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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第七十二章:他突如其来的探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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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位光行者”的计划像一辆加满了油、铆足了劲的战车,在林薇的全力驱动下,轰隆隆地驶入了快车道。团队的激情被刘爷爷的故事彻底点燃,每个人都像是上紧了发条的陀螺,不知疲倦地旋转在城市的大街小巷,搜寻着那些散落在尘埃里的光芒。
林薇几乎长在了外面。她褪去了办公室里那层精致却略显疏离的职业外壳,彻底融入了市井烟火之中。平底鞋、牛仔裤、随手扎起的马尾,甚至为了方便干活,腕上那块江辰送的、价值不菲的精致手表也被她小心收起,换上了一根朴素的橡皮筋。
她不再是那个需要仰望冰山鼻息、在高层博弈中小心翼翼的林经理,她是“薇姐”,是能徒手帮刘爷爷搬动沉重石磨、能蹲在巷口和流浪猫分享午餐、能操着半生不熟的本地话和菜贩子砍价的“自己人”。
这种脚踩大地、真实活着的感觉,让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充实和…自由。尽管身体疲惫,但精神却像被彻底洗涤过一样,通透而轻盈。
当然,那份来自顶层的、无形的压力从未真正远离。偶尔在深夜核对素材时,或是凌晨赶往下一个采访地点时,她还是会下意识地瞥一眼手机,那个没有署名的对话框依旧安静得像一潭死水。那座冰山,自那日办公室一锤定音后,便再无声息,仿佛彻底将她遗忘。
「也好,省得碍眼。」她撇撇嘴,试图用不在乎来掩盖心底那一丝极其细微的、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失落,将注意力重新投入到眼前热气腾腾的生活里。
这天下午,寻访小组的目标是一位在老城区做了五十年旗袍的老裁缝——陈奶奶。她的铺子藏在一条弯弯曲曲、布满青苔的窄巷深处,门口挂着一盏褪色的红灯笼,吱呀作响的木门后,是另一个被时光遗忘的静谧世界。
屋内光线昏暗,却弥漫着一种好闻的、混合着樟脑、丝绸和淡淡糨糊的味道。陈奶奶年纪很大了,耳朵有些背,但眼神依旧清亮,手指像枯枝,却异常灵巧地在光滑的缎面上游走,针脚细密得几乎看不见。
拍摄和沟通进行得并不十分顺利。陈奶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对镜头有些抗拒,交流也需要极大的耐心。一个镜头反复拍了好几遍。
过程中需要移动一些沉重的布料卷和老式缝纫机。林薇想也没想,习惯性地挽起袖子就上前帮忙。灰尘扬起,在从木格窗棂透进来的光柱中飞舞,几点白色的棉絮沾在了她的发梢和鼻尖,她也浑然不觉,只顾着和摄影师调整角度,侧着脸,用夸张的口型和手势耐心地跟陈奶奶比划着。
那一刻,她微微蹙着眉,鼻尖沾着一点滑稽的白絮,神情专注而生动,与平日里在辰星大厦那个衣着得体、语速飞快、时刻绷紧神经的林经理判若两人。一种蓬勃的、近乎野蛮的生命力,从她微微汗湿的额角和亮得惊人的眼睛里迸发出来,耀眼得让人移不开视线。
就在她费力地将一匹沉甸甸的暗红色织锦缎搬到光线更好的位置时,巷口似乎传来一阵极其轻微的、不同于寻常巷弄噪音的骚动。
一辆与这破旧老城格格不入的黑色宾利,如同沉默的深海巨兽,悄无声息地停在了巷口。车窗玻璃贴着顶级的遮光膜,从外面看不清丝毫内里。
后座的车窗降下一半,露出一张冷峻非凡的侧脸。
江辰的目光,越过嘈杂的旧街市,精准地锁定了巷子深处那间不起眼的裁缝铺门口。他看到了那个熟悉却又陌生的身影——
她正微微弯着腰,小心翼翼地将怀里的布料放下,侧脸线条柔和,鼻尖上那点白色的絮状物显得有几分笨拙的可爱。她似乎在跟屋里的人说着什么,嘴角带着轻松自然的笑意,眼神明亮,全身心投入的样子,像是在发光。
没有精致的妆容,没有得体的套装,甚至有些灰头土脸。
却鲜活,生动,充满了接地气的…感染力。
这是他从未见过的林薇。不是在谈判桌上据理力争的她,不是在危机面前冷静镇定的她,不是在办公室里被他逼问得头皮发麻的她,更不是在晚宴上挽着他手臂、笑容完美却疏离的她。
眼前的她,像是褪去了所有社会赋予的华丽外壳,露出了内里最本真、最柔软也最坚韧的核。
江辰的目光在她沾着棉絮的鼻尖和那截因为干活而露出的、纤细却有力的手腕上停留了格外久的时间。他周身那股惯常的、生人勿近的冰冷气场,似乎在这一刻出现了极其细微的裂隙。
驾驶座上的赵秘书透过后视镜,小心地观察着老板的反应,屏息凝神,不敢发出任何声响。
巷子里,林薇对这一切毫无察觉。她正全力哄着陈奶奶尝试穿上那件刚完工的、绣着繁复缠枝莲纹样的旗袍,嘴里夸张地赞叹着:“陈奶奶,您穿上这个,绝对是整条gai最靓的姨!”
她那带着点刻意搞怪的、软糯的方言尾音,透过车窗缝隙,隐约传了进来。
江辰搭在膝上的手指,几不可查地动了一下。
就在这时,他的私人手机震动起来。是一个重要的越洋视频会议提醒,五分钟后开始。
时间到了。
他深邃的目光最后在那道忙碌的身影上停留了两秒,像是要将这罕见的一幕刻入脑海。然后,他面无表情地升起了车窗,将外面那个鲜活生动的世界彻底隔绝。
车内恢复了极致的安静和冷感。
“回公司。”他开口,声音是一贯的冷冽平稳,听不出任何情绪波动,仿佛刚才那短暂的驻足凝视从未发生。
“是。”赵秘书立刻应道,启动车子。
黑色的轿车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滑出窄巷,汇入车流。
只是在车子驶离前,赵秘书似乎听到后座传来一句极低、极快的吩咐,轻得像错觉:
“把下午的会议,推迟半小时。”
赵秘书握着方向盘的手微微一顿,眼底掠过一丝极快的惊讶,随即迅速恢复平静:“明白,江总。”
车子平稳地驶向辰星大厦。
而后座的男人,闭上眼,靠在舒适的真皮座椅里。眼前似乎还残留着那个鼻尖沾着棉絮、在昏暗老店里忙忙碌碌、鲜活得不真实的影子。
还有那句软糯滑稽的“最靓的姨”。
他的嘴角,在无人看到的阴影里,极其轻微地、近乎扭曲地向上牵动了一下。
像是在努力压制一个根本不该出现的、名为“笑意”的表情。
半小时。
这是他为自己奇怪的、突如其来的“拖延症”,所找到的、极其奢侈的预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