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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隐瞒与崩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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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老师从旁边走过来,红着眼眶按住她的肩膀:“知夏,你冷静点,亦川他……真的走了。”
“走了?去哪了?”宋知夏茫然地看着李老师,又看向许时屿,“他是不是又被林阿姨骂了?躲起来了对不对?我去找他,我能劝他回来的。”她说着就要往外冲,脚步却虚浮得像踩在棉花上,下一秒就直直地往地上倒去。
许时屿眼疾手快地接住她,只觉得怀里的人轻得像片羽毛。宋知夏在他怀里挣扎着,眼泪疯狂地掉下来,嘴里反复喊着林亦川的名字,声音嘶哑得几乎破音。“他昨天还跟我说‘等考完就好’,他怎么会走……他不会走的……”
那天的记忆对宋知夏来说,是一片混乱的碎片。她记得林母林曼云的哭声,尖锐又破碎;记得殡仪馆里冰冷的空气,带着消毒水和香烛混合的怪异味道;记得许时屿一直抱着她,体温透过衣服传过来,却暖不了她冻僵的心。直到被家人带回家,她还坐在沙发上发呆,手里紧紧攥着那本物理笔记,仿佛只要攥得够紧,林亦川就会像往常一样,推门进来笑着说“知夏,笔记借我用用”。
变故发生在深夜。宋知夏突然从沙发上弹起来,径直走向门口,嘴里喊着“亦川,我给你留门了”。她的妈妈追过去,才发现她眼神空洞,根本没看清楚眼前的人,只是对着空无一人的楼道傻笑:“你回来啦?我就知道你不会走的。”
宋妈妈吓坏了,赶紧把她拉回来,却被她用力推开:“你别碰他!亦川刚回来,累了!”她蹲在墙角,小心翼翼地护着身前的空地,像在守护什么珍宝,嘴里还念叨着“我给你热了牛奶,在厨房呢,你最喜欢的甜口”。
那一夜,宋知夏醒了又睡,睡了又醒,反复说着胡话,一会儿哭一会儿笑,始终认定林亦川就在身边。天快亮时,宋妈妈看着女儿涣散的眼神,终于忍不住哭着给许时屿打了电话,又联系了医院。
当许时屿赶到宋家时,宋知夏正坐在地板上,把林亦川送她的贝壳手链摊在掌心,轻声说:“你看,这是去年我们去海边捡的,你说要给我串成项链的。”她抬头看向许时屿,眼神亮得惊人,“时屿,亦川回来了,他就在这儿呢。”
许时屿的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着,疼得喘不过气。他看着宋知夏对着空无一物的地板说话,看着她小心翼翼抚摸空气的样子,突然想起林亦川坠楼前的那个夜晚,他也是这样,眼神空洞得吓人。
“知夏,我们去医院好不好?”许时屿蹲下来,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和,“医生说,你最近太累了,需要好好休息。”
“我不累,亦川也不累。”宋知夏摇摇头,把贝壳手链捂在怀里,“我们要一起去收拾行李,去南方看海。”
宋妈妈在一旁抹着眼泪,拉着许时屿的胳膊小声说:“时屿,你劝劝她吧,这孩子要是再这样下去,就真的毁了。”
许时屿看着宋知夏执着的样子,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疯狂的念头。他深吸一口气,在宋知夏面前坐下,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静又肯定:“知夏,亦川他……没在这儿。”
宋知夏的笑容瞬间僵住,眼神里充满了警惕:“你骗人,他明明就在……”
“他被林阿姨送去国外了。”许时屿打断她,语速很快,怕自己多等一秒就会泄露出破绽,“林阿姨说他考得不好,非要让他去国外重读,昨天晚上偷偷走的,来不及跟你告别。”
宋知夏愣住了,脸上的表情从警惕变成了难以置信:“国外?他为什么不告诉我?他答应我的……”
“林阿姨逼得太紧了,他没办法。”许时屿逼着自己对上她的眼睛,编造的细节脱口而出,“他走之前找过我,让我跟你说对不起,等他在国外站稳脚跟,就回来找你,带你去看海。”他甚至从口袋里摸出一张折好的便签——那是他早上急着赶来时,模仿林亦川的笔锋写的,只有“等我”两个字。
宋知夏接过便签,指尖抚过纸上的字迹。那字迹和林亦川平时的很像,只是少了几分他惯有的颤抖。可此刻的她,早已被“林亦川还活着”的念头冲昏了头脑,根本没察觉到异样。她盯着便签看了很久,突然吸了吸鼻子,眼泪掉了下来,却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轻松:“我就知道他不会走的……他只是被阿姨逼的。”
许时屿看着她的样子,心里又酸又涩。他知道这个谎言很脆弱,一戳就破,可他别无选择。如果告诉她真相,她可能真的会彻底垮掉。
当天下午,许时屿陪着宋知夏去了医院,挂了心理科的号。接诊的是周明谦医生,四十多岁,眼神温和却带着审视的锐利。他先单独和宋妈妈、许时屿聊了聊,听完事情的来龙去脉后,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她知道真相了?”周医生问。
许时屿犹豫了一下,还是摇了摇头:“我没告诉她,我说林亦川去国外了。”
周明谦沉默了片刻,没有立刻指责,只是问:“你觉得这个谎言能维持多久?”
“我不知道。”许时屿的声音很低,“但我不能让她现在知道真相,她撑不住。”
周明谦叹了口气,没再追问,转而走进诊室给宋知夏做检查。宋知夏坐在椅子上,说起“林亦川去国外”的事时,眼神里有了光亮,可提到“见不到他”,又忍不住红了眼眶。周明谦耐心地听着,偶尔问几个问题,眼神始终温和。
检查结束后,周明谦走出诊室,对宋妈妈和许时屿说:“确诊了,创伤后应激障碍伴严重臆想症。她的精神受到了剧烈冲击,无法接受亲友离世的现实,所以构建了一个虚假的认知来保护自己。”
“那怎么办?能治好吗?”宋妈妈急切地问。
“需要药物治疗和长期的心理疏导。”周明谦说,“最重要的是,不能强行打破她的认知,否则会造成二次伤害。”他看向许时屿,眼神意味深长,“你说的那个‘国外’的说法,暂时可以保留,就当是她的精神支柱。但这不是长久之计,等她状态稳定一些,还是要慢慢引导她面对现实。”
许时屿点了点头,心里松了口气。至少现在,他的谎言被“默许”了,宋知夏暂时不会受到更大的刺激。
从医院出来,宋知夏的情绪稳定了很多,甚至主动跟许时屿说:“时屿,你以后要是收到亦川的消息,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我。”
“好。”许时屿用力点头,看着她脸上重新出现的、哪怕是建立在谎言上的笑容,心里五味杂陈。
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宋知夏走在前面,脚步轻快了些,嘴里还哼着林亦川喜欢的老歌。许时屿跟在后面,看着她的背影,突然觉得自己肩上的担子重得可怕。他不仅要守住林亦川死亡的秘密,还要模仿他的语气、他的字迹,甚至他的喜好,去维系这个虚假的“存在”。
他摸了摸口袋里的便签,指尖传来纸张的粗糙感。这张小小的纸,成了谎言的起点,也成了宋知夏的铠甲。许时屿不知道这场以爱为名的欺骗会持续多久,也不知道未来真相揭开时,宋知夏会怎样恨他。
他只知道,此刻的宋知夏还好好地站在这里,还抱着“等林亦川回来”的希望。这就够了。
风吹过街角的老槐树,叶子沙沙作响,像极了高三那年,他们三个在树下许愿时的声音。许时屿抬头看向天空,夕阳很美,却再也照不回那个有林亦川的夏天了。他握紧了拳头,在心里对自己说:许时屿,你必须撑下去,为了宋知夏,也为了那个永远停留在十七岁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