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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虚假的安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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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的风带着桂花香吹进大学校园,宋知夏提着行李箱走进宿舍时,指尖还攥着一枚薄荷糖的糖纸——那是“林亦川”上周寄来的信里附的,她习惯性地留了下来,压在钱包最里层。
宿舍是四人间,靠窗的位置已经有人占了,一个扎着高马尾的女生正忙着铺床单,听见动静回头笑了笑:“你好呀!我叫孟佳,以后我们就是室友啦!”
宋知夏被她的热情感染,紧绷的神经松了些,轻声回应:“我叫宋知夏。”
孟佳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眼睛一亮:“你长得真好看!对了,你也是复读过来的吗?我看你档案上写着往届生。”
“嗯。”宋知夏点头,思绪不自觉飘远。去年复读时的日子像蒙着一层雾,全靠每周一封的信撑过来。“林亦川”在信里说,等她考上大学,就申请回国探亲,到时候要带她去看南方的海。这个约定像颗种子,在她心里发了芽,支撑着她熬过无数个刷题到深夜的夜晚。
收拾好行李后,宋知夏坐在书桌前,小心翼翼地从书包里拿出一个铁盒子——里面装着所有“林亦川”寄来的信,足足有几十封。她抽出最新的一封,又读了一遍:“知夏,听说你考上本地的大学了,虽然不是南方,但也好,离家近,我放心。等我这边项目结束,就回去看你。”
字迹是她熟悉的样子,带着林亦川特有的轻微颤抖,只是这两年看下来,她总觉得哪里有些不一样,却又说不上来。
“这是谁给你写的信呀?看得这么入神。”孟佳凑过来,好奇地问。
“是我……一个朋友,在国外读书。”宋知夏把信放回盒子里,脸上泛起淡淡的红晕。
“男朋友吧?”孟佳促狭地眨眨眼,“看你这表情就知道!他在哪个国家呀?你们异地恋好久了吧?”
宋知夏没否认,只是轻轻“嗯”了一声:“快两年了。”
接下来的日子,宋知夏渐渐适应了大学生活。她按时去医院复诊,周医生说她的病情恢复得很好,幻觉几乎不再出现,药物也开始逐渐减量。只是每次提到“林亦川”,她眼里的光还是和以前一样亮。
许时屿也考来了这所大学,比她高一级,选了和林亦川曾经梦想的相近的专业。他还是像以前一样,经常来找宋知夏,有时带她喜欢的甜品,有时帮她解决专业课的难题,偶尔会“顺便”提起:“亦川托我给你带了点东西。”
那些东西总是合她的心意——冬天的暖手宝,夏天的薄荷糖,甚至是她随口提过的一本旧书。宋知夏每次都笑着收下,眼里满是感激:“替我谢谢他。”
许时屿总是点头,笑着说“好”,转身却要花很久平复心里的酸涩。他知道自己扮演的“影子”越来越像,可也越来越害怕,怕这层假象哪天突然碎了。
宋知夏常常和孟佳说起“林亦川”。说他们是发小,说他们约定去看海,说他在国外的趣事。孟佳起初听得津津有味,可时间久了,渐渐察觉出不对劲。
有一次,宋知夏又在看信,孟佳忍不住问:“知夏,你男朋友在国外这么久,从来不给你打电话或者视频吗?现在通讯这么方便,发个语音也行啊。”
宋知夏手里的动作一顿,心里咯噔一下。这个问题,她不是没想过。以前问过许时屿,许时屿说“亦川那边项目忙,经常加班,时差也不一样,没时间打电话”。她当时信了,可现在被孟佳这么一问,心里突然泛起一丝疑虑。
“他……很忙,而且时差差得有点多。”宋知夏的声音有些底气不足,“他说等忙完这阵,就给我打电话。”
孟佳没再多问,可看她的眼神里还是带着疑惑。宋知夏把信放回铁盒子里,心里却不像以前那样平静了。她拿出手机,翻遍了通讯录,却找不到任何一个属于“林亦川”的号码——许时屿说,林亦川去国外后换了手机号,还没来得及告诉她。
晚上躺在床上,宋知夏翻来覆去睡不着。她想起高三那年,林亦川就算再忙,每天也会给她发几条消息;想起他以前总说“打电话能听见声音,比写信好”;想起这两年,除了信和许时屿转交的东西,她几乎没有任何关于“林亦川”的真实痕迹。
难道……许时屿在骗她?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她强行压了下去。她摇摇头,告诉自己是想多了。许时屿是他们的好朋友,怎么会骗她?林亦川只是太忙了,等他忙完,就会联系她的。
可疑虑的种子一旦种下,就会疯狂生长。接下来的几天,宋知夏总是心神不宁,上课走神,吃饭也没胃口。她开始下意识地寻找“林亦川”存在的痕迹,却发现除了那些信和礼物,什么都没有。
许时屿察觉到她的不对劲,找机会问她:“知夏,你最近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没有。”宋知夏摇摇头,犹豫了很久,还是问出了口,“时屿,亦川……他为什么从来不给我打电话啊?”
许时屿的心脏猛地一沉,脸上却依旧保持着平静:“他那边真的很忙,而且据说信号不太好,打电话总是断。他说等项目结束,就回来当面跟你解释。”
他的回答天衣无缝,和以前一样,可宋知夏却没能像以前那样轻易相信。她看着许时屿的眼睛,想从中找到一丝破绽,可他的眼神很坚定,没有丝毫闪躲。
“是吗?”宋知夏轻声问。
“嗯。”许时屿点头,赶紧转移话题,“对了,亦川托我给你带了这个。”他从包里拿出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里面是一条项链,吊坠是小小的贝壳——那是林亦川以前说要给她买的款式。
看到项链,宋知夏心里的疑虑暂时被压了下去。她接过项链,指尖抚过贝壳吊坠,眼里又泛起了光:“他还记得我喜欢这个。”
“他一直记得。”许时屿笑着说,心里却松了口气。他知道孟佳肯定问了什么,否则宋知夏不会突然这么问。看来,这个谎言维持起来,越来越难了。
宋知夏把项链戴在脖子上,对着镜子照了照,嘴角露出了久违的笑容。她想,或许真的是自己想多了,林亦川只是太忙了。等他回来,一切就都好了。
可孟佳的话还是像根刺,扎在她心里。有一次社团活动结束后,孟佳拉着她去喝奶茶,又提起了这件事:“知夏,我不是想挑拨你们,只是觉得有点奇怪。就算再忙,打个几分钟电话的时间总有吧?而且他从来没给你发过照片,也没让你看过他住的地方,这不太正常。”
“可能他就是不喜欢打电话吧。”宋知夏的声音很轻,连她自己都觉得说服力不足。
孟佳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只是递给她一杯奶茶:“好吧,可能是我想多了。不过如果你有什么事,一定要跟我说,我帮你分析分析。”
宋知夏点点头,喝了一口奶茶,却觉得没什么味道。她看着窗外的夕阳,想起高三那年,林亦川拉着她和许时屿在操场角落许愿的样子,想起他说“要和你一起去看海”,心里突然泛起一阵莫名的恐慌。
她拿出手机,翻出许时屿的联系方式,想问问他“林亦川”最近的情况,手指悬在屏幕上,却迟迟没有按下。她怕得到的还是同样的答案,更怕……自己一直坚信的一切,都是假的。
晚上回到宿舍,宋知夏打开铁盒子,一封一封地翻看那些信。从最初的“刚到国外,不太适应”,到后来的“项目很忙,勿念”,再到现在的“等我回去”,字迹始终是熟悉的样子,语气也像极了林亦川。
可越看,她心里的疑虑越重。这些信里,从来没有具体的地址,没有具体的事件,甚至没有一句真正的“我想你”,只有笼统的问候和遥远的承诺。
她把信放回盒子里,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宿舍里很安静,只有窗外的虫鸣声。她突然想起林亦川以前写的随笔本,里面的字迹虽然也有颤抖,却带着一种破碎的生命力,和这些信里的字迹相比,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难道……这些信,不是林亦川写的?
这个念头让她浑身发冷。她不敢再想下去,只能紧紧抱住枕头,告诉自己一定是太敏感了。
可她不知道,那层包裹着谎言的薄膜,已经出现了裂痕。而孟佳的话,就像一道微弱的光,透过裂痕照了进来,让她开始看清这虚假安稳下的真相轮廓。只是那时的她,还没有勇气去触碰那层薄膜,只能在原地,继续守着这个快要维持不住的谎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