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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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地的风，总是带着一种涤荡尘嚣的清冽。
立于断崖边缘，101安静俯瞰着脚下在黎明灰蓝色调中沉睡的尘世。
巨大的碗状疮疤在渐亮的天光里勾勒出清晰的线条，冰冷、整肃，又带着奇异的宁静。
远处，横滨港区的轮廓被晨曦勾勒。
城市即将苏醒。
经历欢笑背叛种种，最后站在她身边的依旧只有千色。
……她也只需要千色。
不知道那些孩子以后会选择怎么办，但那也与她无关了。
只是即便101透彻明悟一切，这件事依旧如退潮般在她心中留下了潮湿的痕迹。
【“太阳要升起来了。”】
千色拉回她沉溺的思绪。
【“我们站在世界边缘，看着它呼吸。”】
101的眼睛被太阳染亮。
这段时间遇见了很多人，她好像已经很久没有像这样和千色独处了。
101拍了拍地面，不甚走心地拍去灰尘。
她在断崖上坐下来，悬空晃着腿，邀请千色和她一起。
千色自然无有不从。
并肩安静看着旭日喷吐朝霞，耳畔是浪花击打礁石的声音。
千色的名字其实并不是一开始就有的，是101帮她取的。
但是千色不肯帮101取。
【“为什么？”】
比现在更加稚嫩，身形也很小一点。
她孩子气地瘪了瘪嘴：【“千色不喜欢我了吗？”】
千色抓着她的手往心口放，眼眸里流淌着花蜜般粘稠的爱意。
【“不一样的，不一样的……”】
【“我希望你自己给自己取名字，好吗？”】
101眨了眨眼，任性地说：【“不是千色取的，叫什么都无所谓。”】
她决定了：【“我叫101”】
千色无奈地刮了一下她的鼻子。
【“给我认真一点。”】
【“不用着急……等你以后想为自己取名了再说吧。”】
高地的风格外凛冽，刮在人脸上疼疼的，冷冷的。
千色侧头看着她，露出了猫一般的，狡黠又灵动的笑：【“决定好了吗？”】
101看着她，点头。
【“凛。”】
她给自己取名为凛，寓意冰冷而坚定。
101——不，凛眼神亮闪闪地看着千色，等着她评价。
千色摸了摸她的头。
【“好名字。”】
【“虽然凛其实比这个名字温柔……这样也很不错，有反差萌。”】千色点头。
风还在呼呼地吹着，太阳已经升起来了。
什么都没变，又好像什么都变了。
凛又想起很久之前的记忆。
——和千色有关的，她总是如数家珍。
尽管凛本人并不是喜欢回忆过往的性格。
……今天的她，好像格外的多愁善感。
一次实验之后，父亲测试出了她可以分辨的情绪上限。
被人类各种复杂情感冲撞得大脑一片空白，101回到房间后便将自己蜷缩起来，甚至连自己的情感，也在大脑保护中解离了。
凛再感受不到任何情感。
她和世界之间，隔了一层透明的玻璃罩子。
千色在凛的坚持下被拒绝陪同进入实验室。
——凛觉得那个样子的自己很丑很难看，她不想给千色看。
千色只好焦急地在房间里等着她。
看到出去前还神采奕奕的小猫，变得乱七八糟地又被送回来。
千色后槽牙都快咬碎了。
压抑着怒火小心翼翼地抱住凛，就这样沉默拥抱着，过去了很久很久。
凛那时比现在要安静得多。
她逐渐接受千色的爱，但过往的创伤无法让她对千色完全展露自己。
一片寂静中，凛开口了。
【“我不爱人。”】
少年精致而苍白的脸上浮现出挣扎的神色。
最终，她缓缓补充：【“……我爱可能的人性。”】
闻言，千色内心一片酸软，哽咽地看着她。
作为哺乳动物，人具有难以割舍的动物性。
偏偏人类还拥有智慧，比起狮子老虎直白的厮杀，争夺的手段更加阴暗，也更加肮脏。
凛接触的所有晦涩恶心的情感，全部来自人类。
与此同时，人类也无可置疑地拥有着人性。
那是一种闪闪发光的品质。
——它让人竟然可以违背动物性，做出利他的、不利己的行为。
人人都有动物性，人人都可能拥有人性。
凛厌恶人，但她不得不承认千色同样是人，给了她无与伦比的爱与……
赦免。
这使凛赦免了这份厌恶，保留中立看待人类。
仅仅是因为，千色深刻而炽热的爱啊。
【“我不爱人性，我只爱你。”】千色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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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浴着耀目的阳光，凛慢悠悠站起身拍了拍衣服。
她忽然回头对着千色伸出手，直白又炽烈道：【“千色，我爱你。”】
千色也一如既往的，认真郑重回复：【“我也爱你。”】
迎着朝阳，她们一起离开了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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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被凛救助过的人之间开始流传一个称号。
“抚魂者”，他们这么称呼她。
名气的扩大，并不尽然是一种好事。
一些人把凛看作烂好心的傻子，企图用道德绑架凛帮他们做事。
对此，凛的反应是：“只要我没有道德，道德就绑架不了我。”
千色笑容核善：【“你要敢说出来，我就一个小时不理你。”】
凛撤回了一个跃跃欲试。
她觉得这么说很帅。
可是千色也告诉她后果了。
聪明的凛决定保持沉默。
【“不想去mafia的话，正派组织怎么样呢？”】
匹妇无罪，怀璧其罪。
她们比谁都清楚这个道理。
凛自无不可，依照心意锁定了几股一直在注视她们的视线，最终选定代表官方的异能特务科。
如果能更系统地接触救助别人——羊的孩子们，是否也会有这种可能，从一开始就是幸福的呢？
异能特务科，似乎是一个专门负责管理异能者事务、维持表面平衡的组织。
在镭钵街的传闻碎片和观察港口黑手党行动捕捉到的零星信息里，凛拼凑出了这个组织的模糊轮廓。
或许冰冷，但至少，它的核心色彩是“秩序”与“控制”，而非纯粹的“掠夺”或“毁灭”。
当下的横滨，这可能是最接近她理念的选择。
只是他们对于她的态度更接近观察判断，并没有上前接触的打算。
没关系，凛整理了一下衣服和四散的头发，沿着色彩追踪起追踪她的人。
山不来就我，我自去就山。
穿过几条繁华的街道，拐入一条相对僻静的巷弄。
巷子尽头是一栋看起来毫不起眼的灰色建筑。
门口没有任何标识，只有一种近乎死寂的、被严密控制的氛围萦绕四周。
推开沉重的玻璃门，凛进入了光线柔和的接待区。
空气中有淡淡的咖啡香气。
听到动静，一名穿着制服、表情疲惫的工作人员抬起头，看清凛的瞬间，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与惊讶。
没有对初次见面的陌生人的好奇，看起来似乎对凛早有耳闻。
他的色彩是标准的公务性灰色，带着一丝评估的意味。
“有什么事吗？”男人问。
凛对着他微微颔首，释放出友好的信号：“我希望能与贵机构的负责人谈谈。”
工作人员皱了皱眉。
他的灰色中增添了打量与警惕。
“这里不接受无故访问。”男人说，“你有预约吗？”
“没有。”
凛摇头，眼睛掠过男人，停在走廊里一扇闭合的门上面。
“但是你们都知道我，不是吗？”
一门之隔，种田山头火愉悦地笑起来，给旁边的助手递去一个眼神。
他准备亲自接待这位意外的来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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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皱眉，刚想要再说什么，被凛注视的门扉打开了。
助手从里面走出来，对着他点头。
“请进，小姐。”
【“装模作样。”】千色冷嗤了一声。
助手接引凛走了进去，体贴地关上门转身离去。
房间是办公室的传统布局，一把椅子摆在靠近门一侧的位置。
凛看了看种田山头火锃亮的脑门，发出毫无感情的感叹。
【“哇哦。”】
种田山头火友善地对着凛笑了笑：“请坐，小姐。”
凛乖乖坐下来，等着他的下一个问题。
“为什么选择了异能特务科呢?”
种田山头火的目光平和又具有穿透力，弯着眼睛的样子像一只没毛的狐狸。
“据我所知，有很多地方都想招揽您。”
在此特别点名某知名港口贸易公司。
凛的坐姿很标准，像被老师提问的小学生，但凛并不是好学生那种类型。
她说：“我并不想加入异能特务科，我是来合作的。”
出乎意料的回答。
种田山头火拿着扇子扇了两下，笑意更深：“小姐想怎么合作？”
凛回想了一下自己的优势，郑重答道：“我的异能力能为你们提供重要的情报。”
“除了必要的预警之外，还可以梳理情绪。”
“我希望以特别顾问的身份与你们合作，异能特务科可以委派给我任务。”
“——但我需要你们为我提供一个安全的住所，足够的钱财，如何？”
种田山头火眼中闪过精光。
凛的能力远超出异能特务科的预期。
——与之相对的，她的要求简单到令人发笑。
与别的组织不同，异能特务科背靠政府……
或许也因此被她选中。
凛过往在镭钵街的表现已经佐证了她的信念，但这还不够。
他需要她亲口的承诺和保证。
少年无可争议是一个善良的人。
可随着眼界与经历的丰富，又要靠什么才能保证这一份赤子之心呢？
某些时候，凛对情感的认识迟钝得让人感到哭笑不得。
但连千色也必须承认，当凛想要做成一件事的时候，她又比最老道的猎手还要敏锐。
“你又如何得知，我这一份少年心性不是经由烈火淬炼后得到的结晶？”
凛说：“我已走过万水千山。”
“不用担心，我很明白我需要什么。”
她深黑的瞳孔里无声放映着什么，剧烈而深刻。
对上这样一双眼睛，种田山头火的心也忍不住颤抖了一下。
少年轻轻说道：“官方并不是我选择的理由……虽然不该这么说，但是我其实对政府无比失望……但不可否认，在这里，和我相同的人是更多的。”
凛对自己发动异能力，大方地让种田山头火看到她的所有。
她是这样毫不顾虑，也是这样不计后果。
“这样，您愿意相信我了么？”
……很久没遇见这样的年轻人了。
片刻愣神之后，种田山头火哈哈大笑起来。
他站起身，走到凛面前拍了拍她的肩。
“当然。”
他对着凛伸出手：“代表异能特务科，希望与您合作愉快。”
凛伸出那只看上去没吃过多少苦头的手，和种田山头火的手交叠在一起，在空中摇了摇。
“合作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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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官方合作，并不是靠几句‘合作愉快’就能尘埃落定的。
过了几日，凛才在镭钵街收到了由曾经监督她的人带来的文件，和一把钥匙。
仔细看过要求事项，在对方复杂的眼神里，她接过笔，写下了笔画狂放不羁的字。
——凛。
友好道别后，凛摸出刚刚收到的银行卡，语调平静：【“千色，我们有家了。”】
千色笑着抱住她，【“恭喜我们。”】
凛无波的眼神里多了一点温柔：【“恭喜我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