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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不过是逢场作戏 ...

  •   昙花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险些从床上栽下来。

      前日?那正是她高烧不退,意识最昏沉的时候!

      他走了,他竟然真的走了!

      甚至没有派人来看她一眼,没有留下一句话,就这么彻彻底底地抛下了她!

      她所有的等待,所有的深情,在那场高烧中烧成了灰烬,只剩下彻骨的冰寒。

      “怎么会……”

      就在这时,班主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脸上已无人色:“昙花!你快醒醒吧,督军早就在你卧病在床的时候和夫人走了!你现在快准备上台,日本人已经进了城,点名要听你的《霸王别姬》,就在外面等着呢!不上台,咱们全都得死啊!”

      昙花缓缓抬起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那双曾倾倒众生的美眸,此刻如同一口枯井,深不见底,只剩一片死寂。

      良久,她扯出一个极淡、极凄凉的笑。

      “好,我唱。”

      当晚,戏楼里坐满了日本军官,觥筹交错,喧闹非凡。

      昙花对着镜子,细细描画着虞姬的妆容。她拿出沈督军送的那套金头面,一件件簪在头上,珠光宝气,映得她容颜绝美,却无一丝生气。

      戏台上帝王将相,不过是逢场作戏,她这一生,又何尝不是?

      锣鼓声起,她踩着碎步上台,水袖轻甩,眼波流转。

      “自从我,随大王东征西战,受风霜与劳碌,年复年年……”

      她的唱腔依旧婉转动人,却多了一丝决绝。台下的日本军官看得如痴如醉,尤其是坐在正中的日本高官,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唱到虞姬拔剑自刎处,昙花抽出宝剑——

      那是沈督军曾赠她的真剑,说是“配得上你的气节”。

      她轻抚剑身,眼神渐冷。

      “汉兵已略地,四面楚歌声。君王意气尽,贱妾何聊生......”

      唱毕,按照戏本,她该挥剑自刎。但她没有,反而是一个转身,轻移莲步,竟走下台来。

      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她舞着剑,缓缓来到高桥大佐面前。高官看得痴了,忍不住伸手欲摸她的水袖。

      就在这一瞬,昙花眼神一凛,手中长剑猛地向前一送,直刺高桥胸口。

      “噗——”

      剑身没入血肉,高官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

      场内顿时大乱。

      昙花拔出剑,血溅了她一脸。她看着四周惊慌失措的日本军官,突然笑了。

      枪声响起。

      第一颗子弹击中她的肩膀,她踉跄一步,仍站着。

      第二颗子弹穿过她的腹部,她弯下腰,却用剑支撑住身体。

      更多的子弹呼啸而来。

      她缓缓抬头,望向虚空,仿佛又看见那个雨夜,那个穿着墨色长衫的男人,对她说:“从今往后,只唱给我一个人听,可好……”

      “督军……”她轻唤一声,终是倒下,手中的剑却仍紧紧握着。

      血染红了她月白的戏服,头上的金头面在混乱中散落一地,珠玉四溅。

      那日的压轴戏,成了昙花生命中的最后一曲。

      一代名角陨落,京城连下了三天下雪,像是在欢送,又像是悲悯。

      故事的最后没有人知道昙花真实的名字,那个死于乱枪的姑娘,至死也不知道,沈督军的车队在出城途中遭遇伏击,无一生还。

      乱世之中,谁都是戏子,谁都在演着一场身不由己的戏。

      岑桉凝视着荧幕,直到最后一帧画面淡去,心头仍萦绕着一股挥之不去的酸涩。

      当昙花决绝地引颈受戮,血染戏台时,她终究没能忍住,眼眶倏地红了。

      终究是……昙花一现。

      她轻叹了口气,心头为昙花而生的悲凉还未散去,只觉得浑身发软,提不起一丝力气,困意上头,想回床上睡觉。

      可刚一转身,氤氲的温泉里,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影。

      “啊!”她惊叫出声。

      水汽缭绕,陆淮洲闻声抬眼睨过来。

      他一条手臂随意搭在池边,屈起时,肱二头肌与肱三头肌垒块分明地贲张隆起,水珠顺着肌肉纹理滚落。

      “鬼叫什么?”

      “你……”岑桉惊魂未定,声音都有些发颤,视线不自觉从他浸在水中的宽阔胸膛上掠过,耳根染上一层绯色,“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有一会儿了,”陆淮洲好整以暇地靠着池壁,水珠顺着他利落的短发滑落,“就你这防范意识,家里进贼把你掳走了都不知道。”

      他不说还好,一说这个,岑桉立刻想起些不愉快的旧事,当即要离开温泉,抿着唇不想理他。

      陆淮洲却伸手,温热的手掌握住她的手腕,将她拉入了怀里,水花四溅。

      “干什么?”岑桉推搡着他,没好气地问,撞进他深邃的眼底。

      他的目光并未停留在她带着愠怒的脸上,而是缓缓下移,落在了她锁骨下方一道淡粉色的旧疤上。

      “你这个疤,”他指尖虚虚点了一下,“哪来的?”

      岑桉低眸看了一眼,敷衍应了一句:“小时候不听话,挨揍留下的。”

      陆淮洲抬眼看了看她,显然不信,挨揍会伤到这种地方?

      但他并没有继续追问,只是伸出指腹,在那道疤痕上极轻地摩挲了两下。

      岑桉趁机挣开他的怀抱,没回头,裹着浴袍径直回了卧室,特地把门反锁了。

      陆淮洲出来时刚好听到清脆的落锁声,视线落在门板上,嗤笑了一声。

      他要是想进去,这破门还拦得住他?

      岑桉可没想那么多,温泉浸润的暖意还留在四肢百骸,她沾了枕头便睡熟,一夜无梦到天明。

      醒来时,手机里躺着半小时前陆淮洲发来的消息:“床头柜有衣服,醒了换上,下楼让服务生带你去泳池。”

      洗漱完打开袋子,是一条浅粉色吊带长裙。

      岑桉蹙了蹙眉,拿着衣服对着镜子比划了一下。

      这才发现,锁骨处不知何时多了只栩栩如生的锦鲤鱼,恰好将那道狰狞的旧疤遮得严丝合缝。

      她指腹蹭过纹路,和上次一样蹭不掉。

      她心头微动,默默换上了裙子。

      跟着服务生到泳池,岑桉抬眼扫过,除了躺在躺椅上的温衍和陆淮洲,还有个熟悉的身影。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1章 不过是逢场作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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