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尘》火埚香菜

81、扣分

　　第三日学习女诫。

　　简直快要吐了。

　　怎样才能熬过这难受的一天......

　　吴嬷嬷：“各位姑娘们有福了，我们今日特意请了上京城内德才具兼的付老先生来给各位姑娘们授课。还请各位小姐遵守课堂秩序，别扰了先生思绪。付老先生请坐......”

　　这老先生头发花白，胡子长长的拖在胸前，坐在讲堂上一动不动，闭着眼睛能将女诫倒背如流。

　　偶尔听见堂下的声音便睁开眼瞅一瞅，继而又闭上继续复述他的内容。

　　窗外有鸟飞过，金佳根扭头望去，鸟不见了踪影，她撑着脑袋盯着院中央的那颗枯树。

　　不得不说，那颗枯树成了这芙蓉院里最美丽的风景。

　　尽管内容无聊，但有些姑娘依然听得认真。

　　柳溪玥从背后拿出荷包和针线，又开始缝起来。

　　欧阳妮还是望着窗外，即便窗外什么也没有。

　　金佳根想象着院中央的那颗枯树渐渐变成金黄，开出了金色的叶子，每片叶子上都开出了金色的花，每朵花下面又结出了金色的果。

　　她飞了进去，在一片金色的汪洋里自在翱翔，这里翱翔够了，她又飞出了芙蓉院，在皇宫上方盘旋了一会儿，又飞到上京城最热闹的顺德大街，那里有好吃的荷叶糕，有香喷喷的烧鸡，还有酒酿圆子......

　　“咕噜......”

　　肚子饿了。

　　不知过了多久，先生的嘴皮终于停止翻动。

　　他缓缓起身，站定后，拖着嘶哑的嗓音说道：“各位姑娘，老夫身体忽感不适，今日的课程就先到这里吧！”

　　金佳根突然回过神来，结束了？太好了！

　　两名嬷嬷把老先生搀着扶了出去。

　　吴嬷嬷带着几位侍女抱着一沓书走了进来，说道：“今日午休过后，各位小姐们可在此自学，切记，不可吵闹！”

　　话落，侍女将手里的书一本本的放在每人身前的案桌上。

　　“女诫”硕大的两个字印入眼帘，金佳根的瞳孔如地震一般。

　　她将书倒扣在案上，起身，挽着柳溪玥的胳膊向饭堂走去。

　　金佳根将餐食放在桌上，一口一口吃起来，柳溪玥吃一口便用手帕擦一下嘴，欧阳妮用筷子将米一粒一粒夹起来放进嘴里，如小鸡啄米一般。

　　“你们这样吃，要吃到何时啊？”

　　柳溪玥：“反正没事，慢慢吃呗。”

　　欧阳妮：“溪玥，我实在是吃不下......”

　　柳溪玥：“吃不下也要吃，不然身体会垮的。”

　　金佳根包了一块肉在嘴里：“像我这样吃。”

　　她鼓着腮帮子嚼了起来，像个可爱的小土拨鼠，逗得柳溪玥“哈哈”大笑起来。

　　众人的目光纷纷向她们投去，柳溪玥瞬间红了脸，止住了笑声。

　　吴嬷嬷扭头，刀锋一般的双眼朝她们看去。

　　她拿出册子，锋利的嗓音响透整个饭堂：“食不言，寝不语，水绒涧三人，各扣一分！”

　　柳溪玥提着头，小口吃起饭来。

　　欧阳妮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若分扣得多便不用嫁给二皇子，那她才是得偿所愿了。

　　金佳根耷着脑袋，好不容易加了一分，现在又扣掉了......

　　饭堂瞬间安静了下来，姑娘们吃菜都用手帕捂着口鼻。

　　哎......好累，金佳根将筷子扔在一旁，索性不吃了。

　　还有两日半，该怎么熬......

　　姑娘们吃了饭，陆续进屋午休了，金佳根起身，准备离开，却又被吴嬷嬷一嗓子怔住了......

　　“金佳根浪费粮食，扣两分！”

　　她愣了愣：“吴嬷嬷，你不能总是盯着我啊！”

　　吴嬷嬷：“顶嘴，再扣两分！”

　　“我......！”

　　“二小姐，不是老奴总盯着你，你自己看看，就你一个人的餐盘里剩着饭，还剩了这么多。二小姐也莫怪老奴多嘴，这多浪费啊！”

　　金佳根猛地坐下：“那我现在吃了总可以吧！”

　　她拿起筷子大口吃起来。

　　吴嬷嬷：“狼吞虎咽，扣一分！”

　　她放慢动作，一口一口小心吃着。

　　吴嬷嬷：“嚼菜作响，扣一分！”

　　好啊！故意整我是吧！

　　金佳根抬眼斜看此人，吴嬷嬷一双斜眼也正盯着她。

　　呵！你个老狐狸！千万别走夜路呃？

　　见金佳根吃完餐盘里的饭菜，吴嬷嬷笑道：“真是难为二小姐了，时辰不早了，二小姐快去歇息会儿，下午还有学习呢！”

　　金佳根瞪了一眼吴嬷嬷，转身直径向屋里走去。

　　柳溪玥牵着欧阳妮跟在后面：“佳根，等等我们啊！”

　　金佳根一进屋就躺在床上，她翘着腿，双手环抱胸前：“溪玥，我被做局了！”

　　柳溪玥坐在自己的床边，一脸疑惑：“做局？什么意思？”

　　金佳根：“这个吴嬷嬷一定有问题！”

　　柳溪玥：“吴嬷嬷确实太严厉了。”

　　金佳根起身说道：“不是严厉，她就是故意的！总是逮着我们三个扣分！特别是我！”

　　柳溪玥笑了笑：“佳根，是不是你想的太多了啊？”

　　金佳根摇摇头：“不，我只相信自己看到的！”

　　这时，欧阳妮突然开口说道：“若你看到的也不见得是真实的呢？”

　　两人皆是一愣，齐齐向她看去。

　　柳溪玥惊道：“妮妮，你终于开口说话了！”

　　金佳根问道：“你什么意思？若看到的都不真实那还有什么是真实的？”

　　欧阳妮：“这小半年，我一直在想，人活一辈子，到底是为了什么？就在刚刚，我好像突然明白了。”

　　“人一辈子，怎么过不是过？开心是一天，难过也是一天，与其伤心度日，还不如想想开心的。”

　　“正如你们看到的，贵妃娘娘想给二皇子娶个妻子，而我偏偏就成了那个最倒霉的，难道你们真的以为二皇子喜欢的是我吗？”

　　“他傻傻的，见了谁不喜欢啊？是贵妃娘娘，是她选中的我！准确来说，是她需要欧阳家，而我的家族为了今后那莫须有的权势，将我推了出去。”

　　“这些是你们没看到的，也是最真实的。”

　　“本来女子是不能议论朝堂之事的，我也不该跟你们说这些，我只想告诉你们，眼睛看到的不一定就是真实的。”

　　柳溪玥：“妮妮，你能想通，真的太好了！”

　　欧阳妮：“可是，我是不会成为他们手中的棋子的，想让我给他们生孩子，我死也不！”

　　金佳根：“正所谓君子论迹不论心，评判一个人是好是坏，不是看他心里怎么想，而是看他做了什么，而且从他做的事就能倒推出此人心里是怎么想的！所以，我永远相信自己眼睛所看见的！”

　　欧阳妮：“我不想和你争论，没意思！”

　　金佳根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反复回想着刚才欧阳妮说的那番话。

　　贵妃娘娘想要个孙子，有了孙子之后呢？

　　三表哥玩物丧志，没个正形，陛下也迟迟不立太子，难道贵妃娘娘，要的是太孙之位？

　　“铃铃铃铃......”

　　院子里又响起了铃声。

　　金佳根打了个哈欠，翻身下床。

　　“走吧，倒霉三人组？”

　　柳溪玥笑道：“佳根，你真幽默！”

　　三人来到讲堂坐好，吴嬷嬷让大伙儿安静的看书，不可随意走动。

　　金佳根随意的翻了翻，该怎么做，不该怎么做，里面的内容真是不忍直视。

　　女子被规训得像一个玩偶，完全成了男子的附属品，生下来就是罪过啊......

　　她将书合上，又望向窗外。

　　身后的两个姑娘在嘀咕着说些什么，金佳根向后靠了靠，竖起耳朵听起来。

　　甲：“你挑来挑去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别挑到最后成了老姑娘了！”

　　乙：“我喜欢陈少卿那样的。”

　　甲：“陈少卿？你是说陈骁？他已经娶妻了呀！”

　　乙：“可我就喜欢那样的！他对他媳妇儿可真好，即不嫌弃她的出身，还处处关心照顾着，嫁郎君就要嫁这样的！”

　　甲：“他不是还有个弟弟？”

　　乙：“算了吧！他那个弟弟简直没法跟他比，我听说，他弟弟好像惹到了谁，被撤职了，整日在家混饭吃。”

　　甲：“诶！你知道吗，陈少卿现在不能叫少卿了，他现在是光禄寺卿了，刚上任的。”

　　乙：“这位置早就应该是他的了。”

　　甲：“我在家听父亲说，好像是三殿下举荐的。”

　　乙：“啊？他怎么会跟三殿下那样的人混在一起啊......”

　　甲：“哈哈哈哈！失望了吧？”

　　乙：“他怎么样跟我又有什么关系？他又不是我夫君！别说了别说了，嬷嬷来了......”

　　金佳根坐直身子，翻开书，假装看着。

　　奇怪，三表哥又是哪根神经搭错了，竟干起了举荐才人之事。

　　他不是一贯都不参与朝堂之事么......

　　金佳根扭头瞧了瞧柳溪玥，见她又在绣荷包，便挪坐过去，说道：“溪玥，说好的教我女红呢？”

　　柳溪玥笑道：“你若真想学，就把绣帕拿出来照着我的样子绣啊，哪有师傅催着徒弟绣的？”

　　金佳根：“今晚，一定教我！”

　　柳溪玥：“好好好！”

　　晚饭过后，金佳根从包袱里掏出绸帕，想了想，就绣个荷花吧。

　　柳溪玥一针一线的教她绣着，金佳根绣了一个时辰，终于有了一个雏形。

　　“哈哈哈哈！佳根，你绣的歪歪扭扭的，是个什么呀？”柳溪玥笑问道。

　　金佳根一脸得意：“你猜？你看着像什么？”

　　柳溪玥摇头：“看不出来......”

　　两人坐着一排，各绣各的，欧阳妮坐在窗边，望着外面的檐角。

　　柳溪玥：“妮妮，你也过来，我们一起说说话？”

　　欧阳妮摇摇头：“不了，你们说吧，我准备睡了。”

　　金佳根指尖捏着针和线伸到火烛旁，眯着眼将线穿到针孔里。

　　记得小时候袜子破了，外婆也是这样给她缝得袜子。

　　哎......真想她老人家......

　　仔细想来，她还从未如此认真的为谁做过什么呢，所以人活一辈子，到底是为了什么？

　　她低着头，看着手中的一针一线变成了想象中的图案，开心地笑了起来。

　　人生漫漫，孤寂难耐，人活一辈子，不就是为了找个知心的，相伴一生么。

　　烛台快燃尽时，金佳根才收了针线。

　　她灭了烛火，安心的睡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