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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5、花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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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无颜拉着长乐挤进人群深处:“村长!我请来帮手了!”
众人目光齐刷刷落在长乐身上——赤足不染尘,淡金长发在昏黄油灯下流淌着微光,眉眼空灵得不似凡人。村民们面面相觑,随即响起压抑的议论:“哪家仙子会来我们这穷山沟?”“看着还没花兰结实,能顶什么用……”
不信任的低语如潮水般弥漫。老村长浑浊的眼睛打量着长乐,欲言又止,最终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
就在这时,夜幕彻底落下。狂风毫无预兆地席卷而来,卷起砂石拍打着祠堂木门。阴冷刺骨的妖气如实质般灌入,油灯剧烈摇曳,几盏瞬间熄灭。
“花兰呢?”沙哑粗粝的声音裹挟着腥风灌满祠堂,“我的新娘在哪儿?”
黑影在门外凝聚,银狼化为人形踏入门槛——满脸横肉,一道狰狞疤痕斜贯左眼,幽绿瞳孔扫过瑟瑟发抖的人群。他贪婪的目光锁定跪在角落的花兰,咧开嘴露出森白獠牙。
长乐从晏无颜身后缓步上前,挡住他的视线。“强娶逼婚,伤人性命,”她声音清澈,在压抑的祠堂里格外清晰,“这便是你所谓的求爱?”
银狼先是一愣,随即爆发震耳欲聋的狂笑:“小丫头懂什么?本王给她准备了洞府、嫁衣、绫罗珍宝!跟了我,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不比在这破村子饿死强?”
“真心?”长乐眼神一点点冷下去,眸中星河仿佛凝冻,“我在扶桑树下听了十八万年往来生灵的心事。你心中翻涌的只有掠夺、占有和征服的欲望,谈何真心?”
“找死!”银狼暴怒,脸上横肉扭曲,右手瞬间化作覆盖银灰长毛的利爪,裹挟着腥风直劈长乐面门!
晏无颜想也没想,侧身撞开长乐,用自己单薄的后背迎向那足以撕碎岩石的利爪——
“嗤啦!”
皮肉撕裂的声音令人牙酸。三道深可见骨的伤口从他左肩斜划至右腰,鲜血如泉涌出,溅上长乐的衣摆和脸颊。
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飞溅的血珠并未落地,而是在半空中化作无数细如发丝的红色光缕,如有生命般飞向祠堂角落——那里,几个先前被狼妖所伤的村民正捂着渗血的伤口。红光触到伤口的刹那,皮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结痂,连疤痕都未留下!
银狼瞳孔骤然缩成针尖,利爪悬在半空,死死盯着晏无颜伤口处隐隐透出的、不属于凡人的暗红气息。
“魔血愈伤……”他声音因震惊而变调,随即爆发出更兴奋的狂笑,“哈哈!原来如此!你体内竟藏着上古魔气的味道!这可比什么新娘珍贵多了!”
祠堂死寂。所有村民,连同老村长和花兰母女,都惊恐地望向胸前血肉模糊、却依然倔强挡在长乐身前的晏无颜。
晏无颜脸色惨白,嘴唇颤抖,却说不出一句辩解的话。他只能感觉到,胸口那枚漆黑玉佩正隔着衣料发烫,烫得他心口剧痛。
而长乐,静静抬手抹去颊边一滴属于少年的血。那滴血在她指尖化作更明亮的光丝,渗入皮肤。她抬起那双盛满星河的眸子,第一次真正“看”向晏无颜颤抖的背影,轻声自语:
“原来……你不是误闯。”
长乐指尖亮起温润金光,轻轻点在晏无颜皮开肉绽的伤口上。金光如丝网般封住创口,止住血涌,却无法消弭那血色中透出的、令她本能蹙眉的暗沉气息。她抬眸,星河眼眸凝成两点寒星:“今日到此为止,立刻离开。”
“啧……扶桑神树的气息?刚化形的小小神果,也敢在本王面前逞威?”银狼嗤笑,周身妖气猛地炸开!他身形急剧膨胀,衣衫碎裂,转瞬间化作足有三人高的巨狼原形!银灰皮毛根根如钢针,獠牙外露滴落腥涎,幽绿兽瞳死死锁定长乐,“正好,吞了你这未稳固的神元,抵得上千年苦修!”
就在巨狼蓄势欲扑的刹那——
“我嫁。”
一直沉默跪地的花兰忽然抬头,声音不大,却像冰锥刺破凝固的空气。她扶着母亲颤抖的手臂站起身,一步步走到祠堂中央,走到那巨狼投下的阴影里。少女脸上没有恐惧,只有一片死水般的平静,眼底却燃着某种令人心惊的、冰冷的决绝。
“我自愿嫁你,”她仰头看着那对幽绿兽瞳,一字一句,“但你要答应,从此不再伤害村里任何人,立刻离开。”
银狼先是一愣,随即狂喜,獠牙收拢,妖气稍敛:“当真?好!好!都听你的!”他急不可耐地伸出巨大的、覆满粗硬狼毛的前爪,想触碰他的新娘。
“花兰姐!不可!”晏无颜挣扎着想站起来,伤口被牵动,疼得他冷汗涔涔,“人妖强行结合,你会沦为非人非妖的怪物!此生仙路断绝,还要承受血脉反噬之苦!”
花兰没有回头看他,目光死死钉在银狼脸上,声音嘶哑却异常清晰:“我不在乎!什么仙路?什么正道?”她忽然笑起来,笑声凄厉,“我只知道,有了妖力,就能长生!有了力量,就再不会被人欺辱,被命运算计!”
长乐静静看着少女眼底翻涌的滔天恨意——那恨意如此浓烈,几乎凝成实质。她读懂了,那并非对银狼一人的恨,而是对命运不公、对自身无力、对一切既定秩序的憎恶与反抗。她没有再开口。
银狼化回人形,满脸横肉堆起得意的笑容,疤痕扭曲。他伸手去牵花兰的手:“跟我回洞府,今夜就成——”
变故陡生!
花兰袖中寒光一闪!一柄刻满除妖符文的短匕被她双手紧握,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刺向银狼毫无防备的心口!
噗嗤!
匕首深深没入三寸!鲜血瞬间染红银狼胸前的衣襟。
银狼身体猛地僵住,低头看着胸口颤动的刀柄,又缓缓抬头,难以置信地看向眼前少女因用力而扭曲的脸:“你……为什么……”
“为什么?”花兰眼中积蓄已久的泪水终于滚落,混着脸上的灰尘,留下污浊的痕迹。她声音颤抖,字字泣血:“你还记得七年前,萧山北麓的猎户小屋吗?是谁把奄奄一息的你拖进屋里,是谁省下口粮喂你肉汤,是谁用草药一遍遍敷你的伤口,守了你整整三个月?!”
银狼瞳孔剧烈收缩,疤痕下的肌肉微微抽搐。
“你说你会报答我!你说你永远不会忘记!”花兰嘶喊着,猛地拔出匕首,带出一串血珠,又要刺下,“可你是怎么报答我的?!那年我被测出水木双灵根,本可拜入仙门!是你!在我引气入体的关键之夜,强行闯入,妖气冲撞我的丹田,毁我修仙根骨!我的仙缘,我唯一能离开这里的机会,全毁在你手里!!”
第二刀没能刺下。
银狼没有躲闪,甚至没有运转妖力抵挡。他只是站在那里,任由心口的鲜血汩汩流出,幽绿的眼眸中翻涌着复杂到极点的情绪——震惊、恍然、痛苦,甚至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悲哀。
最终,他没有反击,也没有辩解。身形踉跄后退两步,化作一股混杂着血腥气的黑色妖风,卷出祠堂,消失在夜幕深处。只有他最后那句低哑的、几乎听不见的话,残留空中:
“我……只是……不想让你走……”
祠堂内死寂一片,只剩下花兰剧烈的喘息和匕首上滴落的血珠声。
她握着染血的匕首,望着银狼消失的方向,脸上泪水纵横,却又在笑,笑声比哭更令人心碎:“补偿?谁稀罕你的补偿!我只要你滚!我要离开这个鬼地方!我要力量——!!”
嘶吼在破败的祠堂里回荡,撞上斑驳的墙壁,最终碎成无数压抑的呜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