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棠》千千万万山

89、第 89 章

　　宗棠想了很久才渐渐睡去。等醒来发现唐桂秀已经去店里了，她也很罕见的睡到了8点。不是说有心事睡不着吗？宗棠懒洋洋的起床，简单吃了个点早饭，抓起手机才发现周镇武发了数条消息，问她起来了没。宗棠走到阳台往下看，果然看到了熟悉的车子。她换好衣服下楼，周镇武已经帮她打开车门。
　　“吃饭了吗？”周镇武问。
　　“吃了，你呢？”宗棠反问。
　　得到了肯定的回答，周镇武发动车子，“今天路上可能有点堵，你累了就睡会。”
　　“我又不是猪，刚睡起来。”宗棠说，“扬城还有什么好玩的吗？”
　　“整座城市大概就是一座园林。随便走走，到处都是美景。不过过节期间可能不行，人太多了。”周镇武说。路上就如他预想的那般，车辆很多，行驶的很慢。好不容易上了高速，也是快一段慢一段，宗棠本来没有睡意，后来在百无聊赖中，居然真的睡着了。等到了扬城，已经过了12点。
　　“好远啊。”宗棠下车的时候伸了个懒腰，“现在有高速还要走这么远，难以想象百年前周家人是怎么蚂蚁搬家一点点从扬城搬到临州的。”
　　闻言，周镇武的脚步顿住了。他来过很多次扬城，周家后人也来过很多次扬城，从来没有人说到过这个问题，虽然身上留着周家人的血，可百年之后的周家人，似乎从来没有真正感受过百年前周家人的处境。
　　“这会去故居参观吗？”宗棠不知道周镇武这一番天人交战，好奇的打量四周问道。
　　“晚点过去，现在故居对外开放，人太多。”周镇武拉着她，“去看看休息的地方。”
　　依然是一座中式园林合院。进了大门之后，周镇武将车钥匙给了服务人员，拉着宗棠边逛边往里走。里面的树木都很高大，黄金桂散发出丝丝幽香，墙角甚至还种着巨大的芭蕉。两人进了中厅，复古窗棱透过的光一条一条。宗棠从窗户看出去，窗外一棵电线杆粗的海棠树，树枝上挂满了海棠果。
　　“要是春天，得多好看啊。”宗棠感慨。
　　“明年春天再来。”周镇武也走到窗边，“下午我们出去走走？人可能很多。”
　　“过节嘛，正常。”宗棠不以为意，“这里有什么好吃的吗？我想带点给唐姨他们。”
　　“我让他们都准备了，你好好玩就行，不要在意这些。”周镇武说。
　　两人简单吃了点午饭，随后出门。不出周镇武所料，到处都是人，就连一座不起眼的桥上，也全是拍照的人。宗棠买了个冰淇淋，吃了几口，燥热的心也凉快了不少。她本以为周镇武会不习惯这么多人，结果全称他都很淡定。就算有人想合照，他也是平静的拒绝，并没有任何烦躁之意。
　　“好吃吗？”周镇武看着冰淇淋，问宗棠。
　　“还行吧，你要吃吗？我再去给你买一个。”宗棠刚说完，就看到周镇武握住她的手腕，将冰淇淋自己嘴里送过去，“唔，太甜了。”
　　看到冰淇淋球上的牙印，宗棠十分无语。岂料这只是开始，接下来她买茶饮、零食，不管买几份，周镇武吃的永远都是她那一份。
　　“你属狗的吗？”宗棠看着被咬了一口的烤肠，“东西非得抢着吃才香？”
　　周镇武开怀大笑。两人逛完古街，又去附近的古玩城逛了逛。宗棠很有兴致的买了个陶瓷花瓶，青绿色冰裂纹，表面透着油润的光泽。“放什么花好看？”宗棠征求周镇武的意见。
　　“向日葵吧。”周镇武思索着说，“这个瓶子颜色太寡淡，放淡颜色的花可能不适合。”
　　等回了别墅，桌子上已经放置了一束向日葵，以及几碟法式甜点。宗棠明白这又是周镇武提前安排的，于是将向日葵插进瓶子中。果然，浓烈的向日葵配上清淡的花瓶，强烈的色差感给以一种极强的视觉冲击力。
　　“吃些茶点，休息一下。过会我们去老太爷的故居。”周镇武拿了一个碟子给宗棠。宗棠也没看出来到底是什么做的，一口下去，果香、奶香和黄油酥皮的味道化在舌尖，令倦意一扫而空。吃完之后，碟子里还有些酥皮渣，宗棠灵机一动，端着碟子走到鱼池边，数尾胖乎乎的锦鲤正在缓慢游动。酥皮渣纷纷扬扬落下，锦鲤齐齐凑过来。
　　“这些鱼认人的。”周镇武在宗棠身后说，“你可以摸摸它们。”
　　“真的假的？”宗棠惊喜，她弯下腰想去抚摸那些锦鲤，手刚碰到其中一条，手机就从口袋里滑了出去，啪叽一声掉落水池。
　　宗棠大惊失色，蹲下身想去捞，被周镇武一把拉住了。“鱼池一米多深，你不要命了？！”
　　“可是我的手机……”宗棠还有点不甘心，却被周镇武强硬的带进屋里，“我找人去捞，你坐好，不准下水。”
　　片刻后，几个工作人员带着渔网过来了。一会儿，手机就被打捞上来了，只是进了水，已经无法开机。
　　“乐极生悲。”宗棠有点郁闷，但是很快打起了精神，“算了，等回去我再买一个吧。”她看着已经报废的手机，再看看周镇武，“我们去参观故居吧？”
　　周镇武点头，临出门的时候，他悄悄将那块手机放进了自己的口袋中。
　　周老太爷的故居不算大，占地不过十多亩的园子。虽然遭受过战火，可是当年的施工图一直被后人保存完好，后来政府根据施工图修缮一新，作为一处文物保护单位向公众开放。此时已经过了参观的时间，里面已经没有游客。一位工作人员引导着他们从后门进入，而后悄无声息的离开。偌大的园子里，只有鸟鸣虫叫，以及两人的脚步声。
　　宗棠对周老太爷的生平很感兴趣，从起居室到书房再到会客厅，以及后宅的各个院子，都饶有兴致的转了一圈。书房和家族私塾在同一个院落里，院子中间种着一棵石榴树，结满了果子。树下一个鱼缸，开着几朵睡莲，莲下隐约能看到红色的鱼儿。为了方便游客了解这位老太爷的生平，文旅部门还印刷了小册子，放在不同的地方供游客自取。宗棠拿了一本，里面详细记载了周老太爷的一生，年少好读书，后来与兄弟合伙经商，因头脑灵活心思聪慧，很快生意就做大了，也被家族推选为当家人。在他的捐助下，扬城建立了本地的高等学堂，也是从这个时候起，周家的女孩子们也开始上学认字。尽管年轻时就富甲一方，但周老太爷一生只有一个夫人，四子三女全部为这位夫人所出。大概是养育子女太过劳累，夫人不到六十就殁了，此后二十余年中，周老太爷身边未再添人。四子三女中，二子一女随他壮烈殉城，留下的子孙就是如今扬城的周家后代。其他二子二女和家族一部分人，去了临州避难。后来，一子在出海经商的途中，因缘际会在大马落户，从此有了海外周家这一脉。
　　“这个人，就是我的曾祖父。我是在国外出生的，十几岁才回临州。”周镇武指着册子上“周信”的名字说。
　　宗棠有点明白周家的这些弯弯绕绕的亲戚关系。一部分人留在扬城，一部分人留在临州，还有一部分人去了国外。但是都行周，往上数三代，都是同一个祖宗。册子后面还附着简单的家谱，宗棠扫了一眼，都快不认识“周”这个字了。
　　“你们家可真复杂。”宗棠合上册子，“名门世家啊。”
　　“怎么听起来不像夸我。”周镇武笑道，他看了看天色，天边已经是墨蓝色了，“还去纪念馆吗？那里其实跟周家关系不大，主要纪念的是当年为守扬城牺牲的英雄。不过是周家后人出钱建的，所以给老太爷单独开了一个展示区。”
　　“去看看吧，来都来了。”宗棠说。
　　纪念馆也是空空荡荡。灯光已经亮起来了，就着灯光，宗棠沉默着看完了英雄们的事迹。越看心情越沉重，看到最后，她几乎要落泪。是什么信念支撑着他们，哪怕在已经弹尽粮绝的情况下，依然用血肉之躯坚守着这座城市？只因为这里是家吗？
　　“当年，如果是你，你怎么选？会去临州，还是跟着老太爷留守扬城？”周镇武看着她，忽然问道。
　　宗棠一滞。“现在是现在，当时是当时，我怎么选啊？”
　　“必须要选呢？”周镇武追问。
　　她抹了一把眼睛，回头看看玻璃展柜中那些文字记录，片刻之后，她摇摇头，“说实话，我不知道。我现在根本无法想象那时是什么状态，所以也没法做选择。你现在问我，我可以大言不惭的说会留守扬城，跟敌人血战到底。可如果我真的回到那个时候，说不定早就跟着一起去了临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