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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朵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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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手很小,很瘦,手指细得像竹枝。就在指尖即将碰到糖纸时,一个声音从回廊传来:
“心心?”
女孩像触电般缩回手,糖掉在地上,滚进雨水里。她转身就要跑,却因为太急,赤脚在湿滑的鹅卵石上踉跄了一下。白野下意识伸手扶住她。
她的胳膊很细,隔着薄薄的衣料,能感觉到皮肤下的骨头。她抖得很厉害。
“心心,怎么跑这儿来了?”男人走过来,西装革履,面容温和,但眼神很冷。他先看了一眼白野,然后对女孩说:“这是白叔叔家的孩子吧?你怎么不跟哥哥打招呼?”
女孩低着头,不说话。
男人看向白野,笑容恰到好处:“你是竞野?你爸爸刚才还说起你。这是沈心,我女儿。她有点怕生,别介意。”
白野松开手,沈心立刻退到男人身后,抓住他的衣角,把自己大半个人藏起来。但白野看见了,在她躲进去之前,她抬头飞快地看了他一眼——那是求救的眼神。
七岁的白野还不懂什么叫保护欲,他只是觉得心里堵得慌,像是有人往他胸口塞了一团湿棉花。他想说点什么,但男人已经牵着沈心走了。临走前,沈心回头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地上那颗被雨水泡化的糖。
那天晚上回家,白野问父亲:“沈心为什么那么怕?”
白振庭正在看文件,闻言抬起头,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那孩子……她妈妈半年前去世了,车祸。听说之前精神状态就不太好,可能是受了刺激。”
“她手上……”白野比划了一下手腕。
父亲放下文件,神色严肃起来:“竞野,有些事我们不该过问。但是你要记住,如果以后有机会,多照顾那个妹妹一点。她不容易。”
白野点点头,睡前还在想沈心回头看他的那一眼。窗外的雨还在下,他第一次希望明天快点到来,因为他想再去沈园看看,那个躲在父亲身后、赤脚站在雨里的女孩,今天有没有穿鞋。
——
命运的齿轮从那天开始咬合。
初中他们进了同一所贵族学校,分到同一个班,成了同桌。沈心还是不说话,但会在他忘记带橡皮时默默把自己的推过来;会在老师点他名回答问题时,在草稿纸上写下答案的关键词;会在体育课他打球扭伤脚时,去医务室要了冰袋。
白野慢慢拼凑出一些碎片:沈心看过心理医生,需要定期服药;她父亲沈行云——就是当年的夏衍之——已经是心元素影业的总裁,很少回家;沈心住在沈园,由一个叫周姨的保姆照顾;她周末会去一个地方,每次回来眼神就更暗淡一些。
白野问过她去哪儿,她不答,只是摇头。直到初三那年春天,白野偷偷跟着她,发现她去的是城西的墓园。她在那里待了整整一下午,坐在一块墓碑前,有时候说话,有时候只是坐着。墓碑上的名字是:沈语。
那天回家的路上,沈心主动开口说了第一句完整的话:“那是我妈妈。”
白野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把刚买的草莓牛奶递给她。沈心接过,插上吸管,小口小口地喝。夕阳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她走在前面,白野跟在后面一步的距离,像某种默契的守护。
高中时,沈心突然说要转学去依华一中——一所普通的市重点。沈行云不同意,父女大吵一架。最后沈心赢了,条件是必须带上白野。
“为什么要我去?”白野问她。
沈心在整理新学校的资料,头也不抬:“你在,我安心。”
就这么一句话,白野把已经拿到手的贵族高中录取通知书塞进抽屉,跟着她去了依华一中。在那里,他们遇见了秦笛、春叶、钟情,还有后来成为秦笛女友又分手的钟情,以及春叶那个才华横溢的音乐人男友张羽。
高中三年,沈心慢慢变得“正常”起来。她会笑了,虽然笑容很浅;会在秦笛讲冷笑话时翻白眼;会在春叶和张羽偷偷牵手时假装没看见;会在钟情和秦笛因为一道数学题吵架时,默默把正确答案写在便签上推过去。
只有白野知道,每个月底的某几天,沈心还是会请假。他知道她是去复诊,知道她床头柜里还有没吃完的药,知道深夜她偶尔会做噩梦,在电话里喘着气说“白野你听我说说话,随便说什么都好”。
他就说,说今天食堂的菜太咸,说数学老师又秃了一点,说秦笛又在实验室搞出了小爆炸。直到电话那头的呼吸平稳下来,传来轻轻的“嗯,知道了,晚安”。
——
现在,二十岁的白野站在义乌机场,看着手机里沈心发来的酒店地址,怒火还没完全平息,但已经被更强烈的担忧取代。
他想起昨天电话里沈心说“我砸了一个导演的脑袋”时的语气——平静,甚至有点疲惫,像是早就预料到这一天会来。
出租车驶向横店的路上,白野开始搜索那个王导的信息。四十七岁,拍过几部不温不火的古装剧,最近的项目是《青云劫》,沈心就在那个组。他在行业论坛里翻了很久,找到几条匿名爆料,说此人“手脚不干净”“专挑新人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