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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第 40 章 ...

  •   第二天,言愈早早就开始忙乎。他先打电话给胡木匠,声明自己是抻面馆大姐推荐的。胡木匠嘟囔了一句,然后就在电话里嘱咐几句。言愈去建材市场按照胡木匠要求,专挑那些掂着沉、纹路顺的杉木板材。

      池序一路陪伴,言愈有好几次从他的眼神里读出“世界末日”几个大字。不过,池序在这些琐事上的陪伴,怎么不是烟火气里的浪漫呢?

      跟老板砍价的时候嘴皮子都快磨冒烟了,从“叔”叫到“大哥”,最后老板被他哄得开心,便宜了二十块钱还送了他两根木条。

      池序在一边捂嘴笑,言愈像一条刚接住飞盘的大狗狗,呼呲呼呲地请功道:“序哥,我会不会过日子?”

      “会,就你最会了。”池序心里沉了下去,看着眼前越明亮的言愈,就越不能想象他被雪藏的那种沉重。也许,自己真的该退出?

      等言愈拉着板子吭哧吭哧进了条老胡同的时候,胡师傅就在院子门口等着,穿着件沾满木屑的旧工装,脸上褶子跟刀刻似的,叼着个烟斗,眯眼打量言愈和他那车板材。

      “胡师傅,您好您好,麻烦您了。”言愈赶紧上前,笑得那叫一个灿烂,又是递烟,又是上手帮忙搬板子。

      胡师傅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没多话,只问:“打啥?”

      言愈赶紧掏出张画得有点潦草的草图,是他跟池序晚上挤在沙发上琢磨出来的。池序画图时有些心不在焉。

      “胡师傅,就打个床,结实抗造就行。不用床头,但在床头那地方,您给打个双层的书架,安上玻璃门或者木门的那种,防灰。”他指着图,连比划带说,还挺热闹,“床外边,打三个大抽屉,连到床体内部,好放东西。”

      言愈咽了下口水,“剩下的板子,您看能不能再给做个书桌,桌面上带三层浅架子,能放个笔啥的就行。”

      胡师傅皱着眉看了那草图半天,又掂量了一下板材,摇摇头:“小子,你这要求忒多,加钱。”

      言愈心里爆了句粗口,脸上笑容却更热咧了:“胡师傅,都知道您手艺是这个,”他比个大拇指,然后又委屈巴巴地说,“您就当可怜可怜我们小年轻,给个友情价呗?”

      他碰了碰池序,示意他求个情。

      池序清了清嗓子,大脑飞速运转:“胡师傅,回头我同学需要家具,指定都往您这儿领。让他们好好见识见识您老的手艺!”

      言愈伏低做小,就差给老头捶背捏肩了。胡师傅脸上表情松动了一下,眼神稍缓,吐了口烟圈。

      “那是。我的手艺,不是吹,你这床我敢保你。”胡师傅对自己的手艺非常自信,“行吧,看你年纪轻轻,却还识货,我给你点优惠吧。”

      胡师傅想了半晌,伸出黑黢黢的手掌,五指张开,“五百块。你出料。三天后来取。”

      言愈心里快速算了笔账,比预想的还便宜点,乐得差点蹦起来,“成!太谢谢您了,胡师傅!您真是救命的菩萨!”然后又帮着收拾了半天刨花才颠颠儿地离开。

      言愈临走时对着那堆板子拍了张照,发了个朋友圈,配文:为兄弟负重前行。

      然后私信@池序,“序哥,这些板材比你沉多了。”

      “叮”的一声,池序看看就在身旁的言愈,回了一条,小猫疑惑.jpg。

      “下次这种体力活,得加钱。”言愈说。

      “……没钱。”池序在钱上毫不含糊。

      “赊账也行,利滚利那种。”

      “那也没钱!”

      “谁要你钱,我要你的一辈子!”言愈图穷匕见。

      “……”池序无语了。他有些想苦笑,今天下午,言愈就要面临二选一了,他会赌上前途选自己吗?不太现实。

      池序也知道,谢观澜的雪藏并不会真正锁死言愈,但影响还是很大的。很多工作室在用他的时候会考虑对抗谢氏的风险。

      相比之下,池序更在意的是,在这种绝境下,言愈的态度。

      中午,言愈像赶场似的,和丁绎在L大外面吃一顿,池序作陪。

      丁绎现在也从寝室搬了出来,在外面租的房子,和池序家离得不远。一来可以离张洄远点,怕自己控制不住打死他;二来也方便复查。

      饭桌上气氛很快热闹起来。啤酒下肚,话匣子就打开了。聊着聊着就聊到以前,聊到池序刚和言愈搭档那会儿。

      丁绎毫不客气地揭短:“言狗,你第一次跟序哥排练回来,整个人都不对了,一回寝室就嚷嚷‘完了完了,我栽了’,那相思病得的,绝对晚期,没眼看都!”

      言愈踹他:“滚蛋!谁相思病了!”

      “你就嘴硬吧!”丁绎学着他当时的语气,“‘哎,孙子,今天合作那哥们,戏感绝了,就是人有点冷……’,‘哎,孙子,他怎么都不笑呢?’……三句不离池序,是不是你?”

      “我不笑吗?”池序摸摸自己的脸,好像现在是比以前笑得多。

      丁绎更来劲:“哎,序哥,你是不是都不知道他双标成什么德行了! ”他嫌弃地说,“你对柯临川那是‘给老子爬’,对我那是‘孙子,爷饿了’,对序哥呢?”他捏着嗓子学言愈,“‘序哥~这个语气好不好嘛~序哥~你尝尝这个~’啧啧啧!”

      他学得惟妙惟肖,逗池序也忍不住抿嘴笑。言愈被揭了老底,恼羞成怒地去捂他的嘴。

      池序在一旁听着,嘴角噙着笑,眼神温柔地看着言愈闹腾。他想,也许,下午的选择之后,这些温暖就再也没有了。

      “所以,你俩现在……到底是什么关系?”丁绎最终发出了灵魂的叩问。

      “没什么关系,走的近的合租室友。”池序想了想,说道,“你也不能说,和你合租的人就和你有什么关系吧?”

      “那倒是。”丁绎瞅了言愈稍显落寞的脸,哼哼哈哈地含糊过去,没再深问。

      忽然,言愈停下来,仔细看着丁绎:“丁狗,你嗓子……好像比前段时间亮堂点了?没那么哑了。”

      丁绎顿了一下,点点头:“嗯,最近家里给寄的润喉药,吃着好像有点效果。”

      “真的?”言愈眼睛一亮,立刻抓住机会,“那正好!以后遇到合适的角色,你来助演!我觉得你这嗓子肯定能养好!”

      没等丁绎表态,言愈的手机响了一声。池序心里一惊,该来的总会来的!他有些认命的闭上了眼睛。

      言愈看着刚来的短信,“啧”了一声。发信人显示张洄。这个名字像一个癞蛤蟆,不咬人膈应人。

      短信内容简洁到近乎傲慢:“言愈,见一面。地点:L大东门避风塘水吧。下午两点半。你自己来。”

      言愈的眉头瞬间拧成一个结,强烈的厌恶感和警惕心涌上心头。他想都没想,就要按下删除键。

      然而,张洄仿佛算准了他的反应,第二条短信紧随而至,屏幕亮起的瞬间,那行字像冰锥一样刺入他的眼中:

      “我有能彻底治好丁绎嗓子的药。”

      短短一行字,却像一道惊雷在言愈耳边炸开。他的心跳骤然漏跳了一拍,能治好丁绎!

      “谁啊?”丁绎大声问道。

      “哦,推销保险的。”言愈迅速地删除了短信,深呼吸几次,没注意到旁边池序看着他的眼神发生了变化。

      吃完饭,1点多。丁绎准备回家,池序说要去图书馆借书,言愈借口去问高导一些问题。三人各奔东西。

      2点半,言愈到避风塘的时候,张洄已经坐在一个最僻静的靠窗角落,呆呆地望着面前咖啡上的泡沫。

      他更加清瘦憔悴,苍白脸色,黑色高领毛衣,整个人罩着一层灰败气息,像一件被遗忘在角落、蒙尘已久的旧玩偶。

      言愈在他对面坐下,刻意没点任何东西,身体向后靠进椅背,双臂交叉抱在胸前,呈现出十足的防御和排斥姿态。他开门见山,语气冰冷,“有屁快放。”

      张洄仿佛完全屏蔽了他的恶劣态度,慢条斯理地拿起小勺,搅动那杯已经没什么热气的拿铁,奶泡拉花早已破碎不堪,如同他这个人。

      他抬头目光空洞地看向言愈,没什么情绪地开口,声音干涩,“现在寝室里,就剩下我一个人了。”

      言愈没接话,只用冷硬的眼神表达着“所以呢?”的不耐烦。

      “你和丁绎搬出去,都挺好。”张洄继续说着,语气平板,“柯临川……”他顿了顿,仿佛在回忆什么,“在那事之后,也申请调寝了。现在,就我一个人,真清净。”

      言愈嗤笑一声,毫不掩饰话语中的讽刺:“这不正合你意?你不是最烦别人吵你学习,碰你东西吗?单人独寝, king of the world,多牛逼。没人碍你眼了。”

      “不一样。”张洄摇摇头,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却透着一丝涩然和自嘲,“这种一个人,是被所有人遗弃、彻底隔绝的结果。我想要的是我主动不要别人,不是像现在这样……谁都不要我。”

      他沉默了一下,声音更低了些,“但我好像……总是做不到前者,总是沦落到后者。”

      “矫情。”言愈吐出两个字,像扔出两块冰。

      “是啊,是挺矫情的。”张洄居然没有反驳,甚至点了点头表示同意,仿佛已经习惯了这种自我贬低。

      他抬起眼,目光有了点微弱的焦距,落在言愈脸上,“言愈,你知道吗?开学第一天,在宿舍见到你,其实……我并不讨厌你。甚至觉得你这人,挺有意思。”

      张洄不禁想起开学第一天的场景,已经被时间和仇恨侵蚀的只剩几句话:

      “你好,我是言愈。你叫什么名字?”青年青春阳光的声音,张扬着笑意。
      “我叫张洄。”
      “以后我们就是一个宿舍的战友了!”

      后来,就模糊不清了。

      言愈挑了挑眉,压下心里的意外,依旧冷着脸,等他继续表演,看他能说出什么花来。

      “后来我发现,”张洄的语气渐渐不再平静,一股被压抑到扭曲的嫉妒和不甘像毒液一样渗出,“你他妈天天忙着搞你那些‘不务正业’的配音。”

      他几乎听到自己咬后槽牙的声音,“临到考试你才通宵翻书突击,却成绩还都能压我一头?凭什么?”

      接下来张洄捂着脸,不知是笑是哭,“就因为你天赋好?系里有什么好事,推荐交流、重点项目、甚至老师的好脸色,第一个想到的永远是你言愈。”

      “我张洄就算拼死拼活,熬通宵啃书本,也只能捡你挑剩下的,活在你的阴影底下!”他的呼吸微微急促,苍白的脸上泛起一丝不正常的红晕,“我越来越看你不顺眼,越来越恨你这份轻而易举!凭什么?!”

      言盯愈不耐烦地用指关节重重叩了叩桌面,发出沉闷的响声,打断了他越来越激动的倾诉:“废话少说!菜就多练! 我不是来听你抱怨的。”

      言愈着张洄,想辨认他说的是真是假,看不出来。他烦躁地问:“解药呢?你说有治疗丁绎的解药,药在哪?拿出来啊!”他的耐心快要耗尽了。

      “我慢慢说,你慢慢听,不服忍着!”张洄却异常坚持,仿佛积压了太久的话,今天必须找到一个出口,哪怕听众是他最嫉恨的人,“听我说完,不然我不会给你。你也不想丁绎永远好不了吧?”他甚至带上了一点威胁的意味。

      他深吸了一口气,像是要压下喉咙口的哽咽,继续道:“后来,谢观澜拿着主役和资源找到我,我以为遇到了贵人,终于能把你踩在脚下。”他吸了一口气,“他却提出让我做他的男朋友,为期15天。”

      言愈真没想到,为了扳倒对手,张洄连自己都豁出去搭上了!

      连躲在远处的池序听到这句话时,也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

      “结果发现……我在他眼里,不过是个可笑的赝品,一个廉价的、池序的替代品。呼之即来挥之即去。”张洄带了些鼻音,眼尾红了。

      言愈听到这话,双眸迅速地沉了下去,生理性的不舒服“噌”地一下窜起,“谢观澜……!”他忍不住不住站了起来。

      找个自己最烦的人当池序的替身,这种事想想就够言愈恶心的。

      谢观澜眼睛是不是瞎?池序和张洄有一毛钱相似之处吗?

      “可他偏偏又偶尔给我一点希望,一点甜头,”张洄打断他,眼神里掠过一丝真实的痛苦和屈辱,但很快又恢复了死寂,只剩下麻木,“让我觉得自己也许有机会……也许他眼里终于能看到我…”

      言愈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这不是大傻逼吗?

      “你是不是觉得我像个彻头彻尾的傻逼?对,我就是傻逼。”张洄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比哭还难听,“越陷越深,把所有尊严都捧出去让人践踏。真他妈可笑至极……哈哈哈……”

      言愈强压下愤怒,只想立刻结束这场令人极度不适的对话,站起身来:“你说有解药我才来的,既然你这么啰嗦,再见!”

      “我有解药。”张洄拿出药瓶,狠狠攥着,言愈眼睛一亮。

      张洄却像是彻底打开了话匣子,语气变得飘忽:“我有时候就在想,为什么你言愈和池序就可以爱情,名利双丰收,我就不行?我,到底差哪?”

      他最后像个老牌的反派,嘶吼着自己的不甘心。生而为人,到底差哪儿?

      冷静了一会,张洄重新看向言愈,眼神变得冷静,回到了交易本身:“说回正事。丁绎的嗓子。同寝一场,我‘碰巧’知道怎么能治好。”

      他绝口不提自己下毒的事,言愈的眼神冷了下去。

      “不信?”张洄似乎早就料到他的反应,“你可以现在就去问问丁绎,最近嗓子是不是明显好转了?”

      言愈猛地想起中午的饭桌上,丁绎确实喜滋滋地说过,“家里给寄的润喉药,吃着好像有点效果,感觉嗓子清爽不少。”

      一个可怕的猜想瞬间击中了他,他猛地抬头,目光像要将张洄劈了,从牙缝里挤出来几个字:“是你……寄的?”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0章 第 4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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