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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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逐渐适应了无序的生活。
101会在黎明与黄昏，悄然出没，于情绪暗流中精准搜寻出有用的“废品”。
哪些区域满是暴戾与冲突；哪些区域麻木又迷茫，她了然于心。
这片人间炼狱里，正面的色彩并不多见。
——却也不代表没有。
它们像一群移动的，嘈杂的斑点，频繁出现在镭钵街不同的地方。
这些色彩的主人大概很年轻，情绪波动剧烈又明显——不掩饰，不深沉，不浑浊。
保持友好的距离远远观察他们，101只觉得从中看到了镭钵街的缩影。
对外，他们显露出极强的攻击和防御。
像一群竖起绒毛的幼兽，试图用凶狠伪装脆弱。
对内，当有人痛苦或气馁时，则会短暂地流淌出稚嫩的，意为关切的淡粉色。
——尽管这粉色很快也会被意味戒备或炫耀的色彩所覆盖。
当他们共享食物，会迸发出微弱而真实的带着暖意的橙色。
你很难要求在这贫瘠的土壤里培养出淤泥不染的花。
正因如此，那在扭曲中艰难求生的，尚未完全泯灭的可能才显得如此珍贵。
他们像一丛在废墟缝隙中畸形生长、却依然顽强生存的植物。
于此同时，羊的某些孩子也注意到了101。
——很难不关注吧？
无论是她能在镭钵街求生的本事，还是隐约传出的有关异能者的传闻……
不管哪一样，都与这里格格不入。
一个干净、善良的人，不该出现在镭钵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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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阳光暖暖照在101身上。
她站在一片相对空旷的废墟高处，远远感知着羊的孩子的行动。
原本是日常的，代表无聊的色彩。
恐惧和害怕的色彩却突然高涨，压过所有情绪，鲜明抢占着101的视线。
她皱了皱眉，穿过半塌的废墟，目光落在异常发生的地方。
一个女孩正被几个身材高大的流浪汉堵在墙角。
他们身上散发着扭曲的黄色，以欺凌弱小为乐。
还有贪婪的棕色，丑陋又肮脏。
没有犹豫，101径直从高处跳下，朝他们接近。
被围堵的女孩色厉内荏地叫着羊和一个叫做中原中也的名字作为威胁。
可对方显然不把她的话放在眼里。
中原中也。
将这个名字咀嚼一遍，101对这个组织的首领产生了好奇。
她摇摇头，注意力集中回现状，思考应该如何阻止这场欺凌。
101皱了皱眉。
男人身上除了最浓郁的晦暗底色，还有不符合当下情景的焦虑。
他们的衣着并不像是普通的流浪汉，更像有预谋，有目标的组织。
脑中灵光一现，她想起不久前自己得到的情报。
“好像最近丢了一批医疗物资吧，也不知道谁那么好运能捡回去……”
就是这个。
【心彩映画】全方位发动。
101快速搜寻着最大范围里所有情报。
无数负面情绪从她脑中呼啸而过，换做普通人，一定会在下一秒崩溃解离。
她却只是微不可察地勾了一下唇。
找到了。
当其中一个流浪汉举起手上武器即将挥向女孩时，101从阴影中走出，不急不慢地看着他们。
“你们要找的东西，在旧港区第三仓库西侧附近。”
一触即发的气氛瞬间僵住。
对着手下比了一个暂停的手势，为首者惊疑地看着面容稚嫩的少年。
怀疑与惊喜在他眼中是如此肤浅——101甚至懒得读。
“我凭什么相信你？”
101看着男人，周身气质给人一种与年龄不符的超然感，让人忍不住相信。
“医疗箱，对吗？”
“GSS的人也在找它们，现在去还来得及。”
头目犹豫了一会儿，最终一咬牙决定去看看。
临走前，他目光意味深长地扫过101，威胁道：“你最好不是撒谎。”
101不是很在意男人的警告，正准备离开，被女孩叫住了。
“喂，等一下！”
她的声音里带着颤抖，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好奇取代恐惧：“你，你是谁？你怎么知道……”
101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柚杏不相信她的话：“你不知道他们怎么走了？”
101呆呆地眨了眨眼，问千色：【“我可以直接离开吗？”】
千色恶趣味又发作了。
她笑道：【“哎呀，救了别人就要好好的负责啊。”】
101认命地叹了口气：“我猜的。”
确实是猜的。
医疗物品上附着激动和狂喜，浅淡得几近于无。
不出意外的话，最初找到它的人还没来得及拿回去。
GSS的色彩则好辨认得多，移动轨迹慢慢朝着那里靠近。
管它是不是，反正她觉得没问题。
就算那些人发现被骗想报复，也根本找不到她——
不要小看她的危机警觉能力呀，哎嘿。
柚杏：“……”
这样就算做解释了，101内心的小人自我鼓励地一握拳。
很好，完成！
怕再被追问，没等柚杏反应，她转身就走，在心中讨伐千色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行为。
【“可是——我只想对千色负责。”】
【“而且，千色说过一个人一生只能对一个人负责。”】
千色笑了：【“是吗？”】
101头顶的呆毛晃了晃，她点头：【“是……哟？”】
最后的语气词是千色跟她说话时惯用的伎俩。
她不经常使用语气词，说出来僵硬得像个人机。
——虽然本来就很人机啦。
千色耐心地纠正她：【“是‘是哟～’”】
101鹦鹉学舌：【“好，哟？”】
千色：【“笨蛋01。”】
101：【“笨蛋千色。”】
千色：【“哟？”】
101：【“哟。”】
千色说：【“千色喜欢101。”】
101回复道：【“101爱千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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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没有刻意隐藏自己的踪迹。
没有暴露来历的情况下，她不认为自己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值得被刻意寻找。
再者，如果真的有人打过来，她跑得比谁都快。
因此，当柚杏再一次出现在她面前时，101罕见地感到了些许头疼。
千色调侃她：【“被缠上了呢。”】
101：【“啊。”】
柚杏似乎在这里等了很久。
看见她出现，烦闷与忐忑的色彩瞬间黯淡，洋溢出开心和好奇：“啊，找到你了！”
101没有第一时间回应，她有点小纠结，悄悄求助千色。
【“我该恭喜她吗？”】
作为实验工具诞生，她所有常识和阅历，除了自身对世界的探索，绝大部分来自千色。
101会质疑自己的判断，但决不会质疑千色。
千色教过她，人类带着开心和渴望分享某件于ta而言的好事时，应该给予赞扬、肯定的回应。
这是101首次情景应用。
她无疑是一个好学生，行动前还会征询老师的意见。
千色的恶趣味毫不掩饰：【“没问题哟，按你想的来做吧。”】
101乖乖点头，认真地看着柚杏的眼睛。
“恭喜你。”
柚杏：？
粉发少女十分迷惑。
最终，对于白濑赋予任务的责任感占据了上风。
柚杏在短暂卡壳后自然忽视了101的回话：“昨天的事，谢谢你。”
“白濑听之后告诉我你最近在镭钵街名气不小……但你好像只有一个人？”
柚杏神情炫耀地露出手上的蓝色腕带，得意地看着她：“一个人在这里是很难生存的。”
“怎么样，要不要加入我们？”
101眨了眨眼，在千色的制止下把“一群人也不见得多安全”吞回去。
迎上柚杏纯粹好懂的目光，101歪头。
她更在意从她身边残留的情绪中读到的，不属于柚杏的，算计、审视的色彩。
羊……吗？
没有立刻答应下来，101询问柚杏能否带她去据点看看再决定。
她要实地考察一下羊是否如她所想，还存在某种矫正的可能。
柚杏眼睛一亮。
在她看来，这和答应下来没什么区别。
当即骄傲地扬起下巴：“跟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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羊的色彩像一条明亮的，夹杂着晦暗杂质的绸带，在以冷色调为主的镭钵街算得上亮眼。
柚杏在前方带路，101默默跟在她身后。
这是她第一次踏上标记属于”羊“的路径。
——101无意引战，行动时会主动避开被标记过的地点。
能在混乱中开辟出这样一条安全、不容侵犯的道路，羊之王的实力可见一斑。
101对中原中也的好奇心不由又上升了一点。
柚杏停下脚步，转身叉腰看着她， “到了。”
羊的据点，是一处相对宽敞的半地下空间，由破损的混凝土构件，粗陋焊接的铁皮建筑构成，入口隐蔽。
尚未进入，色彩早已蜂拥而上。
这里像一个坩埚，沸腾着独属于年轻生命的鲜活气息。
柚杏迫不及待地走了进去，对着里面喊：“白濑，人我带回来了！”
【“哦，看来谜底揭晓了。”】
千色戏谑地说。
第一个被招呼的人无疑深受她的信赖——同时，也是这一群孩子里最有可能撺掇柚杏劝说101加入的人。
金眸冰冷地盯着里面，和面对101时的温柔宠溺截然不同。
孩子们的注意力随着柚杏的话集中在入口处的少年身上。
怀疑、防备、审视、好奇，各种色彩奢侈地挥洒笔墨，带着孩童独有的天真懵懂。
众人的关注，无疑极大地满足了柚杏的虚荣心。
在孩子们好奇的目光下，她把101帮助她的经过夸张地描述了一遍，迎来众人惊讶的吸气声与怀疑。
一个年纪稍长，被柚杏叫做白濑的少年走上前来，率先与101搭话。
“一句话就让他们走了？看来你的本事很大嘛。”
白濑冰冷而自负地说，“羊会保护未成年的孩子。”
“一个人是没有办法活下去的，加入我们。”
101沉静地看着他身上发散的，熟悉的审视、利用的色彩，心下了然。
千色撇嘴：【“我讨厌他。”】
凡是不利于她，千色都讨厌。
101倒是没什么感觉，十分直女：【“还好吧。”】
对她的沉默十分不满，白濑皱眉：“喂，怎么样，要加入吗？”
【“千色？”】
【“知道了，想加入就加入吧。”】
少年微微颔首。
柚杏开心地接话：“太好了，欢迎你加入羊！我叫柚杏，你叫什么名字？”
名字吗。
101平静地说：“101。”
对她感到好奇的孩子在确认无害后纷纷围了上来，叽叽喳喳问着各种问题。
“为什么叫101？”
“你能安抚人心吗？听说你帮助过很多人。”
“一个人要怎么在镭钵街生存下去啊？你好厉害！”
他们像一群活泼的小鸟，热情欢迎着新成员加入，笨拙传递亲近和好感。
101认真回答了每一个问题。
“没有为什么，我的……父亲这么叫我。”
创造她的人，按人类的逻辑，是她的父亲。
“不能。我只是承接了人类的情绪。”
在她看来那些事算不上帮助，顺手可以做，因此做了。
“努力地生存，就活下去了。”
当然不是一个人，还有千色一直陪着她。
被她一板一眼的回答的样子逗笑，孩子们一致认同新来了一个怪人，身体却诚实地微向前倾。
人是有趋光性的。
101不太明白笑点在哪里，想起千色牌社交礼仪，捧场道:“哈哈。”
他们笑得更开心了，围坐在101身边。
外向的孩子拉着101聊个不停；内向一点的，会露出柔软的笑，安静地听他们交谈。
已经很久没有过这样轻松的氛围了。
朝不保夕的生存环境里，信任是稀缺而珍贵的存在。
不知为何，这个从来表情不变的少年，却在靠近之后，给了他们久违的安宁。
——就好像，她知道你活这么久以来的所有艰辛与不易，一直注视着你。
101垂着眼睫认真听他们的问题，黑色眼眸里闪过几分柔软与笑意。
有时她也会不太熟练地摸着孩子的头，夸赞她：“很厉害。”
白濑远远观望着，神色晦暗不明，嗤笑一声转身离去。
千色打趣她：【“好像园长。”】
101头顶的呆毛翘了翘：【“园长夫人好。”】
蹲在她旁边看着少年与孩子们互动，千色的金眸中流淌出像是巧克力融化的柔软情感。
她应她：【“啊。”】
她不会问她为什么留下来。
她们都知道，少年无法改变注定成为结果的东西——如同她无力改变太阳东升西落的轨道。
她无法要求这些孩子必须要善良，却也不会因被迫沾染的黑而放弃整个画布。
善良在这里行不通。
可算计与警戒也是走不远的。
镭钵街没有给过他们选择的机会。
让他们选择是否做一个平凡长大的孩子，拥有只需要担忧考试能否通过、明天吃什么的琐碎日常。
这不是他们的错。
接过女孩递来的金属制品，101认真看了看，夸道：“很好看。”
女孩苍白的脸颊闪过一抹薄红，死寂的眼神里有什么东西在闪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