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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第 5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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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初的比赛之前,照例有一次赛前小考。不过这次人少了三分之一。很多配音演员等不起,加上对谢观澜的AI声优“小新”的忌惮,就退出了比赛接了别的项目。
经过了一个多月,菲姐,苏离和周sir没什么太大变化,倒是江淮,看着池序的眼神好像多了些沉重和复杂。池序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过于敏感。他从江淮的眼神里看出来浓厚的担忧。
厅里已经零散站了五六个人,对着镜子默背台词,或小声对词。角落的饮水机蒸腾着热气,空气里透着赛前特有的紧张劲儿。
池序言愈和张洄是唯一的三人组,被安排在了最后。其他小组表演的时候,江淮朝池序使了个眼色出去了,池序心下狐疑,等了一会儿借口去卫生间也走出了排练厅。
江淮正站在大门外的台阶上,欣赏冬天早已没水的喷泉。池序走过去。
“江老师,您找我?”池序站在江淮身边,目视前方,轻轻问道。
江淮微微点了点头:“跟我来。”
池序跟着江淮走到一处背人的地方。他心里有点紧张,这架势,好像地下工作者接头。有什么严重的事?是谢观澜又出幺蛾子了吗?
“池序,你和言愈发展到哪一步了?”江淮没有铺垫,上来就问了这么一句,让池序的脸登时飞起两片红云。
“江老师,这是我的私事。我不想----”池序想从那一次之后,两人虽然没有告白什么的正式仪式,但是也算事实上的恋爱关系了。这一段时间也是没少荒唐。可是,这些事怎么会被江淮知道?
江淮看着池序,叹了口气,说:“我也是最近才听说言愈他----”江淮“他”了好几次,像卡住了的音频,说不出口。
池序转过头,正视江淮:“您听说言愈什么了?”
江淮想来想去,虽然听到的消息他倾向于是真的,但是万一呢?万一是谣传,不就破坏人家小情侣的感情了。而且,他不清楚池序知道多少,所以不能随便提建议。再有,他虽不怕谢观澜,但是都在行业内混,冤家还是少结为妙。不过,他对池序有惜才之心,所以他和明彻研究之后,决定提点池序一下。
“你了解言愈多少?”江淮问道。
“嗯?”池序愣了一下,“您指的是哪些方面?”他对言愈的身体方面了解得很深刻,生活习惯也都了解,包括他的小爱好,只是这些不方便和别人讨论。
“他的家庭背景。”江淮也不含糊,方向明确。这个,属实是池序没有想过的角度。
“他家是东北小镇的,父母是工人。现在都退休了。他是家里的长子,还有一个妹妹,在年高中。”池序说道,这都是言愈告诉他的,有问题?
“就这些?”
“家庭背景就这些。”
江淮深吸了一口气,右手不自觉地伸向裤兜里,拿出一片口香糖,扒了皮,嚼了起来。
池序觉得很奇怪,又问道:“江老师,这些,有问题吗?”
江淮嚼了几下口香糖,思索道:“这事我也是听说,你呢,就小心点儿。”他咽了口唾沫,低声道,“言愈的真实身份不一般。还有可能和谢家有关系。”
池序感觉自己像顶了一条炸雷,现在整个人是外焦里嫩的,他皱眉问道:“江老师,言愈和谢家----”
“谢家前段时间传出说,谢观澜有个兄弟回来了。小时候身体弱,被送到东北乡下养大的。”江淮把口香糖吐在纸上,随手扔到垃圾箱里。
“那和言愈有什么关联?”池序心里一震,不解地问。谢家豪门狗血私生子,就那么正好是言愈??
“明彻有一次在谢氏的公司里,无意间看到言愈也在那。阿彻感觉,言愈完全不像一个大三学生的,特别成熟老练。”江淮说。
池序刚想在问,就看见言愈在台阶上四处找人,应该是找自己。
“江老师,谢谢您告诉我这些。您相信明哥,我也相信言愈。”池序不想就这样怀疑言愈,“他不想告诉我的,我等着他准备好再告诉我。”
江淮挑了挑眉毛,池序还真是---痴情还是笨啊?!他仿佛看见了五年前地自己,那时候的他怎么也不相信明彻会一声不吭地留下一封信就出国结婚。所有人都知道明彻结婚了,只有他这个正牌男友,最后一个知道。
“不管怎样,你自己小心点儿,爱人要先爱自己,懂吗?”江淮拍拍池序的肩膀。
池序点了点头,说:“谢谢江老师的提醒。-----言愈出来找我。我先回去了。再见。”
江淮看着池序离开自己迅速走向言愈的背影,心里叹了口气,这小子,表面说得好,其实根本没听进去。他摇了摇头,尊重他人的因果吧。
小考轮到倒数第二组。池序心里有事,他看着张洄,后者好像也不在状态。只有言愈还像以前,叽叽喳喳的。不一会儿,轮到他们了。
三人走到排练厅中央站定,池序闭了闭眼。方才心事重重的眉眼瞬间沉了下来,周身的气场也变了:肩背微微绷紧,指尖无意识地蜷了蜷,再睁开眼时,眼底已经染了角色里的狠劲与挣扎。
他开口时,特意排练时说的,把“兄弟”里的“兄”字咬得稍重些,“你以为你有的选?”后面的台词则带着恰到好处的港普腔调,不模糊,却又贴极了角色的感觉。情绪递进得自然,从最初的隐忍到后来的爆发,每一个眼神、每一个手势都踩得很准。
问题出现在言愈扮演的天哥说完词后。本应该池序接过去,可池序的脑子里突然空白了。他想:“我知道我怎么选都是错。”----所以,你就不给我解释了吗?
言愈看池序不说词,向他使劲眨眼睛提醒他,可是,没有用,池序好像陷入了另一个世界,他听不见周围的声音。
耳边流过一片噪音,有他妈妈的,还有其他听不出来的。
“阿序,原谅妈妈。你记住,长大后不要相信任何人,尤其是爱人。更不要图别人对你好,因为他能对你好就能对别人好,你要自己对自己好。”
这声音像从水里传来,闷闷的,隔着一层流动的声音。
“序哥,序哥!”言愈顾不上小考成绩如何,他看出池序不对劲儿,赶紧走上前去,摇了摇池序的肩膀。
“哦!”池序回过神来,有些难堪,“对不起。”
这时张洄直接接了下去,池序的失误就像一个小插曲,除了江淮和池序知道怎么回事,其他人都认为是池序紧张所致。
等张洄说完最后一句台词,排练厅里静了两秒,随后几位导师率先鼓起了掌。其中一个戴眼镜的工作人员笑着说:“这港普的度找得太准了!既没丢了TVB那股味儿,又没让台词含糊,情绪也到位。”
苏离苏老板这回却没有夸赞,而是指出了言愈的问题,“腔调固然重要,但是你的天哥我感觉做的还不够极致,就是,你知道吗,刘青云的脸,他那种两大块肉坠在两腮的发音和我们普通人说话都不一样。”苏离特意学了一下刘青云在其他影片里的发音,在场的同学笑成一团。
苏离眼睛里有一种热切:“言愈,我知道你可以做的更好,所以今天回去琢磨琢磨,怎么能让你的天哥更出彩!你的潜力绝不止于此。”
言愈点头,微笑着感谢苏离的提议。
然后到了菲姐。她淡淡地说:“张洄,你今天的表现确实让我有点失望。”
张洄低头刚要道歉,菲姐马上解释道,“就是没有眼前一亮的感觉,不是说你配的不好啊。你的技术很全面。”
菲姐看着自己纸上写的东西,继续道,“我今天听到你很多在情绪上的摩擦声带的部分,我觉得有的时候感人的东西不是一个特别完整的东西,有的时候突破一点的时候,会触动到很多很多的精神状态,或许你可以试试单纯从精神状态来演绎阿秋这个角色。”
张洄松了口气,脸上重新露出笑意,谢过菲姐,然后转头看向池序。池序正站在原地望着江淮,眼底的迷茫都快溢出来了。
周sir看来看去,只能自己点评池序:“池序,你今天的表现,非常不专业。戏大于天。不管你之前多么难过,只要你一上场,该笑就得笑。对于演员是这样,对于配音演员也是如此。你今天的失误,不应该。--我相信,你一定会解决这个问题。对不对?”
池序沉默地点了点头。他好久没有过这种情况,心里有点飘浮不定,以至于后面江淮评价的话他都没听进去。
最后,主持人宣布,正式比赛安排在小考后的第三天。大家就散了。
池序在晚上学习的时候,安顿好池砚,又把言愈叫到卧室。他把门关上的时候,言愈还在害羞:“序哥,阿砚就在外面,我们这样不好吧!”
“你想什么呢?”池序轻轻拍了拍言愈的脸,“我有话问你。再不问,我就要憋死了。我也不想冤枉你。”
“什么?”言愈一惊,“这么严重,那赶紧问。我不想当窦娥。”
池序看着言愈的眼睛,说:“言愈,你的家庭真的像你之前告诉我的那样吗?”
言愈心里一慌,表面不露声色:“当然了,为什么会这么问?”
池序替言愈把卫衣下摆的折痕抻平,随口说:“别紧张,你说我就信。诶,上次给你弟买的《五三》到了吗?”
言愈眨了一下眼。他指尖在裤缝边蹭了蹭,像要蹭掉什么。
“是我妹妹。她拍照炫耀,字写得比我好看。”言愈说。
池序暗暗松了口气。他故意说成弟弟,如果言愈之前是骗他的,那么就会顺水推舟。现在看来,言愈这部分没有撒谎。
“怎么了,序哥?”言愈笑嘻嘻地问,“这么着急打听我家里情况,是要和我见家长吗?顺便搞定小姑子?”
“那你在谢氏干什么?”池序没搭理言愈的插科打诨,又问道。
“我什么时候在谢氏了?”言愈的大脑快速运转,谁告诉他的,他了解多少,得找个什么借口圆过去?
池序看着言愈,只要他的表情有一丝紧张,就证明江淮说的是真的。他比谁都不希望那是真的。
“我没和谢氏打交道啊,人家是大公司,我可高攀不起。”言愈阴阳怪气的,伸手挠了挠耳朵尖。
他看着池序,又说道,“而且,因为你的缘故,我对谢氏的印象很不好,我平等地讨厌每一个姓谢的。”
“可是有人看到你出现在谢氏的19层。”
言愈一拍脑门:“哦,我想起来了,有一次,我们系高导让我给谢氏送个文件,关于实习的。不信你可以问他们的前台小姐姐。”
池序见言愈对答如流,理由也很充分。L大是有辅导员帮大四学生联系实习场所的习俗。他的导员还帮他联系了一个平安县高中的英语教师的实习活动。这也合情合理。
“怎么,你怀疑我吗,序哥?”言愈委屈地问道。
池序看了他一会儿,忽然伸手把言愈的左手握到自己膝盖上。
言愈的手很凉,指节处还有一道新鲜的倒刺。
“没怀疑。”池序把倒刺轻轻拔掉,声音低下来,“我就是被吓到了。怕你真是谢家流落在外的太子,那我是不是得给你行大礼。”
言愈“噗”地笑出声,肩膀撞他:“太子殿下命令你今晚侍寝,行不行?”
“行,但太子得先把作业写完。”池序笑道。
池序把床头柜上的台本抽过来,拍到他怀里。
言愈翻了两页,又凑过去,用鼻尖蹭池序的耳后:“那写完作业,你就真信我了?”
池序没躲,让他蹭。
“言愈,我信的是你现在不想说的事,以后总会跟我说。”他把声音压成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震动,“但在那之前,你别让自己受伤——倒刺也不行。”
言愈愣了愣,忽然把整本台本扔到床尾,反手抱住池序,抱得有点猛,骨头“咔”一声响。
“序哥,”他喊得比往常闷,“给我十秒,我就想充个电。”
池序任他抱,数着“一、二、三……”
刚数到七,言愈先松了手,再抬头时又是那副没心没肺的笑:“电量满格,可以去屠版了。”
“屠版之前,先把妹妹的收货截图发我。”池序补一句。
言愈“啧”了一声,掏出手机,三两下点开微信,把聊天记录怼到他眼皮底下:
【言诏】:哥,五三收到!附一张丑字自拍.jpg
照片里小姑娘戴着黑框眼镜,背景是东北小县城碎花沙发,时间戳也对得上。
池序指尖在屏幕上滑了一下,像确认什么,又像把什么按回去。
“行,太子清白。”
他们出去时,池砚一脸悲催地和数学大题作斗争。
池序揉了揉池砚的发旋,说:“实在不会,问哥哥。”
池砚上来倔劲,表示自己一定要不用外援就把这题拿下。
洗漱后,池序和池砚回主卧。言愈自己在那个“能过一辈子”的床上发呆。
池序这么容易就相信他了!他不知道该庆幸还是悲哀。他以前是很蔑视这种轻信的。现在却有点……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灯关到只剩床头一条夜灯带。言愈躺了会儿,池序悄悄进来。
“阿砚睡熟了?”言愈问。
“嗯。”
“那你过来——”
“不是太子让我今夜侍寝吗?”池序微笑道,“太子要食言吗?”
“那不能!”言愈张开棉被,把池序裹进来。
......
言愈的身上覆着薄薄的汗,虚虚地环住池序的脖子。他的目光一开始流转不定,现在却定在池序的脸上,仿佛在朝圣。
言愈说:“序哥,今天你不相信我,问我,这事怪我。让你没有安全感,是我的错。”
池序躺在言愈怀里,轻轻地哼了一声。他实在没力气了。
言愈摸着池序的头发,柔软的触感让他心里也化成棉花一样。
他声音轻得几乎被空调声吞掉:“序哥,要是我骗了你,就罚我嗓子废了,再也配不了音。”
池序没睁眼,只伸手捂住他的嘴:“呸呸呸,瞎说什么!”
言愈轻轻含住池序的手指。
池序叹了口气:“你要骗,就骗我一辈子吧,记着自己把谎圆成真话,别让我知道就成。”
言愈手指捻了捻池序的领口,张了张嘴,声音被压在喉咙,出不来。
空调继续嗡嗡作响,好像在替言愈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