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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无声的煎熬 ...

  •   宋知夏复诊的那天,天是灰蒙蒙的。许时屿提前半小时在医院门口等她,手里攥着刚买的薄荷糖——是宋知夏喜欢的那款,也是他每次以“林亦川”的名义寄信时,必会附上的小物件。

      远远看见宋知夏的身影,她穿着米白色的连衣裙,头发比以前长了些,被风轻轻吹起。走得近了,许时屿才发现她眼底的光比上次亮了些,手里紧紧攥着一个牛皮纸信封,不用问也知道,那是他上周“寄”来的信。

      “时屿,亦川又给我写信了!”宋知夏快步走过来,声音里藏不住的雀跃,“他说国外的秋天很美,还捡了枫叶夹在信里,你看!”她小心翼翼地从信封里抽出一片红透的枫叶,指尖轻轻摩挲着叶脉,眼里满是憧憬。

      许时屿的心脏像被什么东西轻轻蛰了一下,泛开细密的疼。那片枫叶是他上周去公园特意捡的,挑了最红最完整的一片,模仿林亦川的笔迹在背面写了“想和你一起看枫叶”。他扯出一个笑容,接过枫叶:“真好看,他倒是有心。”

      “是啊,他一直记得我喜欢这些小玩意。”宋知夏把枫叶小心地放回信封,又开始絮絮叨叨地说信里的内容,“他还问我复读的进度,说等我考上大学,就带我去看南方的海,兑现以前的约定。”

      许时屿听着她的话,脚步渐渐慢了下来。他知道这些话都是自己写的,是他凭着对林亦川的记忆,一点点拼凑出来的“温柔”。可看着宋知夏信以为真的样子,他心里的愧疚像潮水般涌上来,几乎要将他淹没。

      走进周明谦医生的诊室,宋知夏主动和医生打招呼,说起“林亦川”的信时,眼神里的光芒几乎要溢出来。周医生耐心地听着,偶尔点头回应,目光却几次落在许时屿身上,带着审视的意味。

      例行检查结束后,周医生让宋知夏在外面等一会儿,单独留下了许时屿。诊室里的空气瞬间变得凝重,许时屿坐在椅子上,手心不自觉地冒出冷汗。

      “她的状态比上次好很多。”周医生先开了口,语气平和,“幻觉发作的次数少了,情绪也稳定了不少,这是好事。”

      许时屿点点头,喉咙发紧,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周医生看着他,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那些信,是你写的吧?”

      许时屿的身体猛地一僵,像是被人戳破了最隐秘的秘密。他抬起头,对上周医生的目光,那双眼睛里没有责备,只有了然。沉默了几秒,他终于轻轻“嗯”了一声,声音低得像叹息。

      “我猜到了。”周医生叹了口气,“她每次来都会说‘林亦川的信’,可从来没提过打电话或者视频,这不合常理。而且,她描述的‘林亦川’,太完美了,完美得像个精心构建的影子。”

      许时屿的肩膀垮了下来,心里的防线彻底崩塌。他低着头,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我没办法……她知道亦川走了之后,整个人都垮了,出现了幻觉,抱着空气说话,我只能骗她,说亦川去国外了。”

      “我知道你是为了她好。”周医生的语气软了下来,“但你有没有想过,这个谎言能维持多久?等她复读结束,考上大学,甚至更远的将来,她总会发现真相的。到时候,她受到的伤害只会更大。”

      “我知道……”许时屿的声音哽咽了,“可我不敢告诉她真相。上次她只是看到亦川的复习资料,就崩溃成那样,要是让她知道亦川真的不在了,她可能……真的撑不下去。”他想起宋知夏在殡仪馆走廊里崩溃的样子,想起她抱着空气喊“亦川”的场景,心脏就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着,疼得喘不过气。

      周医生沉默了片刻,没有再指责他。他从抽屉里拿出一份病历,翻到其中一页:“她的创伤后应激障碍还没完全好,臆想症虽然有所缓解,但根基还很脆弱。现在强行打破她的幻觉,告诉她真相,很可能会引发更严重的精神问题,甚至导致病情反复。”

      许时屿猛地抬起头,眼里闪过一丝希望:“您的意思是……可以暂时不告诉她?”

      “不是‘可以’,是‘谨慎’。”周医生纠正道,“隐瞒真相不是长久之计,但现阶段,稳定她的情绪是首要任务。你写的信,对她来说是精神支柱,暂时不能抽走。”他顿了顿,补充道,“但你要记住,这只是权宜之计。等她的心理状态足够强大,能够承受真相的时候,你必须告诉她。”

      许时屿重重地点头,心里悬着的石头终于落了下来。他知道这个决定意味着他要继续扮演“影子”,继续活在谎言里,但只要能让宋知夏好好的,他愿意承受这一切。

      走出诊室,宋知夏立刻迎了上来:“时屿,医生说我怎么样?”

      “医生说你恢复得很好,再坚持治疗一段时间,就能彻底好起来了。”许时屿笑着说,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自然些。

      “太好了!”宋知夏兴奋地跳了起来,“等我好了,就能考去南方,见到亦川了!”

      许时屿看着她灿烂的笑容,心里却五味杂陈。他陪她走出医院,看着她把信小心翼翼地放进包里,嘴里还在念叨着信里的内容。阳光透过云层照下来,落在她的脸上,温暖得有些不真实。

      接下来的日子,许时屿依旧定期给宋知夏“寄”信、送礼物。他会在信里写“国外的食物不太合胃口,想念你做的番茄炒蛋”,然后第二天就“碰巧”带一份番茄炒蛋给她;会写“听说你复读的学校附近开了家甜品店,可惜我吃不到”,然后周末就拉着她去那家店,说是“林亦川托我带你去的”。

      每次看到宋知夏对着信件傻笑,或者因为一份“来自林亦川的礼物”而开心不已时,许时屿的心里就像被两种情绪反复拉扯。一方面,他为宋知夏的开心而欣慰,觉得自己的付出是值得的;另一方面,他又为这份虚假的“幸福”而酸涩,深知自己只是林亦川的替代品,是一个活在别人影子里的人。

      有一次,宋知夏拿着信来找他,指着其中一句话说:“时屿,你看亦川这句话,和以前他跟我说的一模一样!”许时屿凑过去看,那句话是“你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像星星”,确实是林亦川以前常对宋知夏说的。

      他的心跳漏了一拍,强装镇定地说:“他一直记得这些,毕竟你们那么要好。”

      宋知夏点点头,把信抱在怀里,轻声说:“有时候我会觉得,他就在我身边,从来没有离开过。”

      许时屿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他知道,宋知夏感受到的“陪伴”,其实是他用谎言堆砌出来的假象。而他这个“影子”,无论模仿得多么像,都永远成不了真正的林亦川。

      晚上回到家,许时屿翻开那个画着小太阳的笔记本,看着林亦川的字迹,心里充满了无力感。他拿出笔,准备写下一封信,却发现自己的手在微微颤抖。他模仿着林亦川的笔锋,写下“知夏,最近天气转凉,要记得加衣服”,可看着纸上的字迹,他突然觉得无比陌生。

      这不是他的字,也不是林亦川真正的字,只是一个“影子”的痕迹。

      许时屿把笔扔在桌上,趴在桌子上,第一次感到了深深的疲惫。他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还要过多久,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他看着窗外的月亮,想起林亦川,想起宋知夏,想起他们三个在老槐树下的约定,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

      他知道,这场以爱为名的欺骗,对宋知夏来说是支撑,对他自己来说,却是一场无声的煎熬。而他能做的,只有默默承受这一切,守着这个秘密,守着宋知夏眼里的光,直到她能够真正面对真相的那一天。只是他不知道,那一天到来的时候,他和宋知夏,又会走向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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