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人嘛，我只喝乌龙茶》春山追风

33、第 33 章

　　坠落，从高处不断坠落，落在无人知晓的山谷里，然后死去。边镶红猛然睁开眼睛，右手紧紧抓着某一块冰晶，她感受不到疼痛，但能感受到指骨上传来的冰冷，她的左手慢慢抓着另一片石头凸出的粗糙表面，手脚并用一点一点往上挪动。她一定可以登顶的，她绝对不要就这样死去，她的死亡一定不能是这样仓促荒凉。

　　边镶红咬紧牙关，只看着山顶的方向，心无旁骛艰难地移动着。她不知道时间又流逝了多久，她的双腿也一样没有知觉，但她看到了越来越清晰的天空，她就快要登顶了。她慢慢吸了一口气，继续爬行，当她快无法呼吸时，她终于攀上了登顶，她趴在地上张开嘴大口大口呼吸。温热的空气快速进入了她的身体里，这里温暖如春，她双眼的视力还没有恢复，她想她大概要失明了，真的好温暖!山下和山腰处明明冰雪封冻，但这里是天上仙境，好一个天壤之别。

　　热度源源不断涌进边镶红的身体，她冻僵已久的身体逐渐被化冻，全身上下像是被无数蚂蚁啃咬，酥麻之意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她能感觉到身体可以稍微舒展开。但是很快酥麻之意变得越来越强烈，她全身上下好痒好痒，她想要伸手到处挠痒，可是手上没有一处好皮，指骨处痒得更厉害，痛感又从她的十指上迅速蔓延开，全身每一处地方都在刺痛。又痛又痒，痛痒亦如天雷从头贯穿至尾，边镶红不断在地上打滚，她不断扑通四肢，张牙舞爪地哀嚎，眼泪乱七八糟地流淌着。她恨，边镶红失去意识之前，唯一的想法就是她怨恨这一切，这个世界为什么如此残酷地对待她。

　　“叽叽”“叽叽！”边镶红的侧脸上好像落下了什么东西，小小的，有爪子，是小鸟，它在啄她的头发，它要薅走她的头发。不可以！边镶红挥手赶走了小鸟，她猛然睁开眼睛坐起身来，她看到一望无际的鲜花，鲜亮地晃着光芒，她恢复视力了。她随即抬头望向天空，但是看不到蓝天白云。而她的鼻尖萦绕着各种花香，甜腻而浓稠的香气，她立马站了起来，这是落云山的山顶，放眼望去，五颜六色花草在绽放勃勃生机，她低头看向自己的四肢，她的双手完好如初，没有任何一处破皮，她的双腿一样感受不到任何疼痛，甚至连她的衣裳都洁净如新，她抬头环顾四周，这里充满鸟语花香，如人间乐园。她死了吗？这是幽冥吗？边镶红双手十指交叉，用力握紧，她没有感受到痛意。

　　不！她不会死的！边镶红瞬间跌坐在地上，她的手压折了几棵雏菊，她看着被压碎的雏菊，松开手后，它竟然慢慢恢复过来，挺直了枝干，继续开花。这花是死的，她扑上去又压折了一小片，她起身后那些花草不出所料又全部生长好了。边镶红弯腰连根拔起了好几颗菊花，它们一出土就蔫掉，根上面附着的土壤也不断往下掉，可是当她扔掉菊花，菊花落地的那一瞬间，它们又快速地扎根生长，一点点损伤都没有。这里的土能起死回生？在这里，生与死为什么会没有界限？

　　边镶红一跃而起，这里不是幽冥，她不会死的，这里是三步山神的洞府，一定是的。她目光坚定凭直觉往北走去，步伐矫健，被踩碎的鲜花像烟火升空绽放，它们不会枯萎的生命永远争奇斗妍。边镶红走了很久，可是这里还是空无一人，她还是没有遇见三步山神，她的心情开始焦躁起来，她不断地环顾四周，方向感逐渐消失，她的直觉也慢慢减弱，她不知道神在哪个方位。她闭上眼睛，聚精会神地听风的声音，没有风，这里连风都没有。她睁开眼睛，从背后抽出了那把大刀，这把刀也是有灵性的，对她不离不弃。她疯狂地砍向四周的花草，金克木，她要将这里全部毁灭掉！

　　这样违背自然的东西没有存在的意义。

　　“哈哈哈！”一阵清脆的笑声响起，边镶红觉得这段笑声有点怪异，她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慢慢转过身去，她一下子就看到了来人的面容。不可能，不可能，郑林已经消散了怎么可能还活着呢？

　　“师傅，你也太不爱护这些花草了，这可是生命啊！”郑林言笑晏晏，神色悠然自得，她信手拈花，放在鼻尖轻嗅，“花香真的好温暖啊，花瓣摸起来真的好细腻温暖，花是多么美妙的存在啊！你怎么会想着摧毁它们呢？摧毁是多么可怕的事情啊！”

　　“你是神，为何不以真面目示人？”边镶红声音冰冷，她提着刀指着她，她知道对面之人绝对不是郑林。郑林闻言还是哈哈大笑，“那你还敢对神大不敬！”她右手稍微抬起，点向刀尖，刀身随即化成齑粉。无数粉末开始向四处散出，边镶红见状还是一动不动，但是眼神越发凶横冰冷，一字一句说道：“把我的刀还给我！”

　　郑林收回了指尖，看着边镶红的双眼，良久，又开始大笑，“那我岂不是很没面子！”

　　“所以你这样的人，不应该成为神！”边镶红的刀把依旧朝着郑林，她盯着那张脸，“不要侮辱郑林！”

　　“你的逻辑真是奇怪，我该不该成神是由你决定的吗？你凭什么来评定我有没有资格成神？而且，你为何如此确定这张脸的主人一定是郑林呢？以及，我一定不是郑林呢？我怎么就侮辱郑林了呢？”郑林往前走了几步，几乎脸贴着脸，她在边镶红的耳边轻轻说道：“我是郑林，我成为神了！”

　　边镶红恍惚了一刹那，她脑海里不断涌现郑林临死前景象，她被天雷烧成了灰烬，是置之死地而后生吗？她真的在天雷里浴火重生成为了神明吗？她被黑水镇一带尊为海神，是因为她真的会成神吗？

　　“我对成神没有执念，可是我成为了神明，而你，依旧是困在轮回里的凡人，不能掌握自己命运的凡人。”

　　郑林平静的言语终于刺激到了边镶红的神经，她握着刀把狠狠插在了郑林的脖子，“你胡说！你不是郑林！”

　　轰隆隆，一道天雷忽然从天而降，没有任何缓冲时间和逃脱的可能，天雷直直劈向了边镶红，灭顶之灾不期而至，或许如期而至，边镶红被强大的力量冲击倒地，不断翻滚呻吟，比刚才更加强烈深刻的痛感冲进了她的意识里，她的存在是一种无法言喻、不能被分担的痛苦，她的痛苦无与伦比，她的处境孤立无援。她不甘心地睁开眼睛看了一眼郑林，她居高临下，不喜不悲。

　　“弑神会被天谴！天雷会焚烧你的血肉，将你烧的灰飞烟灭。”郑林后退了一步，更好地看向边镶红的双眼，“要不是你还是有点功德在身，加之上天有好生之德，不然你以血肉之躯三番两次弑神，死一千次一万次都不足以谢罪！我不是岩正山，愿意被你杀死，陪你玩那样无聊的死生纠缠的游戏。”

　　烈火焚心，边镶红哈哈大笑，她笑得越大声全身上下的血肉就更加痛，但她不肯被痛苦推倒，她双手握拳，生了些许力气挣扎着起身，坐在地上不断调整呼吸，她看向郑林的眼神充满嘲讽，“神可以杀人，但人就是不可以弑神，真是太不公平了！”她捡起了刀把，将它大力地插进了土地里，像立起了一块小小的墓碑，“我为什么要死一千次一万次呢，我哪一次的人生是穷凶极恶之人，我对这个世界做过什么不可饶恕之事，所以要一遍遍以死赎罪呢！”

　　“郑林不会成神的，你绝对不可能是郑林。”郑林闻言只是笑了，边镶红站了起来，“世道不公，神有私情，我竭尽全力激浊扬清有何过错！”

　　郑林点点头，“你的存在的确是世道不公、神有私情的证明。不然你怎么能杀了三次岩正山后，还能爬到这里呢！”她看向正前面，阳光从虚空里照射出来，落在了这片土地上，“这里可是落云山啊，天底下最高的地方，这里地形复杂、地势险峻，悬崖峭壁比比皆是，更何况山上的冰雪永远不会化掉，寒冷彻骨，这里对人而言，就是绝境，就是幽冥，可是你仅花了三天时间就爬上来了，你轻易就做到了别人终其一生都做不到的事情，就是因为你有神助，就是因为神对你有私心。”

　　三天？只有三天？爬山的那段日子太过艰难，边镶红实在记不住到底过了多少天，但是她大声地笑了出来，其一是因为三天的确不长，她一腔孤勇，终于有点回应；其二，此时此刻，神还是在否定她的努力。她摇了摇头，“神助？你是说你帮我爬到了这里，还是死去的岩正山帮我爬到了这里？我能爬到这里，是因为我想要、我拼尽全力，是我迫切的心推着我走到这里，而不是神的垂怜。而你，只字不提我这一路的艰难险阻，只是端坐高处，目空一切。”

　　郑林对边镶红的指责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她平静从容的态度又仿佛在嘲讽边镶红不过强弩之末。上位者对下位者总是会不经意流露出无处不在的蔑视，她们傲慢且自知。

　　边镶红不在意郑林的姿态，她继续说道：“如郑林所言你是不可能帮我改命，但不是因为你不可能推翻你已经编排好的的命运，而是因为我的命运一直都在我手上握着。我无法在你身上得到任何我需要的东西，你无法给予我任何馈赠，而我要践行我的信念，弑神者成神，我一定要杀死你！”她慢慢弓着身握住了那段刀把，她渐渐拔出了那段刀把，看到了刀身被泥土重新塑造完整，慢慢延伸出去，刀身恢复如初，上面刻着的“紫来”两字熠熠生辉。她的双手牢牢环住了刀把，“哪怕我会粉身碎骨，我也会一遍遍杀死我遇见的所有神明！”她还没说完就已经用尽全力劈向了郑林。

　　郑林还是冷静地望着边镶红，没有采取动作防御，刀锋落下，边镶红看着她的刀锋从她的脖子处滑下锁骨，胸腔，最后到腹部，劈开了一路血路，鲜血如瀑布倾斜。她怎么会流血？边镶红还没认真思考，又一道天雷贯穿了她的身体，她感受到的疼痛比先前两次更加猛烈，她的手早已无力握刀，人也摔倒在地，这次她咬紧牙关，不肯痛呼出声。她已经感觉到自己的四肢被烧的只剩下皮肤了，她翻过身去，抬眸看向郑林，但郑林已经无影无踪，她看到了另一张更加熟悉的脸庞。

　　边镶红哀嚎一声，愤怒给予了她力气，她怒吼：“你怎么敢！”这样的神，杀之而后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