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里江山万里云》令子京

12、第 12 章

　　王暮雨在卫国公府等了快两个时辰，终于等到了失魂落魄的云弗。

　　“怎么了？皇后娘娘找你是什么事？”王暮雨扶着云弗坐下，看到她嘴唇两侧的红痕，“脸上这是怎么弄的？”

　　“王姐姐，我不想随便嫁给什么人，我不想成婚，我就想一个人。”云弗抓着王暮雨的手，声音哀切。

　　“嫁人？”相公和她说过梅允恭已经回了礼部，宁国公府已经开始找人重新给梅公子说媒了。再说，临走前她的猜想……“嫁谁？”

　　“我不知道。”

　　“皇后要给你议亲吗？”

　　“嗯。”

　　“皇上知道吗？”

　　云弗痛苦地点头。

　　她猜错了吗？

　　“王姐姐，你帮我想想办法，好不好？”云弗哀求道。

　　“别急，我回去和你表哥说说，看看有没有什么办法。”

　　王暮雨后面又安慰了一会儿云弗，陪着她吃了饭才回了徐府。她进了院子，看到屋内徐斯年的影子，心安了一半。

　　回到屋里，王暮雨说了云弗的事也提到了她颈上的伤。

　　徐斯年听到皱起了眉，“受伤？什么伤？”

　　“看起来像是剑伤。”

　　徐斯年僵在了原地，一切都连起来了。

　　“相公，怎么了？”王暮雨上前抓住了徐斯年的手臂。

　　“给云弗议亲的事，皇后已经派人到礼部传过旨了。明日散朝后，她让我去趟坤宁宫商议此事。”

　　“可云弗不想嫁人，她出家都不想嫁人。”

　　徐斯年默然，是真的不想嫁人吗？

　　第二日，徐斯年散朝后去了坤宁宫，徐妙祯斟茶递给了他。

　　“大哥哥，请用茶。”

　　“皇后娘娘，不敢劳动。”徐斯年起身，微微躬身。

　　“大哥哥，你是不想认我这个妹妹了吗？”徐妙祯眼含委屈。

　　“怎么会。”徐斯年接过了茶杯。

　　“大哥哥，你快坐下，尝尝这毛尖好不好？”徐妙祯笑道。

　　徐斯年坐下品了一口，“不错。”

　　“你回去的时候带一些。”徐妙祯说完，微笑着打量着徐斯年，“许久未见，大哥哥清减了。要多保重身体啊。”

　　“多谢皇后关心。”徐斯年又站了起来。

　　徐妙祯也站了起来，“我说一句大哥哥就站起来一回，那我陪大哥哥一起站着好了。”

　　“臣不敢。”

　　“大哥哥，你一直说臣臣臣的，昨日我托人捎的话你是怎么想的呢？”

　　“自然是按规矩办。”

　　“云弗与我们徐家到底是沾亲的，规矩之外也可以有人情。她是个性子柔顺的人，议亲的话还是找个有主意的好。不然，她嫁过去一家子柔弱，叫外人欺负了去。”徐妙祯说到这，笑看向徐斯年，“大哥哥你觉得呢？”

　　“臣明白皇后娘娘的意思了。”

　　“大哥哥，礼部事情多，我就不留你了。除了你的毛尖，我这也有给父亲、母亲、二哥哥的东西，你一并带回去吧。”

　　“好。”

　　徐斯年出了皇宫在回徐府的路上，半路转去了卫国公府。他得有一年多没见过云弗了。一是事情忙，二是云弗大了家里又没有父亲、兄弟，虽是表兄妹，他也一直避嫌。这回，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他非得见见她了。

　　徐斯年跟着陈锦到了卫国公府的思静堂。

　　一盏茶后，云弗款款而至。

　　“表哥。”云弗行了个万福礼。

　　徐斯年像他的母亲生得清秀俊美，加之举止端正，斯文有礼，云弗自小便对他有一分亲近感。每次他进宫看见她总会笑着和她说几句话，关心她几句。后来，云弗失足落水，徐斯年救了她。这之后，云弗对他便生出了一种额外的感激之情。不过，她回了卫国公府后就不怎么见到徐斯年了，反而是经常见到王暮雨。

　　徐斯年站起身，躬身一揖。

　　礼毕，两个人面对面站定。

　　徐斯年这才发现云弗比去年长高了一些，眉目间也退去了青涩，宛如一株芙蓉。

　　“身体怎么样了？”徐斯年开口，看着她脖子上的药布。

　　“不妨事。”云弗打量了一下徐斯年，“表哥身体可好？”

　　“无恙。”

　　“那便好。”

　　一阵沉默。

　　徐斯年看了一眼云弗又挪开眼，而后垂眼道：“我今天来是为了你的婚事。”

　　云弗怔了一下，期待地看着他。

　　徐斯年避了避她的目光，“你的婚事我做不了主，但是人选还是可以斟酌的。你如果有什么要求，可以跟我说，我可以看着去挑。”

　　云弗的目光黯淡下来，如果这样，那无所谓了。

　　徐斯年看她低头垂颈的样子，心生怜意。

　　人穷则反本，故劳苦倦极，未尝不呼天也；疾痛惨怛，未尝不呼父母也。

　　她无父无母，他这个表哥能做的也十分有限。

　　“你如果暂时想不出来也没关系，以后若想起什么，可尽管跟我说。”徐斯年嘱咐道，眼神默默落在她头顶上。

　　徐斯年走后，云弗没有特别哀伤，反倒冷静下来。

　　这些天她像失足落水的人一样拼命向所有看见的人喊救命，抓住所有能抓住的浮木，然而一无所获。

　　她看着这个思静堂，祖父和她说过，打仗虽是动但是愈是要动，愈是要静。

　　现在的情况，她若不嫁人皇后是绝对不会罢休的。可若是不想嫁人，只有一个办法。

　　不对，如果她能想到，那么他更能想到。他就是要逼她去找他、求他。

　　想起那个曾经向姨母立过的誓言，云弗默默下定了决心。

　　吃过午饭后，府医来给她换药。孙怀仁早已经走了，连同府里从宫里调来的御厨、太监以及石东霖。

　　他是要孤立她，但是他还是没有调走阿姜和以清和以宁。她现在唯一的出路就是赌他的一点不忍心。

　　她坐在窗前看着银盆里让阿姜她们装来的正在消融的冰雪，端起来从头上浇了下去。

　　“公主，你怎么了？”阿姜听见声响在外面敲门。

　　云弗未理，端起一盆又浇下去，而后再端起一盆，再浇下去……

　　三盆下去，她已是站不住。

　　门被阿姜和以清、以宁撞开，云弗倒在地毯上昏了过去。

　　再睁眼，已是夜晚。隐约的烛光中，珠帘摇晃。她咳了一声，床榻旁的阿姜睁开眼，“公主，您醒了。”

　　外屋的以清、以宁听见声响，端着一直温着的药碗过来，“公主，您快把药喝了吧。”

　　云弗扫了一眼屋内的几人，心中一阵哀痛。

　　他没有来，他真的不会再管她了。

　　阿姜、以清和以宁面面相觑，劝道：“公主，您得喝药啊！你这身子受不住的。”

　　屋外，陈锦听着里面的动静不知如何是好。吕善长把他派过来时叮嘱过有事情就告诉宫里，长平长公主生病的事他一早就派人进宫说了，可宫里那边也没见太医过来。府医开了药，长平长公主晕着也喝不了。这万一出了什么事，他可担待不起。

　　陈锦连连叹气，看了一眼天后，双手合十，“老天爷，求你一定保佑长平长公主，保佑她无灾无病，顺利度过过这一关。”

　　好容易屋里安静下来，以宁端着空了的药碗出来了。

　　“公主喝药了？”陈锦忙走到她身旁问。

　　“好不容易喝了。”以宁神色忧愁，“陈公公，要不天明了，您再派人去宫里说一声吧，我实在担心公主。”

　　“以宁姑娘，我晓得了。天明了我就派人再去和吕公公说一声。”陈锦道。

　　熬过了一天，天又黑了，宫里那边还是没有消息，云弗枯坐在床榻上，两眼无神。

　　她现在终于明白他对她的那一点偏爱来自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不是一个哥哥对一个妹妹。她不能又想要哥哥，又想要那一点偏爱。

　　那她现在要怎么办呢？嫁人吗？即便有徐斯年，皇后也一定不会让她好好嫁人的。

　　进退维谷，云弗一瞬间心灰意冷。

　　她好想她的父亲和母亲，如果他们在，该有多好。

　　“父亲，母亲……”云弗喃喃唤着，不知不觉陷入昏沉。

　　阿姜发现时，云弗人已经昏了过去。

　　“陈公公，公主的头烫得要命，已经烧得神志不清了，你去求求皇上让孙太医过来好不好？”阿姜找到陈锦心急如焚。

　　“怎么会这么严重？”陈锦也着了急，“我马上就进宫。”

　　陈锦来到司礼监，看到正坐在榻上的吕善长，喊了声干爹就跪到了他跟前。

　　吕善长看到他这模样，手扶住了他的手，“这是怎么了？”

　　“干爹，长公主她烧得厉害，已经神志不清了，让孙太医去看看吧。不然，我真怕出什么事啊。”陈锦的脸皱成了一团。

　　“这么严重了……”吕善长思量了一下，“这事得禀告皇上，你和我一块去。”

　　两人来到乾清宫门口，吕善长转身道：“你在这先候着。”

　　“是，干爹。”

　　吕善长掀开帘子进了门，一会儿又出来了。

　　“干爹。”陈锦喊了一声。

　　“皇上准了，你去太医院立刻去找孙太医。”吕善长叮嘱着，“孙太医诊完脉不管什么情况都派人传个话来。”

　　“是。”

　　陈锦小跑着走了，吕善长看着陈锦的背影默默叹了口气。

　　皇上这回真是下狠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