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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沈墨番外:悦卿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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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名沈墨,武安侯府世子。这个名头听起来显赫,内里却早已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父亲卷入那场说不清道不明的官司后,侯府便如风中残烛,徒留一个空架子,昔日的门庭若市变成了门可罗雀。我年少时那点“小军神”的虚名,也成了旁人茶余饭后的笑谈。
我习惯了冷眼,也学会了沉默。将所有的傲气与不甘都压在心底,投入那队无人看好的“骁果营”,在最底层摸爬滚打。我不信命,我只信自己手中的枪,和麾下弟兄们同生共死的决心。北狄小股部队的骚扰,成了我们最好的磨刀石,功劳被上官冒领?无所谓,我只要实战,只要这支队伍能淬炼成真正的精锐。
那日大慈恩寺法事,人潮汹涌。我本不愿来此,却拗不过一位曾对父亲有恩的长辈。就在我准备悄然离去时,一眼瞥见了她。
她戴着帷帽,身姿纤细,站在人群外围,安静得如同枝头初绽的玉兰。风吹起轻纱一角,我看到了她小巧的下颌和紧抿的唇线,那眉宇间笼着一层淡淡的、与这喧闹格格不入的轻愁。只一眼,我便知道,她是杨锦昭的妹妹,杨玉茹。她腰间那枚特殊纹样的玉环,我曾在他处见过。
心,像是被什么轻轻撞了一下。我迅速移开目光,告诫自己,那不是我能觊觎的人。武安侯府的落魄世子,如何配得上御史大夫的嫡亲妹妹?简直是痴人说梦。
可命运有时就是这般弄人。校场演武,我拼尽全力,只为挣一个前程,一个能重振门楣、能……或许能稍稍靠近她的机会。惊马冲出的那一刻,我来不及多想,身体已经先于意识行动。护驾是本能,或许,也存了一丝在她兄长、在那位高高在上的杨大人面前证明自己的私心。
陛下擢升我为骁骑将军,命我即日赴北境。我跪地谢恩,心中激荡,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望向女眷帷帐的方向。隔着轻纱,我似乎能感受到她的注视。
赴任前,我去西市采买。竟又遇见了她。她和她的嫂嫂,那位气质沉静的杨夫人在一起。她站在糖画摊前,看着老艺人手下翻飞的糖稀,小声说着怕疼,怕死。那带着怯意和后怕的声音,让我心头一紧。她该是被娇养着,无忧无虑的,为何眼底会有那样的阴影?
我鬼使神差地买下了那只小熊猫糖画,递到她面前。她惊慌得像只受惊的小鹿,脸颊绯红,不敢看我,接过糖画时,指尖都在微微颤抖。那模样,比我面对千军万马时更让我无措。我说不出更多的话,只能干巴巴地嘱咐她保重身体。北境路远,此去经年,山高水长,唯愿她平安喜乐。
北境的风沙凛冽如刀,战事残酷。每当疲惫不堪、濒临极限时,我总会想起校场上她可能投来的目光,想起西市里她捧着糖画时那瞬间的惊喜。这成了支撑我活下去、杀下去的唯一念想。我在尸山血海里搏杀,用军功一点点洗刷家族的耻辱,也一点点垫高自己的身份。我要堂堂正正地站在阳光之下,要有足够的底气,去争取那份遥不可及的奢望。
两年,整整两年。我终于活着回来了,带着一身伤疤和不再落魄的军功。陛下亲口嘉奖,兄长杨锦昭也对我颔首认可。我终于有了登门杨府的资格。
再次见到她,是在杨府的庭院里。她不再是记忆中那个带着轻愁、容易受惊的少女。一袭天水碧长裙,身姿高挑,气质清冷高贵,仿佛脱胎换骨。只是当她看向我时,那眉宇间悄然融化的温柔,让我知道,她心底某个角落,依旧为那个送她糖画的莽撞将军保留着。
我们之间,依旧隔着身份、门第,隔着两年分离的空白。有过试探,有过误会,甚至因我的笨拙和她的不安而发生过争执。但每一次矛盾之后,看着她又气又恼却依旧忍不住关心我的模样,我都觉得,这人间值得。
我知道,她兄长和嫂嫂经历了许多波折才走到一起。我更知道,能与她相遇,已是我沈墨此生最大的幸运。我不善言辞,不懂风花雪月,我只会用手中的枪守护这片她生活的山河,用余生的忠诚与陪伴,去暖化她曾受过伤的心。
七夕那夜,看她与兄嫂一同放下荷花灯,灯光映着她恬静的侧脸,我默默许下心愿:愿以我手中之枪,护她一世无忧;愿以我余生光阴,换她展颜常笑。
心悦卿兮,不敢言。幸得卿心,共此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