可有感觉丹田刺痛,气血翻涌?”
“胡三爷”脸色骤变,显然被说中。
“此阵歹毒,需以施术者心头精血为引。方才我逆转机关,血阵反噬,首当其冲便是你。”林微月语气平静,却字字诛心,“如今唯一能救你的,便是说出真相,我可设法为你暂时压制反噬,或许还能留得一命。否则,子时一过,血煞攻心,神仙难救。”
“胡三爷”眼神剧烈挣扎,最终求生欲压倒了一切,嘶声道:“我说!我说!主上是……是……” 他忽然瞪大眼睛,喉咙里发出“嗬嗬”怪响,七窍缓缓渗出黑血,竟就此气绝身亡!
“灭口!”萧煜怒喝,急看向四周。然而石室内除了自己人,并无他人。
林微月蹲下身检查,脸色凝重:“是慢性剧毒,定时发作。他方才情绪激动,加速了毒发。” 她站起身,看向萧煜,“但至少我们知道了,宫中有个大患,与高公公容貌相似,且位高权重,能驱使赵怀安这等官员。他们的目标,是毁我朝龙脉。”
萧煜收剑入鞘,目光如冰:“高无庸……看来,得好好查查这位御前大太监的底细了。” 他环顾一片狼藉的石室,“此地不宜久留。岑舟,清理现场,将模型和这些青砖全部运回,作为证据。尸体处理掉。”
“是!”
众人退出密道,回到地面时,已是子时末。圆月西斜,清辉依旧,皇陵在月光下静谧如初,仿佛方才地下的惊心动魄从未发生。
萧煜与林微月并肩走在神道上,身后跟着抬着证物的暗影卫。夜风拂过,带着松柏的清香,吹散了些许地宫带上的阴冷气息。
“今日多亏有你。”萧煜忽然开口,声音低沉,“若非你及时掷石偏光,又懂得逆转机关,后果不堪设想。”
林微月轻轻摇头:“是笔记记载详尽,我不过依样画葫芦。” 她顿了顿,声音微涩,“只是没想到,他们竟如此歹毒,欲毁龙脉……这已非寻常权争,而是动摇国本。”
萧煜握紧她的手:“所以,必须将他们连根拔起。高无庸那边,我会让最可靠的人去查。赵怀安既已暴露,明日便收网。至于宫中那位‘主上’……恐怕得从长计议。”
林微月点头,心中却隐隐不安。今日虽挫败对方一次行动,但敌暗我明,对方在宫中根基深厚,且行事狠辣果决,恐怕不会善罢甘休。
行至陵园门口,马车已等候多时。萧煜扶林微月上车,自己却未立刻跟上,而是对岑舟低声吩咐了几句,才掀帘入内。
马车缓缓启动,驶向京城。车厢内,林微月靠在他肩头,疲惫感后知后觉地涌上。萧煜揽住她,让她靠得更舒服些。
“睡会儿吧,到了叫你。”他低声道。
林微月闭上眼,却无睡意。脑中反复回放着地宫中那宦官的身影、胡三爷毒发时的惨状、还有那所谓的“龙煞”……忽然,她睁开眼,坐直身体。
“怎么了?”萧煜问。
“夫君,”林微月神色严肃,“你还记得,腊月祭祖时,安郡王妃临死前,曾扑向安郡王,看似为他挡刀?”
萧煜点头。
“若安郡王妃并非为救他,而是想借机将什么东西……比如,一枚沾了她心头血的细小物件,塞入安郡王怀中呢?”林微月目光灼灼,“安郡王妃可能也是血阵的‘引子’之一!她死后,安郡王被圈禁,但若他体内被种下了什么……或许,他们还有后手!”
萧煜瞳孔骤缩:“你的意思是,安郡王可能也是他们计划的一环?甚至……是某个关键的‘阵眼’?”
“只是猜测。”林微月蹙眉,“但血阵需多个‘引子’,且最好与皇室血脉相关。安郡王是宗室亲王,若以他血脉为引,效果或许更强。”
马车骤然停住,外面传来岑舟急促的声音:“大人!刚接到飞鸽传书,安郡王……一个时辰前,在府中暴毙了!”
萧煜与林微月同时色变。
月圆之夜,果然是多事之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