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理大熊猫》空山零

25、三秀病

　　“不是，导，你想哪里去了？”

　　幸亏黎可及时解释才让邹老板缓过来一口气，他起死回生地说：“法律系跟我们都不是一个学院，我上哪儿认识去！”

　　不认识就不认识嘛！这么凶。黎可暗自撇撇嘴，但还是继续讨好地说：“明白了，导，那我就不打扰你了，你早点休息。”

　　“等会儿！”眼瞧着黎可要挂电话，邹老板叫住她说，“过两天要开教职工大会，我给你问问去，要什么职称的？”

　　黎可一听邹老板肯帮忙，高兴地直喊道：“要最好最牛的导师，就像导你这样的！”

　　但邹老板可不吃她这套，直接拆台说：“你给我带高帽有什么用，你还差一篇SCI呢！交给我才是正事儿。”

　　“知道知道，导，我马上写！熬夜写！”黎可在电话里嗷嗷拍胸脯打包票。

　　然而正当她挂断电话，迅速打开论文页面时，一个电话叫停了她的奋发图强。

　　“黎可，你快回基地，三秀有状况。我开车往基地赶，你先去看看怎么回事！”秦国凡焦急地说道。

　　三秀出事了？黎可大脑“嗡”一下陷入了空白。

　　她赶紧拿上手机打车去基地，这里离丹嘉基地开车要二十分钟，为了不耽误时间进行治疗，路上黎可朝陈姐打去了电话。

　　“陈姐，三秀怎么了？”

　　“哎呀黎医生，它把我吓到了呀！刚才它还好好地在吃竹子，我刚想关门，它突然叫唤了一声，然后就倒在地上，一直抖，一直抖，嘴巴还有白沫，全身都在抽搐，三秀怎么了呀？黎医生，你赶快来看看啊！它现在还在抖，还在叫，我……我真的看着……好难过……”

　　电话那头传来陈姐抑制不住的哭声，黎可赶忙安抚道：“陈姐，你别担心，我马上就到，马上就到。”然后她又朝司机说道：“师傅，你能再开快点吗？我需要去救生病的熊猫。”

　　司机师傅也是本地人，听说黎可是兽医要赶着去救熊猫，二话不说便将油门踩到底。汽车在夜晚空荡的道路上如同赛车带着火星子般急速狂飙。

　　二十分钟的车程硬生生被司机师傅缩短了一半，黎可下车刚要回头关车门就听见司机师傅催促道：“我来关，你快去救猫！快走！快走！”

　　被司机师傅的热心感动，黎可匆忙说了声谢谢就朝丹嘉基地的大门奔去。

　　闭园后的大门和员工通道都锁上了，黎可跑到安保处看了一眼，竟然没有人。

　　她一时心急也顾不上叫人，一个起跑就跳上大门，然后手脚并用地从大门上端翻了过去。

　　落地的时候，“啪嗒”一声，手机从兜里掉了出来。

　　屏幕瞬间像瓷器开片一样碎成好几道纹，黎可烦躁地捞起手机，这才发现微信上有好几个叶照远打来的电话。

　　手机摔坏了内屏，触控没法感应，屏幕闪了几下后彻底没动静了。黎可揣好手机，打消了通知叶照远的念头，使出学校体测的牛劲儿拼命朝康养区跑，心里不断祈祷：三秀，坚持住，等我！等我！

　　黎可刚到大门就看见保安激动地朝她喊：“黎医生！黎医生来了！”

　　消完毒黎可一进圈舍就看见三秀的栏杆前围了一堆人，陈姐从人群里挤出来，眼泪汪汪地看着黎可：“黎医生，你快救救三秀！快救救它！”

　　“你们都退开点，不要围过来。”

　　黎可表情严肃地拉开人群，然后仔细地观察三秀的情况。

　　此时三秀已没有早前剧烈抽搐的迹象，只是全身僵直，四肢时不时地痉挛，双眼麻木空洞地望着墙壁，嘴大张着呻吟，气息微弱。唇周一片唾液白沫，身下一滩水渍浸湿了它的皮毛，是它失禁的尿液。

　　黎可轻轻唤它：“三秀，三秀。”

　　但三秀没有任何反应，连眼皮子都没动一下，，要不是它胸口还有起伏，黎可都怀疑它已经没了。

　　三秀就这样浑浑噩噩地躺着，黎可没有检查数据依托，也不敢乱下诊断给药，但她根据三秀的发病症状，心里隐隐有了个推论。

　　三秀可能得的是癫痫。

　　癫痫是个在老年大熊猫群体里比较高发的疾病，也是引发它们非正常死亡的重要原因之一，但迄今为止，没有任何兽医或者是人医能彻底预防和根除这类疾病。

　　甚至连有效遏制都做不到。

　　黎可观察三秀的抽搐的频率逐渐下降，肢体也开始在逐渐活动，她越发肯定心里的推断。

　　“三秀以前有过这些症状吗？”黎可转头问陈姐。

　　陈姐迅速摇摇头：“没有，它从住进来就没这样过。”

　　那这次应该是三秀的第一次发病。黎可脑子飞快地转着，她打开医疗箱，抽了半管安定，熟练地打开圈舍门，轻手轻脚地走到三秀身边。

　　三秀经历了病痛的折磨，此时也提不起力气跟黎可叫板，只一动不动地看着她，眼神麻木。

　　“三秀，别怕，别怕。”黎可边轻声安抚边用手舒缓它的肌肉，然后找准时机朝三秀肌注了安定。

　　随后药效起作用，三秀的颤动明显停止了，呼吸也慢慢地正常了。

　　今天这一关应该是过了。

　　走出圈舍，黎可小声地对陈姐说：“等一会儿三秀就恢复正常了，后面我们会给它做脑部检查，看看是不是脑部有病变。”

　　“脑部病变？难道三秀脑子有东西？”陈姐担心地问。

　　黎可摇摇头：“不知道，我们还需要进一步检查。以后给它多做点流食，加点维生素，往后它食欲应该不会很强。”

　　越听黎可的话，陈姐越是心慌，她紧张地拉着黎可问：“三秀……三秀是不是不行了？”她刚才好不容易憋住的眼泪这会儿又全涌了出来。

　　黎可抿了抿嘴，含糊其辞地说：“不要担心，我们兽医会想办法的。”

　　她实在没法给陈姐信誓旦旦地说绝对没问题，毕竟动物癫痫发病极快，对大脑组织的冲击十分强烈，甚至有些动物从发病到死亡只有短短几天。

　　这也是黎可担忧的地方，三秀是老年猫，有高血压白内障等好几个老年基础病，每次癫痫发作对它来说都是挑战。眼下主要还是先搞清楚三秀的癫痫是原发性还是继发性，以便制定以后的治疗方案。

　　正当黎可还在观察三秀状态时，秦国凡急匆匆地赶来了。

　　“怎么样？是不是癫痫？”

　　秦国凡不愧是老兽医，光在圈舍外一瞧就猜准了一大半。

　　“有可能。”黎可回答道，“我刚才注射了安定，今晚应该没事了，明天看看能不能做个脑部CT检查。”

　　秦国凡遗憾地说：“我们哪买得起这机器。”

　　也是，毕竟一台小型动物CT都几十万，何况熊猫这种体格需要的大型CT呢。但没有CT扫描，兽医光从症状来看，很难判断三秀的具体病因，总不能就这样不明不白地下药吧。

　　黎可苦恼地抓着头发，忽然她脑子一动，跟秦国凡试探道：“我们能不能给三秀挂个号？”

　　“挂号？挂哪儿？”

　　“华医，挂个CT。”

　　动物医院没有CT，那人类医院总有吧。

　　不过这事秦国凡还真没干过，他皱着眉头想了想，眼下三秀的病情是最重要的，借用人医的机器使使，应该没问题。

　　天大地大，国宝命最大。

　　秦国凡一锤定音：“行，我连夜给院长打报告，你在这里照顾三秀，争取今晚搞定这件事，明天我们就送三秀去医院。”

　　有秦国凡的助力，三秀去医院照CT的事进行得异常顺利，连上天都很眷顾地让黎可捡漏了一个神经内科的专家号。

　　就等明天安排车辆送三秀去华医了。

　　黎可忙活完又走进三秀的圈舍，陈姐还守在在栏杆前，脸上挂着未干的泪痕。

　　“陈姐，你去休息会儿吧，我来看着。”黎可柔声说道。

　　陈姐眼珠一错不错地盯着三秀，脸上露出苍白的笑：“不敢睡，怕睡醒了就看不到它了。”

　　黎可：“没事的，陈姐，明天我们带三秀去医院看看，查清楚病因就好了。”

　　“是啊，三秀明天要去治人的医院看病，它是我们这里第一个呢！”有黎可在身边说话，陈姐话闸子也打开了，“我们总说它是个传奇熊猫，活了二十七年相当于九十多一百来岁了。五岁来的基地，就那么小一点，站起来还没到我肩膀。”

　　顺势陈姐比划个到腋窝的位置：“你看，就这么高，小小的哦，当时我们所有人都说它是亚成体，应该是被妈妈驱赶不久。结果捡它那粪便，一大坨，竹节，竹叶什么都有，咬节还长，那肯定是成年猫了。

　　“因为它瘦，所以我们拼命喂窝窝头，胡萝卜。那时候苹果还没现在便宜，我们有饲养员家里种苹果，偷偷从果园里摘了些来，那时候一个苹果要切成好多块喂给不同的猫，它们可喜欢苹果了，全都窜过来嗯嗯叫着要吃。

　　“但三秀就很戒备，它看人都是低眼看你，眼神很凶，以前不少人被它抓过。那个代猛，现在去野培组了，他当时就是三秀的饲养员。三秀转运到湖草坪基地的时候特别紧张，应激反应很强。代猛就摸它的手，安慰它，结果三秀一嘴下去死死咬住他左手，熊猫那力气哪是人能比的，代猛生生被咬下来好几根指头。”

　　说到这里，黎可忽然有了印象，她第一天见野培队员的确注意到其中一个男人左手少了几根手指，现在看来，可能就是陈姐口中的代猛。

　　“那代老师，就是因为这件事去了野培组吗？”黎可好奇地问。

　　陈姐笑着摆摆手：“没有，代猛养好了伤回来还是做的三秀饲养员。”

　　“那他不害怕吗？”毕竟十指连心，生生咬断几根手指头的痛楚，黎可不敢想象。

　　陈姐又把目光投向三秀，温和地说：“害怕啊，但比起这些，饲养员更害怕它们吃不饱，害怕它们生病，害怕它们来不及打个招呼就……”

　　话语湮灭在抽噎的喉头，黎可没再说话，她也静静地看着三秀。

　　此时它睡得安稳，没有发病时的癫狂和痛苦，就这样安静地躺着，伴着所有人的牵挂入眠。

　　凌晨黎可踏出康养区准备回动物医院写病历，刚出大门就看见叶照远蹲在竹林角落里打瞌睡。

　　黎可瞪大眼睛，连忙跑过去拍他：“你怎么来了？”

　　蹲着的叶照远没留神，一下被黎可拍了个倒仰。他迷迷瞪瞪地瞧了眼黎可：“你忙完了？三秀怎么样了？”

　　都困成这样了还惦记着猫呢，黎可笑着把他扶起来，说道：“三秀要去医院拍CT，扫描后才知道是什么原因，你呢？你为什么来这儿啊？”

　　叶照远顺势靠在黎可身上 ，闷声打个哈欠说：“我送芮婷回去后，没钥匙进不去家门，发消息你不回我，打电话你也不理我。”

　　语气十分委屈，惹得黎可无奈地摸摸他的头：“秦老师说三秀生病了，我就赶紧来基地了，没来得及给你说。”

　　“嗯，我猜你就是来这儿了。”其实叶照远话没说全，联系不上黎可时，一阵心慌立即席卷了他，直到看到群里说黎可来给三秀治病，他才如释重负。

　　“我来看见你和秦老师在忙，怕打扰你所以……。”

　　“所以你就在竹林里蹲着喂蚊子？”黎可摸了摸叶照远下巴上好几个大包，“竹林蚊子这么多，你一直就傻站着给它们上自助餐呐？

　　本来叶照远没太在意蚊子包，被黎可这么一摸，瞬间痒得不行，于是他伸手便想挠。

　　“别挠了。”黎可赶紧拍掉他的手，“回动物医院，我给你消毒。”

　　蚊子包简单消消毒就行，黎可扔给叶照远一瓶酒精便坐在工位上写三秀的病历，明天下午三秀去医院还是需要跟医生沟通一下病情。

　　为了不打扰黎可工作，叶照远便在一旁安静地坐着，只是坐着坐着就眼皮打架了。

　　“哐当。”

　　他失去支撑的脑袋一下砸向了办公桌，把敲字的黎可吓了一大跳。

　　瞧见叶照远呲牙咧嘴地捂住额头，硬是憋着一声不吭的模样，黎可惊叹不已：“大哥，头挺铁啊！”

　　叶照远哀怨地剜了黎可一眼。

　　“哈哈哈别气别气，我看看，”黎可笑着上前检查叶照远的额头，“嗯，天庭饱满，地阔方圆，有福气。”

　　叶照远：“……有你真是我福气。”

　　黎可啧了一声，呼噜一把他的短发：“你困就回去吧，今天你不是要回盘龙谷吗？回去收拾下。”

　　知道黎可走不开，叶照远揉揉眼睛迷糊地说：“那我回家睡会儿，走之前把饭给你做好，你晚上下班记得热热再吃。”

　　“放心吧。”黎可边说话边在兜里翻钥匙给叶照远。

　　但她翻遍全身，甚至把兜里的东西都掏出来也没摸着钥匙。忽然她才想起出门时自己走得急，身上只带了手机。

　　钥匙还安然地躺在置物柜上。

　　黎可一脸苦闷：“坏了，我没带钥匙。”

　　叶照远两眼一黑，他看黎可上下摸兜时就感觉不妙。

　　果然，好的不灵坏的灵，这下两人都进不去家门了。

　　现在凌晨也找不到开锁师傅，叶照远索性又趴回工位：“算了我趴会儿，天亮了我去找师傅撬门，我去弄，你忙吧。”

　　就在他要眯眼的时候，视线突然扫到黎可碎成蜘蛛网的手机屏幕，他“蹭”得一下又立起来：“你手机怎么了？”

　　经叶照远这样一提醒，黎可才想起手机的事，她云淡风轻地说：“路上摔了，触屏摔了，还没电，所以没回你消息嘛。”

　　叶照远眉头紧蹙，赶紧给她手机充上电，然后仔细检查手机，触控没反应，应该是内屏坏了。

　　就在他正低头捣鼓的同时，黎可插了一句：“我等会儿买个新的就行，别弄了，快睡吧。”

　　这话让叶照远脸色一怔，这手机是最新的旗舰机，价格不便宜，但或许对于黎可来说这点钱根本就不值一提。

　　其实内屏叶照远也能修，换个屏幕总成不是难事，但他最终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他将手机放回桌上，盯着破碎的屏幕，心里的不安又缠上了他。

　　价值观的差异使他和黎可的生活质量天差地别，这开裂的屏幕会不会也是他们以后充满分歧的生活的写照呢？

　　休息过后，一大早叶照远便帮着黎可安排三秀去医院的事，三秀坐货车，黎可他们就坐轿车跟在后面。

　　本来叶照远是要回去收拾行李的，然而当他送黎可走近轿车时，对司机漫不经心地一瞥让他立刻炸了毛。

　　“我陪你去！”他斩钉截铁地跟黎可说。

　　笑话，有万智泊在，他傻子才不跟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