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理大熊猫》空山零

47、不同意

　　灶上的汤锅还在沸腾，咕噜咕噜地冒着泡，就像林兰贞现在不断攀升的怒气一般。

　　她视线在黎可和叶照远脸上来回打转，强压着怒气问道：“你们在一起多久了？”

　　黎可抢先回答道：“一年多了。”

　　她和叶照远从确定关系到现在撑死了一年，但她故意往长了说，毕竟时间越长，越能给林兰贞一种拆散他们不容易的印象。

　　而这头林兰贞也在心里掰着指头算，一年多那就是早在那臭小子害她差点出丑的时候，甚至在黎可刚来这里不久就和这臭小子好上了，还瞒得滴水不漏。

　　这衰仔到底有哪点好？林兰贞眼神上下打量着叶照远，十分不解地朝黎可问道：“你看上他什么了？除了这张脸还说得过去，人品呢？”说起人品，她又气急败坏地说：“从他给人指错路这件事来看，这人品肯定不行！”

　　黎可急了：“妈，你对他有偏见！”

　　“我偏见？”林兰贞暴喝，“好，那我就偏见了！他就是人品不行！”

　　面对林兰贞的无理取闹，黎可也破罐破摔：“妈，我就是喜欢他，就算你看不上他我也喜欢！”

　　这话把林兰贞气得倒仰，她深吸一口气回答：“我不同意！”说完她还特意用不标准的普通话冲叶照远重复道：“听见没有，我不同意！”

　　叶照远完全听不懂黎可和林兰贞的粤语，见两人吵得激烈，他想插话都找不到气口，最后听见林兰贞的普通话，刚想张嘴就被黎可又抢了话：“妈，你不同意也没用。”

　　这话激起了林兰贞的怒火，她拿女儿没办法，只能带着黎广鸿一起施压：“不管有没有用，反正我和你爸都不会同意你们在一起的。”

　　说完她狠掐了一把黎广鸿：“说话！”

　　黎广鸿“哎呦”一声地站起身来，看了看女儿和叶照远，嘴巴张了几下最后一拍脑袋：“诶锅里汤还烧着呢，不能没人看着啊！走走走，坤仔，帮我搭把手。”说着捞上一旁看热闹的坤仔，快步溜去了厨房。

　　“黎广鸿！”林兰贞气得发抖，回头仍旧坚持道：“黎可，你别想和他好，我不会同意的。”

　　见林兰贞还是不松口，黎可还想再犟几句，不料亲妈的话锋一转，突然指向了叶照远：“小子，你父母知道黎可的情况吗？我女儿这样的条件做你女朋友，他们是不是偷着乐呢？”

　　“妈！”黎可陡然叫了起来，妈妈怎么能这么说叶照远的父母呢？

　　叶照远脸色一怔，他的父母……

　　心底的卑微又席卷而来，对比黎可，他是自惭形秽的，家境的天差地别本不该让他们的命运交错，但他们还是相遇了。其实他是幸运的，他有黎可的信任，像林兰贞所说的，他的确得到了不少好处，但他不会让爱情变成剥削，让黎可的付出变得一文不值，他要证明黎可选择的眼光没有错。

　　他不能躲在黎可身后。

　　叶照远搓了搓拇指，抬起头不卑不亢地直视说道：“阿姨，我的父母很早就去世了，虽然他们不在，但他们教我男人要有责任担当，我跟黎可在一起不是为了占她便宜，我爱她，我会照顾好她的。”

　　话语虽然十分恳切，但林兰贞不吃这套，她冷笑一声：“小子，别怪阿姨说话不好听，我们暂且不说身世家境这些，就拿你刚才说的，你没有父母，要是黎可后面生孩子，谁来照顾？你想累死她是吗？”

　　“妈！”黎可急忙大叫，“还早着呢，你说这些干嘛？”

　　林兰贞无视黎可的话，继续对叶照远说：“小子，到时候你怎么打算？”

　　叶照远眼神坚定地说：“我听她的，要是她想生，我就来照顾，要是她不想生，我就不生。”

　　“小子，你没有爸妈，还能忍受没有孩子？那可真是绝后了啊！”林兰贞满眼讥讽，叶照远的话在她看来就是托词，幼年的阴影会渲染一个人的底色，也会潜移默化中主导他的意念。

　　这话着实过分了些，黎可连忙站起身来想阻止，却被叶照远紧紧拉住。

　　黎可不解地看向他，但叶照远只是直直地与林兰贞对视，语气依旧平稳：“阿姨，我爸妈走得早，所以我更能理解父母对孩子的意义，我不会因为需要基因延续而去生育孩子，他不是我未尽理想的宿体，我不会为着传宗接代去逼黎可，我可以没有孩子，但我不能没有她。”

　　林兰贞一时没再说话，她眼神复杂地看着叶照远，随后放松了身体倚在沙发背上说：“你不用跟我说这些，我反正是不会同意你和黎可在一起的。”

　　好说歹说都不行，黎可有些起急：“妈，到底要怎么样你才能同意呢？”

　　“我不同意！”

　　“妈！”

　　眼看纷争又起，叶照远对黎可摇摇头，示意不要再起冲突，然后正视对林兰贞说：“阿姨，我明白你的心情，你和叔叔过年来一趟也不容易，甘多附近有很多景点的，你们多玩玩，我就不打搅你们了。”

　　说完他便收拾自己的行李朝门口走去，黎可焦急地拽住他，但叶照远握了握她的手低语道：“别急，我会联系你的。”

　　过后他又朝林兰贞和从厨房里探头出来的黎广鸿说：“叔叔阿姨，我走了，新年快乐。”

　　叶照远的身影逐渐消失在门外，黎可的心情也随之落寞，久久地站在门口一动不动。

　　黎广鸿从厨房走了出来，将女儿带回客厅说道：“乖女眼光不错啊，这小子还挺有礼貌。”

　　林兰贞瞪他一眼，十分唾弃他刚才临阵脱逃的行为：“礼貌有什么用？你女儿以后靠礼貌过日子啊？”

　　说来说去还是这些。黎可不耐烦地反驳：“妈，我跟他在一起就一定会饿死吗？我在努力，他也在努力，有上进心不比有钱有势更重要吗？”

　　林兰贞睨她一眼：“他是有上进心，但他能上到哪里？他做到最高不还是饲养员吗？”

　　黎可据理力争：“妈，不管他是什么，我都喜欢他。”

　　母女俩僵持不下，黎广鸿和坤仔便当起了和事佬。

　　“女儿，你别跟你妈生气，她也是为你好，我会劝劝她的，你不要跟她吵。”

　　“阿姨，远哥人挺好的，这段时间我也看在眼里，他对姐很好，也很有责任心。”

　　两人喋喋不休地劝导直到晚上都没消停，但黎可和林兰贞还是相互置气，连睡觉都是一人占个床边。

　　黑暗里黎可噼里啪啦地跟叶照远打字，手机微光照亮了黎可的愁眉不展的面容。

　　“我妈她不是故意的，你别往心里去。”

　　那头叶照远回得很快：“放心，我没在意，我知道你父母这关不好过，我有心里准备的。”

　　这样的叶照远让黎可更加心疼，她安慰道：“别怕，我和你一起。”

　　“嗯你早点睡吧，我这几天也不能陪你了。”

　　“我知道，那你好好休息，等我解决了我妈就好办了。”

　　刚把这话发出去，身后的林兰贞就翻了个身，吓得黎可一动不敢动，侧头小心地看了看林兰贞的脸，发现没有动静后她才继续打字。

　　“你们趁早还是分开吧。”林兰贞闭着眼睛说道，“没有结果的。”

　　黎可手一抖，震惊地转过头问道：“妈，你还没睡呢？”

　　林兰贞悠悠睁开眼睛：“一想到你跟那个衰仔在一起，我就睡不着。”

　　黎可声音一沉：“妈，我不会分手的。”

　　林兰贞“蹭”得一下坐了起来：“你图那臭小子哪点啊？没爸没妈，工资还没我们退休金高，你看上他哪点了？”

　　她激动的声音立刻引来了黎广鸿和坤仔：“诶呀大晚上就别吵了，打扰别人睡觉了……”

　　还没等黎广鸿说完，黎可便起身走出房间：“我去睡沙发。”

　　“你回来！黎可！”林兰贞叫嚷着要追下床去，结果被黎广鸿拦住：“晚上别吵！别吵！”

　　好不容易消停后，黎可躺在沙发上久久不能入睡，自己跟亲妈的争吵对叶照远来说无疑是巨大的压力，还是不让他知道的好。

　　只是后面该怎么做呢？要该怎么做才能让妈妈接受叶照远呢？

　　叶照远休假不能找黎可，去看了奶奶后也无事可干，索性还是回了盘龙谷临时照顾展区的猫。只是在给猫加餐的时候，他忽然发现围墙外站着个人，视线紧紧地跟着他，他一眼望过去，心里一惊。

　　是林兰贞。

　　午休时，叶照远和林兰贞找了个地方谈话。林兰贞也不跟他客套，直接开门见山地说：“叶照远，昨天我想了一下，的确是对你有误解，毕竟作为外人，我对你的身世没有任何意见，但我也希望你能理解我作为母亲的心情。”

　　见叶照远没有说话，林兰贞又继续说道：“黎可是博士，她就要毕业了，我是想要她回广州的，或许出国也行，她说来这里实习我想也就是短时间，也就忍了，但她说要留在这里，叶照远，我作为母亲是绝对不会同意的。”

　　听了这话，叶照远抬起眼眸问道：“阿姨，你是不同意她留在这里，还是不同意她跟我在一起？”

　　“这有区别吗？”

　　“有。”叶照远抿紧嘴唇，随后说道，“阿姨，我和你的想法是一样的，我也是想她好，但我知道她最想做的是兽医，是照顾熊猫的兽医，在这里她能找到归属和快乐，阿姨，如果你最后都不能同意我和黎可在一起，也希望你能同意她留在这里，留在熊猫身边。”

　　林兰贞看他一眼，生硬地说：“你以为我会听你的吗？”

　　叶照远扭头看了看外场爬架上的熊猫说：“阿姨，你知道熊猫妈妈会在孩子一岁到两岁左右对它驱赶吗？”

　　这又是什么和什么？林兰贞疑惑地皱眉，但还是憋着话继续听叶照远说道：“熊猫妈妈驱赶幼崽大部分因为激素分泌会引来雄性熊猫，它们对幼崽不是很友好，所以熊猫妈妈就提前对孩子进行驱赶，让孩子带着妈妈教给它的本领去谋生。如果是男孩子，大概率会在母亲领地周边，如果是女孩子，就可能会被母亲赶到很远很远的地方，从此便不再见面。这听起来很残酷，但为了孩子的安全，母性的本能让它们不得不这样做，毕竟比起陪伴，生命更为重要。

　　“阿姨，我这个比喻可能不太恰当，但你现在就像固执地不肯松开幼崽的熊猫妈妈，你想让她留在身边，想让她按照你的想法去做，但黎可不是这样的。

　　“她很爱熊猫，她留在这里并不是为了我，而是为了这些猫，她说这里是她实现价值的地方。阿姨，你要相信她在这里会有很好的前景的。”

　　林兰贞听着叶照远的话，心里渐渐有了判断，但脸面上还是有些挂不住，毕竟被一个臭小子教育了一番，她板着脸说：“如果我同意黎可留下来，你会跟她分手吗？”

　　叶照远暗地里攥紧了手，沉思了一会儿后摇摇头：“我已经答应黎可，不会轻易放弃她的。”

　　林兰贞看了看叶照远，悠悠地叹了口气，随后站起身来：“那我们没有什么可聊的了，我还是那句话，我不同意你们在一起。”

　　话虽这么说，但林兰贞哪里舍得为难女儿，只要不提叶照远，母女俩的关系还是一如往常。时间很快来到春节，因为有林兰贞的操持，这个春节他们过得无比热闹。

　　“黎广鸿！虾好了吗？我这锅都热了！”

　　“坤仔，你帮我买瓶醋。”

　　“黎可，把菜端桌上去。”

　　就在黎可忙得晕头转向的时候，她接到了叶芮婷的电话。

　　“可姐，春节快乐！”叶芮婷大声地跟黎可说。

　　黎可：“芮婷，春节快乐，你在丹嘉过年是吗？”

　　“嗯嗯，我爸把奶奶接过来了，我们一起在吃饭了，奶奶！奶奶！可姐的电话。”

　　手机被转移，那头传来了一个慈爱的声音：“黎可哇？”

　　听着赵金穗的声音，黎可眼底有些湿热，她吸了吸鼻子开口道：“奶奶，春节快乐！你身体还好吧？”

　　“好咧好咧，黎可，我听远娃说你爸爸妈妈来了，他们住得习惯不习惯啊？我这几天做了几双鞋垫，我让芮婷给你送过去啊！”

　　年迈的老人哪里知道在炎热的南方，鞋垫很少穿，但黎可不忍心拒绝赵金穗的心意，只笑着回答：“奶奶，不用麻烦，我这边问问爸妈的鞋码，找时间我去看你。”

　　赵金穗高兴地拍手：“那我给你爸妈再做几双啊。”

　　黎可：“好，奶奶，但你不要累着了昂。”

　　赵金穗笑容满面地将电话递给了孙女，叶芮婷接过电话高兴地说：“可姐，你什么时候来啊？我请你吃饭吧！”

　　“我这几天都有空，”黎可想了一下，又问道，“对了，你哥告诉我你想继续考研？”

　　叶芮婷“嗯”了一声后继续说道：“姜老师劝我不要放弃，我哥和黄祺也让我继续考，可姐，说实在的，第一次的结果我不甘心，我觉得我能做得更好。”

　　“芮婷，相信你自己可以的。”黎可给他加油道。

　　给老师朋友都拜完年后，黎可想着也跟姜央客气一下，毕竟她还是帮了叶芮婷大忙，于是她顺手发了个新年红包过去：“姜大律师，新年快乐啊！”

　　姜央很快发来个狐疑的表情，随后回复道：“你是叶照远啊？黎可呢？让她回消息。”

　　黎可：“……”

　　姜央这个神经病，她撇撇嘴回道：“因为芮婷的事，我还想跟你客气客气，看来还真是多想了，你不要就还我！”

　　谁知那头姜央快速地收下红包，并说道：“红包是自愿赠予，不予退还的哦。”

　　输谁都不能输姜央，黎可即刻展开反击：“无所谓，以后你猫要是有什么大病小灾的，我分分钟捞回来。”

　　“呸呸呸，黎可你个黑心兽医，大过年咒我家猫干嘛！”姜央随即炸毛了。

　　黎可笑着回复：“我这不是给你猫提供终身医疗嘛！”

　　“啊！你闭嘴！”姜央大叫。

　　怎么说呢，他们这些被论文狠狠折磨过的人吧，有时候总会有那么点信邪。

　　依靠玄学击败姜央的黎可笑得一塌糊涂，似乎还有回声，黎可骤然停了下来，笑声还在继续。

　　是林兰贞。

　　看什么呢？笑成这样？黎可望向电视，正是她在丹嘉基地无数次尬演的纪录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