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辰下的契约》昭明辞

70、第七十章：在他的办公室：辩护与支持

　　通往顶层办公室的路，从未如此漫长而冰冷。高跟鞋敲击在光洁如镜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脆而孤寂的回响，每一步都像踩在林薇自己的心尖上。胸腔里那股被强行压下的愤怒和屈辱，混合着对未知审判的忐忑，像一团灼热的荆棘，不断收缩，刺得她五脏六腑都在抽痛。

　　匿名帖子里那些恶意的字句，同事们或同情或怀疑或幸灾乐祸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潮水，反复冲刷着她的神经。她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试图用尖锐的疼痛来维持摇摇欲坠的镇定。

　　「林薇，挺住。你没做错任何事。」她在心里一遍遍告诉自己，像念诵护身咒语，「你是为了项目，为了品牌，不是为了任何人的私心。」

　　可另一个微弱的声音却在恐惧地发抖：「但他会信吗？在他那样一个只看结果、理性至上的冰山眼里，你的‘情感价值’、你的‘长期主义’，会不会只是苍白无力的辩解？他刚刚给了你权限，你就惹出这样的风波……」

　　电梯数字不断跳动，每上升一层，空气就似乎更稀薄一分。

　　当电梯门终于在顶层无声滑开，面对那条通往总裁办公室的、铺着厚重地毯的寂静走廊时，林薇几乎有种转身逃跑的冲动。

　　但她没有。

　　她深吸一口气，抬起了下巴，强迫自己迈出电梯。脊背挺得笔直，像一株即将迎接暴风雨却绝不弯折的芦苇。

　　赵秘书早已候在办公室门口，金丝边眼镜后的目光一如既往的平静，看不出任何情绪，只是微微侧身，为她推开了那扇沉重的实木门。

　　“江总，林小姐到了。”

　　办公室内，气压低得足以让热带鱼窒息。

　　江辰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坐在办公桌后。他站在那面巨大的落地窗前，背对着门口，身姿挺拔却透着一种冰冷的压迫感。窗外是灰蒙蒙的天空，阴郁的光线勾勒出他冷硬的肩线，仿佛与窗外冰冷的钢铁森林融为了一体。

　　听到通报，他并没有立刻转身。

　　林薇的心跳在胸腔里疯狂擂鼓，手心沁出的冷汗几乎让她握不住手中的文件夹——那里面是她连夜赶工出来的、关于“百位光行者”计划的详细方案、数据支撑、风险评估以及备选计划。

　　沉默在空气中蔓延，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林薇几乎能听到自己血液流动的声音。她站在原地，像等待法官宣判的囚徒，所有的勇气在这死寂的沉默中一点点流失。

　　终于，江辰缓缓转过身。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如同戴着一张精心雕琢的冰面具。唯有那双深邃的眼睛，锐利如淬火的寒冰，瞬间锁定她，仿佛能穿透皮囊，直直看进她灵魂最深处的惊惶与不安。

　　没有质问，没有斥责，他甚至没有提起那个该死的帖子。

　　他只是用那双冰冷无波的眼睛看着她，然后，极其冷静地、甚至堪称平淡地，吐出了三个字：

　　“解释吧。”

　　没有给她任何缓冲的机会，直接将她推上了自我辩护的席位的。

　　林薇的心脏猛地一缩，喉咙干涩得发疼。她强迫自己迎上他那能冻伤人的目光，打开了手中的文件夹。

　　她没有哭诉委屈，没有抱怨被恶意中伤，甚至没有急于为自己辩白。她只是开始陈述，声音因为紧绷而略显冷硬，却异常清晰，逻辑严密。

　　她从“觅光”品牌的核心价值与当前营销环境的脱节讲起，分析了过度追求短期数据转化带来的品牌损耗，引用了多个成功品牌通过打造人文关怀形象获得长期增长的案例数据。

　　然后，她详细阐述了“百位光行者”计划的具体执行方案：如何筛选具有代表性的普通人，如何确保故事的真实性与感染力，如何通过多媒介平台进行立体化传播，甚至包含了详细的预算分配、时间节点、以及最关键的风险评估与应对预案（包括对商业转化率可能低于预期的应对措施）。

　　她准备得如此充分，数据如此翔实，思路如此清晰，完全超出了“急智”的范畴，更像是一场经过深思熟虑、运筹帷幄的战略汇报。

　　在整个过程中，江辰始终沉默地听着，身体微微前倾，手肘撑在办公桌上，十指交叉抵在下颌，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一直看着她，目光锐利如手术刀，仿佛在解剖她的每一个用词，每一个逻辑环节。

　　他偶尔会极快地蹙一下眉，但大部分时间，都像一尊没有感情的冰雕。

　　巨大的压力下，林薇反而渐渐进入了状态。她越说越流畅，越说越自信，眼底重新燃起了那种属于她的、因热爱和专业而闪耀的光芒。她甚至在不经意间，加入了几个手势来强调重点，整个人散发出一种难以言喻的、专注而强大的气场。

　　终于，她陈述完毕，合上了文件夹，微微挺直脊背，迎向他的目光，做好了迎接一切犀利质疑甚至全盘否定的准备。

　　办公室里再次陷入令人窒息的寂静。

　　江辰依旧维持着那个姿势，目光沉沉地落在她脸上，仿佛在重新评估一件失而复得的藏品。

　　几秒钟后，他薄唇轻启，终于开口。问出的问题却尖锐得如同冰锥，直刺方案最核心的弱点：

　　“情感共鸣无法量化。你如何确保投入大量资源后，用户只是‘感动’，而非‘行动’？品牌的长期价值，如何对冲短期业绩压力？尤其是在，”他顿了顿，语气冰冷无波，“集团内部并非铁板一块的现状下。”

　　每一个问题都精准地命中了要害，冷酷而现实。

　　林薇的心脏再次高悬起来，但她没有慌乱。她早已预判到了这些质疑。

　　她深吸一口气，目光毫不退缩地迎上他：“江总，我无法保证百分百的转化率，没有任何营销方案可以。但我可以通过前期精准的样本选择、中期的互动引流设计、以及后期与电商联动的‘致敬光行者’限定产品等方式，尽可能地将流量和好感度导向消费行为。具体的引流路径设计和预期转化模型，在附录第三页有详细说明。”

　　“至于短期业绩压力，”她顿了顿，声音更加坚定，“我认为，‘觅光’现阶段更需要的是夯实品牌根基，建立深厚的用户信任。这份信任，才是未来应对一切风险和挑战、并实现持续增长的最强壁垒。暂时的数据波动，是可以为长期价值让步的战略性投资。如果……”她抬高了声音，带着一种近乎执拗的坚持，“我们只盯着脚下的KPI，那我们永远无法看到星辰大海。”

　　她说出了那句在脑海里盘旋已久、甚至有些“大逆不道”的话。

　　说完，她自己都愣了一下，手心再次冒汗。她居然在教训老板？

　　江辰的目光似乎凝滞了一瞬。他看着她，看着她因为激动而微微泛红的脸颊，看着她那双亮得惊人、闪烁着理想主义光芒却又带着不容置疑的坚韧的眼睛。

　　办公室里的空气仿佛停止了流动。

　　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

　　林薇几乎能听到自己血液冲刷耳膜的声音。

　　就在她以为自己彻底搞砸了，准备迎接雷霆震怒的时候——

　　江辰忽然几不可查地动了一下。他放下了抵在下颌的手，身体向后靠向宽大的椅背，整个人的气场似乎发生了某种极其细微的变化。那层冰冷的锐利稍稍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的、难以捉摸的审视。

　　他沉默地看着她，看了足足有十秒钟。

　　然后，在林薇几乎要窒息的目光中，他的嘴角，极其轻微地、近乎难以察觉地，向上牵动了一下。

　　那甚至不能算是一个笑容，更像是一种……认可？或者说，是某种被打动了坚硬外壳的细微松动。

　　“去做吧。”

　　三个字，清晰，冷静，却掷地有声。

　　如同特赦令，瞬间击碎了所有令人窒息的紧张和不确定！

　　林薇猛地睁大了眼睛，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他同意了？！就这么……同意了？！没有否定？没有质疑？甚至没有提出修改意见？！

　　巨大的惊喜和难以置信如同海啸般席卷了她，让她一时之间呆立在原地，忘了反应。

　　然而，江辰的下句话，立刻将她拉回了现实。

　　“需要什么资源，直接跟赵秘书提。”他的语气恢复了一贯的冷调，却带着一种毋庸置疑的力度，“至于那些噪音，”

　　他顿了顿，目光倏地变冷，如同淬毒的冰刃，扫过虚空，仿佛能穿透墙壁，直指那个匿名的发帖者和所有暗中窥伺的视线。

　　“我会处理。”

　　我会处理。

　　简单的四个字，从他口中说出，却带着一种强大的、令人心安的力量。那是一种绝对的掌控力，一种不容置疑的维护。

　　他不是在商量，不是在安慰，而是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所有的污蔑和风雨，他来挡。她只需要，往前冲。

　　这一刻，所有强装的镇定彻底瓦解。一股汹涌的热流猛地冲上林薇的眼眶，酸涩得让她几乎要落泪。那不是委屈，而是一种被绝对信任和保护后，难以言喻的震动与……悸动。

　　她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感谢或者保证，却发现喉咙哽咽得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用力地、重重地点头，眼底水光闪烁，却亮得惊人。

　　江辰看着她那副强忍着激动、眼圈微红却努力挺直脊背的样子，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片刻，那深邃的眼底，似乎有什么极其复杂的情绪极快地掠过，快得无法捕捉。

　　随即，他移开了视线，仿佛只是处理了一件再平常不过的公事，抬手挥了挥，下达了逐客令。

　　“出去吧。”

　　林薇再次用力点头，抱着那份仿佛有千钧重的文件夹，转身，几乎是同手同脚地离开了办公室。

　　门在她身后轻轻合上。

　　隔绝了外面世界的一切风雨，也隔绝了……办公室里，那个在她离开后，目光重新落在窗外、指尖无意识地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眼底一片深沉难辨的男人。

　　林薇背靠着冰冷的门板，大口地呼吸着，仿佛刚刚从深水中浮出。

　　怀里，那份方案变得滚烫。

　　心底，某个角落，冰层碎裂的声音，清晰可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