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理大熊猫》空山零

29、回学校

　　叶照远捏紧了手机，黎可没有给他肯定的信号，他不知道她是否还会回来，也许自己并不是她必须回到这里的理由。

　　卑微感的反扑让叶照远站不稳身体，他转头看了看湖草坪基地，这是他从丹嘉回来后努力的方向，他想去野培，除了工资高的因素外，还有事业的使命感。

　　但黎可没有等他。

　　也对，她有她的大好前程，为什么会为自己停留，叶照远望着天，虽然悲伤，但还是在心底祝福着她能一切顺遂。

　　黎可根本不知道自己的一句话被叶照远脑补了这么多。下了飞机，看叶照远还没回消息，黎可还心大地认为是他忙，于是也没再理会。

　　回到学校，黎可放下行李便拿上文件去找邹传瑞。

　　“导，我来了......”黎可向大开着办公室探头，话说到一半就赶紧缩回了头，因为邹传瑞此时正在骂骂咧咧地训师弟师妹们，现在进去就是当炮灰。

　　于是她蹑手蹑脚地准备离开，就在这当口，邹传瑞眼尖地叫住了她：“黎可，你回来！”

　　真倒霉！龇牙咧嘴的黎可在转身的一瞬间立马狗腿地赔笑：“导，我来早了，你先忙你先忙！”

　　“我约的不就这个时间吗？”邹传瑞敲了敲桌子，“就是把你们一起叫来的，免得说不清。”

　　身正不怕影子斜，有什么说不清的？这下好了，一窝全跟着挨骂，黎可绝望地闭上眼。

　　果然，邹传瑞从研一师弟开始骂，顺着学历一个一个来，骂到黎可这儿已经快到下班点了。

　　师弟师妹终于得到了解放，他们同情地看了看黎可，无声地给她打气：“师姐，坚持住！”

　　暗自掐了把麻木的腿，黎可挺直了背准备接受导师的炮轰。

　　不过邹传瑞忙着下班，来不及看论文，也就没找到骂点，简单发了几句团队人手不够的牢骚后便打发黎可走。

　　但黎可没挪脚，她小心地从身后摸出张纸放到邹传瑞桌上，然后讨好地请求道：“导，你签一下字呗！”

　　“签什么东西？”邹传瑞眯着老花眼，远远地拿起纸张开始读，“博......士......休......学.....申......”

　　他眯着的眼睛瞬间瞪得老大，一把将申请表拍桌上：“黎可！你脑子被学校驴踢了是不是？”

　　这下黎可这顿臭骂是跑不掉了。

　　邹传瑞气得也不着急下班了，他端正坐在椅子上，一双眼睛悠悠地盯着黎可：“说吧，什么原因？万智泊让你办休学的？”

　　万智泊这锅背的冤枉。

　　黎可连忙解释道：“导，我想去治熊猫，我想让它们放归自然。”

　　拿这说辞当休学理由，邹传瑞气笑了：“它们离了你不能放归吗？再说熊猫放归是容易的事吗？你干一年把脑子干没了？”

　　“导，不是它们离不开我，是我离不开它们。”黎可接过话说，“这段时间我一直和熊猫在一起，它们从出生到死亡，各个阶段的熊猫我都照顾过，导，我知道放归不容易，也许我这一辈子都不会看到所有熊猫回归野外，但我想竭尽全力去帮助它们。基层的所有人都在为这项工作尽力，再苦再累他们都没有怨言。我也可以的……”

　　邹传瑞“蹭”一下站起来：“你可以什么？你知道一线兽医会看到什么吗？不是实验，是真正的死亡，你没办法去医治所有动物的病，你甚至连告别都来不及，它们会死在你眼前，不是只一天，从你选择这工作开始，你每天都有可能看见它们死去！你以为这是容易的吗？”

　　他以为这些话能吓退黎可，毕竟以前她做实验时亲手结果白鼠都要抹两把眼泪，然而他不知道的是现在的黎可早在来的路上就做好了决定。

　　她平静地望向邹传瑞说：“导，我见过。它们就死在我眼前，我尝试了很多种方法去救它们，但我没能挽回它们的生命。生老病死是常态，我不能因为害怕失去就不敢拥有，我不能害怕动物死亡就躲在实验室里，那我永远走不出去，我永远都是胆小鬼。动物医学的实验都是摸着石头过河，导，我要下河才能知道水深水浅。”

　　“不怕后悔吗？”邹传瑞盯着黎可的眼睛问道。

　　黎可摇摇头：“不知道，但我会努力让自己不后悔，就像导你以前说的，人生在于体验嘛。”

　　这话让邹传瑞眼神闪过一丝惊异，他微微叹口气：“那也不用休学啊，你不是最害怕延毕吗？”

　　黎可地笑：“导，我占着名额又不给你干活，这样不太好啊！”

　　“谁说你不干活？”邹传瑞横了黎可一眼，随手表格塞进碎纸机里，“你可以实习到毕业，但你同样要给我交论文，至少两篇SCI，要是能上核心更好，再加上毕业论文，不过津贴减半。”

　　这对于黎可来说是开了天恩了，她高兴地有些忘乎所以：“嘿那三瓜两枣就留给导你做经费吧！”

　　气得邹传瑞把她赶出了办公室。

　　解决了导师的问题，黎可一身轻松，她掏出手机想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叶照远，但想了一下又放下手机，还是等她回去亲口告诉他吧！

　　虽然获得了下学期的实习批准但这学期还没结束，黎可回校照样也得去实验室干活开组会。

　　进了实验室，她这个导师的得意弟子自然就成为了师弟师妹们的救命菩萨。

　　“师姐，救救我！大鼠肿瘤模型总是伤口感染，到底该怎么做啊？”

　　“你开个小口，把内脏挤出来注射，最后抹点青霉素。”

　　“师姐，完蛋了！我WB实验的抗体没到，组织放-80℃冰箱可以吧？”

　　“先用液氮，再放冰箱。”

　　黎可指导着师弟师妹们的各个实验，忙活得团团转。这时一个刚进组的小师妹怯生生地凑上来说：“师……师姐，我……唉等你忙完了……我……再找你吧。”

　　黎可忙着给一个师弟看数据，头都没转一下，反问道：“什么事？”

　　小师妹憋红了脸，在脑子里组织了好几次语言后才磕磕巴巴地说：“师姐，你能帮我抓大鼠吗？”

　　大鼠？黎可疑惑地扭头：“大鼠你去动物房抓啊，你做实验我还要给你准备大鼠吗？”

　　“不是……师姐……”意识到黎可误会了自己的意思，小师妹更加着急地解释，“我是说……我做实验的大鼠……跑……跑出来了……”

　　“什么？！”

　　这下不止黎可，其余人都震惊地望着小师妹。

　　大鼠可是邹老板的财产，都是明码实价，这要是跑出去了，他们还能活？

　　邹传瑞发起脾气来，一个都别想跑掉，于是实验室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放下手中的活，火急火燎地开始找大鼠。

　　关门的关门，关窗的关窗，剩余人都急忙打着手电在各个犄角旮旯找这只该死的大鼠。

　　“你最后一次见它是在哪里？”黎可边找边问师妹。

　　小师妹声音细如蚊蚋：“就在实验台上，我拿器械忘记盖上盖子了。”

　　实验台这么大，没有确切位置，问了也是白问。

　　黎可头疼地皱了皱眉，但看见小师妹自责的神情也没好意思说狠话，只叹气安慰道：“没事，应该没跑出去，先找找吧。”说完她又询问着其他师弟师妹的情况。

　　“师姐，我这里没看见。”

　　“我这里也没有。”

　　“肯定猫在哪个角落了，都找仔细点。”话音刚落，黎可就看见冰箱墙缝里跑过去一个残影。

　　她急忙追了过去，手电照亮狭小的缝隙，能清楚看见一个白鼠眯着眼睛使劲往里藏。

　　“这儿，大鼠在这。”

　　这时所有人都涌了过来，为了不惊扰这家伙，黎可小声地跟师弟师妹们分工：“你去拿塑料筐堵住这道路，你去找些鼠粮来还有粘鼠板，你俩用手电从冰箱后面照它，制造些噪音把它吓出来。”

　　制定好方案后大家便开始实施。

　　两个师弟爬上冰箱后面的桌子，一个朝那道缝隙里照灯，一个拍击墙壁制造声音恐吓，这动静把大鼠吓得吱哇乱叫，眼睛膨胀，要不是现在是找大鼠的紧急情况，这简直就是大鼠应激性模型的实验。

　　为了把大鼠逼出来，后面的师弟猛地拍了一下冰箱，大鼠感受到巨大的震动后，吓得立马窜了出来。

　　黎可和师妹们在前面眼疾手快地用塑料筐去扑。

　　“快！快抓！跑了！跑了！”

　　“啊啊啊别过来！哎呀妈妈呀！”

　　“又跑了！又跑了！”

　　然而大鼠窜得极快，所有人都跨桌子踩椅子地去抓，一时间搞得整个实验室都乱七八糟的。

　　好在最后大家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还是将大鼠抓到了，但后续收拾实验室的一片狼藉也要了他们半条命。

　　晚上回去已经是半夜了，望着已经黑透了的天，黎可心累地想：还不如回去养熊猫呢！

　　这样劳累的日子黎可过了一个月，每天都是做实验，写报告，开组会，和实习前的日程一模一样……

　　只是现在黎可多了一项任务，那就是想叶照远。

　　自从上次给他发了回学校的消息后，黎可就没收到过叶照远的回复。她知道叶照远心里的顾忌，所以她也没逼他回应，只是她心里还是难免会有些疑惑：这么长时间不联系，他们还算是男女朋友吗？

　　但随后她又坚定地给自己信心：必须是，她是说就是，才不管叶照远的推拒呢！

　　做实验时间总是不够用，黎可回校没多久就开始放暑假了，但邹老板的团队可没有什么暑假可言，连黎可回家参加亲戚的婚礼都要请个假。

　　假期很短，黎可拎着包就回了广州。

　　“哎呀我乖女，我的乖女回来啦！”一下飞机，黎可就被林兰贞紧紧搂在怀里高兴地大叫。

　　黎可无奈地拍拍林兰贞：“妈，这么多人，快放开我呀！”

　　林兰贞强势地瞪黎可两眼：“怎么了，我抱我女儿有错啊？”

　　在林兰贞面前，黎可只有投降的份：“我的错我的错。”

　　在后面看母女斗嘴的黎广鸿笑呵呵劝道：“走啦走啦！吃席赶不上啦！”

　　“你就知道吃！”林兰贞反手就拧上黎广鸿的啤酒肚。

　　一家子吵吵闹闹地赶到亲戚的婚礼现场，才刚入座，一个穿红旗袍的大姨就凑了过来：“哟！这不是我们黎大博士嘛！怎么有空回来啊？熊猫养得怎么样了？坤仔说你在甘多上班，诶呦怎么进大山了啊？读个博士不浪费了嘛？”

　　这大姨向来尖酸刻薄，黎可早习惯她的语气，还没开口就听身边的林兰贞回击：“欸惠茹，难为你替我家可妹操心，她呀，就是去实习的，下学期就回北京了，你不要操心昂！坤仔怎么样？直播有起色吗？”

　　这话让陈惠茹脸色一变，看热闹的心情立刻没了尴尬地聊起其他的话题来。

　　除了她，黎可脸色也不太好看，她还没跟妈说，下学期甚至到毕业她都要在山里养熊猫呢，照她亲妈这个脾气，知道了这事肯定会闹翻天。所以黎可便也不再声张，只不自在地东张西望，恰巧与林兰贞口中的坤仔视线撞个正着。

　　他毫不理会大人间的嘴皮功夫，大大咧咧地朝黎可一偏头，示意跟她有话说。

　　上次猫派的事，坤仔出了不少力，黎可也不跟他客气，于是两人凑一堆便打开了话匣子。

　　“姐，你以后是不是还要养熊猫？”坤仔替黎可倒上一杯果汁，好奇地说。

　　黎可惊讶地看着他：“你怎么知道？”

　　坤仔一脸狡黠：“姨说话的时候你可心虚了。”

　　“这么明显？”黎可摸摸脸。

　　坤仔哈哈大笑：“逗你的。”

　　“死小孩儿！”黎可立马一巴掌扇了上去。

　　坤仔也不生气，巴巴地又贴上来说：“姐，那你们有熊猫主播吗？”

　　黎可挑了挑眉：“你想干嘛？”

　　坤仔挠挠头不好意思地说：“我想换个赛道，游戏太卷了。”

　　“啧，你要是对熊猫不感兴趣就别有这想法，不然我像弄猫派一样弄你！”黎可睨坤仔一眼说道。

　　坤仔信誓旦旦地说：“姐，我是真感兴趣。”说完他拿出手机上的照片视频继续说道：“上次帮你我去找了好多资料，我知道这些熊猫的名字，知道它们的族谱，我有研究的。而且，现在熊猫主播里有太多三脚猫了，不懂就瞎说，误导好多人呢！”

　　坤仔这话让黎可半信半疑：“真的？”

　　“肯定啊！”坤仔拍拍胸脯道，“我肯定能做好！”

　　“行吧，随便你，不过我这头可没什么资源给你，你先淌水试试吧。”黎可回道。

　　有了黎可做人脉，还愁资源吗？坤仔马上抱住黎可：“姐，我爱死你了！下午我们就去动物园看熊猫！”

　　黎可无奈扶额：这主播上线真积极。

　　吃了喜宴，黎可便和坤仔来到动物园，因为暑假的关系，动物园人山人海，到处都是家长小孩，吵吵闹闹的。

　　其中排队去看熊猫的人更是络绎不绝，由于先前动物园宣传今年暑假熊猫妈妈会产崽，所以大多数人都是奔着熊猫宝宝来的。

　　黎可边逛边给坤仔说：“这些人整个暑假都不会看到小崽。”

　　坤仔奇怪地问：“为什么？”

　　黎可点了点他脑袋，数落道：“你还熊猫主播呢，这点东西不知道？熊猫产崽时间在七到九月，它还要打疫苗，还要适应环境，这乱七八糟算下来要等到半岁后才会稳定，大概要元旦后才能见到小崽。”

　　坤仔恍然大悟地点点头：“是喔，听说动物园还请了育幼师来耶！”

　　“什么育幼师，那是机构的饲养员。”黎可笑着说，“你看饲养员在给熊猫加餐，他……”

　　话说到一半黎可噤了声，刚才饲养员打开员工通道的时候，她看见了一个人的脸。

　　那是叶照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