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理大熊猫》空山零

7、查B超

　　叶照远回来了。

　　黎可脸上不再愁云惨雾，连她巡圈时饲养员都打趣地说：“黎医生怎么这么高兴啊？是不是有什么喜事啊？”

　　另一个饲养员大姐紧接着说：“黎医生肯定是有男朋友了吧。”

　　黎可听了急忙摇头：“没有没有，我还没有男朋友。”

　　“哎呀！黎可怎么会没男朋友呢？我给你介绍介绍吧。”大姐热心地说。

　　见话题忽然扯到情感方面，黎可赶紧拒绝：“不用，我现在还没这打算呢。”

　　“哎呦怎么没打算呢？黎医生这么好的条件。”大姐遗憾地叹气，随后跟其他饲养员吐槽，“真是的，现在长得好看的孩子怎么都不谈恋爱了？小叶也是，给他介绍都不愿意。”

　　嗯？小叶？不会是叶照远吧？黎可立即竖起了耳朵听两个大姐谈话的内容。

　　“现在年轻人都自由自在惯了，谁想找个人来管自己啊？再说了照远这娃压力大着嘞。”

　　“我知道他家里有些困难，但以后有个人帮衬不更好嘛！”

　　“唉我老公以前也他那村里的，多少知道些，他爸妈走得早，小时候就靠叔婶养，他那婶娘就不说了，现在长大了还要照顾奶奶，肩上担子重哦！哪个女娃愿意过去受苦啊？”

　　黎可内心一惊，父母早亡？

　　她想起了叶照远家里白墙上挂的照片。

　　两张年轻的脸……

　　果真是他的父母。

　　路过壮力的圈舍，黎可情不自禁地将视线瞄向了外场打扫的叶照远，心底突然生出一股痛惜来，万智泊说他性格怪异，但在黎可看来一切都情有可原。

　　圈舍里壮力正大喇喇地躺着吃竹笋，闻到黎可的味道后它赶紧坐起身子，眼神警惕地朝黎可望过来。

　　“怎么啦？不高兴见我啊？”黎可玩笑着蹲在栏杆前说，“别怕，我不给你扎针。”

　　壮力明显不信，它叼着竹笋快步跑到角落里缩起来，避开黎可的视线。

　　“黎医生？你怎么来了？”叶照远打扫回来看见黎可在圈舍里惊讶地问。

　　黎可一听这话脸立马垮掉了：“壮力不高兴见我，你也不高兴见我啊？”

　　“没有没有！高兴，我很高兴的！”叶照远头摇得像泼浪鼓一般连忙否认道，耳朵更是烧红了。

　　见叶照远十分窘迫，黎可哈哈大笑：”你紧张什么？我逗你的。”

　　叶照远捏紧扫把，嘴唇张了又张，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接黎可的话。

　　黎可看出了叶照远的纠结，贴心地说：“你不用管我，做你的事吧。”

　　“嗯。”叶照远松了口气，随后收拾好工具，准备好零食蹲在栏杆前朝壮力招手：“过来，壮力，乖，我这儿有吃的。”

　　听到叶照远熟悉的声音，壮力这才放下戒备。它短叫一声，兴冲冲地往前踏了几步，但接触到黎可的视线后，它又蔫了吧唧地缩了回去。

　　“这么怕我呢。”黎可啧了一声，紧接着退后几步，“我离远了，你吃呗。”

　　但壮力并不满意这样的距离，它冲着黎可晃晃脑袋，还想驱赶得远一点。

　　没办法，黎可只得退到门口：“大小姐，这距离您满意不？”

　　壮力仍旧晃晃脑袋，不满意，不满意，你最好回兽医院去。

　　看穿了壮力的小心思，叶照远打了个响指：“你别折腾了，快过来吃饭。”

　　听到叶照远的声音，壮力这才快速跑到栏杆前坐下。

　　“真乖，”叶照远宠笑着摸摸它的头，“坐好。”

　　壮力端正地坐在栏杆前，圆圆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叶照远手里装有苹果的托盘，嘴张得老大，催促他赶紧给吃的。

　　看着壮力这馋嘴的样子，黎可脸上也浮出一丝宠溺，只可惜这个小丫头从上次抽血后就不太喜欢自己，连眼神都是躲避的。

　　她深深叹出一口气。

　　这声音立刻引起了壮力的警觉。它僵在原地，嘴里的苹果也不敢嚼，大脸盘子悄悄别了过去，手臂也从采血架上“咻”地收了回来，生怕黎可抓住给它来一针似的。

　　叶照远也知道壮力的小破胆，于是他将苹果盘递给黎可说道：“你来喂喂它，不然以后它还是怕你。”

　　壮力看着甜甜的苹果从饲养员手里移到了兽医手里，眼神里满是震惊。它贪吃的嘴立刻闭了起来，小脑袋根本不敢往黎可那边转。

　　可苹果香甜的味道刺激着它的嗅觉。

　　啊，想吃甜甜的苹果……

　　不行要忍住，那人要扎针……

　　可苹果都到嘴边了……

　　忍住，不能吃，不能吃……

　　不……能……吃……

　　不，能吃。

　　放弃抵抗就是一瞬间的事，壮力一口吃下了黎可递到它嘴里的苹果。

　　贪嘴的天性让壮力不再顾忌黎可兽医的身份，张口等待投喂，甚至对于黎可一些接触安抚的举动还嗯嗯啊啊地回应。

　　但冷漠无情说的就是黎可这种人，她自然不会放过动物配合这样绝佳的机会去进行兽医检查。

　　她站起将苹果块抬到高处，壮力也随着她的动作站了起来。眼神巴巴地盯着黎可手里的苹果，张大嘴巴示意黎可给它。

　　然而光是站立的行为并不能得到奖励，黎可又随即蹲了回去，侧趴在地上。壮力视线聚焦在她手里，于是又跟着黎可的手势卧倒在地上，同样还是张着大嘴，期盼着苹果能到嘴里来。

　　就这样壮力跟着黎可，不，跟着小苹果爬上爬下地折腾，所有行为训练完成得特别好，这才得到了梦寐以求的零食。

　　吃完苹果，壮力懒散地躺倒在地，望着天花板咂嘴：这年头，要点吃的真不容易。

　　结束了外环的巡视，黎可和叶照远又到了繁育园开始照顾这里的准熊猫妈妈们。

　　因为叶照远一个人清扫忙不过来，黎可检查完熊猫后也过来搭把手。

　　熊猫怀孕吃得不多，所以黎可简单清理了下圈舍里的竹渣和粪便，计算熊猫一天的进食量。

　　令她意外的是淑圆食欲现在又出奇得好，完全不见前几天的减食状态。

　　别的熊猫食欲不好，竹子都是挑着吃甚至不吃，而淑圆却只要是竹子都吃，这不是临近预产期该出现的举动。

　　黎可立即将淑圆引到栏杆前坐好，用手电仔细观察它的器官变化。

　　有明显的肿胀，的确是怀孕的体征。

　　但淑圆减食又反复无常，幼崽出生的时间也不好估算。

　　黎可不免有了别的担心：难道淑圆是假孕？

　　雌性熊猫有假孕的生理现象，和真孕是相同的特征，只在于它们肚子里有没有小崽，要弄清楚这个问题就需要借助B超。

　　兽医院随即同意了黎可的请求。其实他们也曾经使用过B超检查，但次数不多，一是因为机器检测毕竟对母体有影响，二是熊猫着实不太配合，有时还会刨机器。

　　要是淑圆不发脾气损坏仪器的话，医院并不反对进行检查。

　　叶照远听了这话，满脸愁容。

　　让淑圆乖乖躺好并且容忍黎可随意在它肚子上用探头摸来摸去地检查，还不能捶机器，这样一来他少不了要给淑圆抓紧上补习班。

　　让淑圆躺下不是难题，唯一困难的地方是让它一直躺着。

　　为让淑圆熟悉探头检查，黎可便拿竹笋根模拟探头让它适应。一旁的叶照远就用食物吸引它的注意力。

　　但当黎可轻挪笋根时，淑圆立马翻过身去，打了个滚儿站了起来，冲着黎可摇头晃脑，这是驱赶的信号。

　　叶照远连忙轻声细语地安慰道：“淑圆，没事，过来过来，没事的，乖。”

　　淑圆犹豫了下，这才又慢悠悠地走过去。

　　同样的流程又来了好几遍，在反复的训练中淑圆总算没有太排斥黎可的探头检查。

　　然而这只是模拟，动真格的时候还要给淑圆剔除腹部皮毛，并且探头上要涂耦合剂，有太多不确定因素让淑圆应激，对此黎可和叶照远并不是很放心。

　　但时间不等人，最终黎可还是敲定了给淑圆正式做B超检查的日期。

　　一大早淑圆仍旧舒服地窝在圈舍，丝毫没有感受到圈外严肃又紧张的气氛。

　　“淑圆，你等会儿检查要乖点啊，我会给你好多零食吃，你乖乖的，千万不要去抓探头！那可贵了，我们赔不起的，也不要去抓人知道吗？”叶照远边剥笋边念叨。

　　远处传来喧闹声，叶照远转头一看是黎可他们带着仪器过来了，看样子要开始准备了。

　　叶照远赶紧又小声地嘱咐淑圆道：“淑圆呐，给你做检查的是黎医生，你认识的，不要去抓她知道吗？她不会伤害你，你不要紧张哈！嗯我也不要紧张！”

　　“说什么呢？”瞧见叶照远小声地跟淑圆说悄悄话，黎可好奇地问。

　　叶照远赶紧繁衍过去：“没什么没什么，淑圆说它准备好了，是吧？淑圆。”

　　“嗯——”淑圆十分配合地应了一声。

　　黎可没忍住笑出了声，随后叫来杨嘉仪和吴海泽给淑圆做备皮。他们要剔除淑圆子宫部位的毛发，方便B超检测。

　　叶照远深吸一口气，鼓励地摸了摸淑圆，然后用胡萝卜和苹果诱导它躺下。

　　推刀的声音一打开，淑圆就立马警觉地支起身来，想要看看是怎么回事，嘴里也发出汽笛声。

　　杨嘉仪瞬间收回推刀，生怕淑圆应激。

　　叶照远赶紧将苹果递到淑圆眼底：“淑圆，来，乖，躺下躺下，没事的，没事的，乖啊！”

　　戒备不过一秒，淑圆又被零食夺走了视线，它乖乖地仰卧着露出腹部，叶照远这头苹果不敢停，一块一块地直接往淑圆嘴里塞，生怕它反应过来去刨机器。

　　杨嘉仪趁机上手，迅速地剔出一小片干净的皮肤来。

　　“黎医生，可以了。”杨嘉仪对黎可说。

　　黎可戴上手套，飞快地将探头涂上耦合剂，然后缓缓地探头接触淑圆的皮肤。她一边娴熟地操作，一边小心地观察淑圆的反应。

　　冰冷的耦合剂沾上淑圆光裸的皮肤让它有一瞬间的应激，它双脚一蹬想要躲开。

　　叶照远连忙安抚它：“淑圆，乖，别动，别动。”

　　但淑圆来不及收脚，指甲还是给黎可的手臂上划了条血痕。

　　“黎医生……”叶照远低喊。

　　“没事。”黎可全部心思都放在B超图像上，对自己的伤口只平淡地应付过去。刚才时间太短，她没看清图像内容，见淑圆被叶照远哄得安静下来，平坦地展开身体，黎可赶紧涂上耦合剂再探测一遍。

　　这一次比较顺利，淑圆习惯了黎可的检查，又有零食源源不断供应，它倒也没怎么反抗。

　　但叶照远却没那么轻松，注意到黎可的脸色越发凝重，他的心立刻悬了起来：难道出什么问题了？

　　的确是出问题了。

　　黎可皱着眉头又在淑圆肚子上探查了好几遍，可还是没有发现胚胎着床的踪迹。

　　她抿了抿嘴，抬头瞧了叶照远一眼。

　　叶照远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

　　没有胚胎。

　　也就是说，淑圆大概率是假孕。

　　失落的情绪一下子侵袭了叶照远，他微微叹了口气，看看淑圆依然吃个不停的模样，便玩笑地数落道：“小东西，你来骗吃骗喝的是不是？”

　　这种乌龙在繁育园里很是常见，虽然淑圆没有怀孕，但还是承受着和怀孕相同的不适。所以叶照远依旧把它当成怀孕猫一样照顾。

　　和每天咔咔吃的淑圆不同，蔓蔓和秀灵几乎不怎么吃东西。

　　黎可从它们的减食期来计算，猜测它们的预产期就这一两天了。

　　为了方便照顾它们，繁育组的人都搬到了员工宿舍住，每天24小时都有人值班，时刻通报。

　　这晚碰上黎可和叶照远值夜班，凌晨一两点的时间正是人困得不行的时候。但黎可和叶照远毫无睡意，夜晚的寂静衬托出他们此刻快速又明显的心跳声。

　　因为秀灵破羊水了。

　　它尾巴湿了一片，在走动中还拖出几道水痕。叶照远紧张地观察着秀灵的行为，一有动静他便往本子上记录，以此作为秀灵的生产档案。

　　现在羊水破是破了，但看样子幼崽还不想出来，只在肚子里不断折腾着秀灵，让它坐立难安。

　　看着秀灵蜷缩着的痛苦模样，叶照远心疼地又开始碎碎念了：“秀灵，加油啊，你渴不渴？我给你喝点水。”

　　但角落里的秀灵却一动不动，只把大脑袋埋进手掌，一下一下地喘着粗气。

　　这是疼得厉害了。

　　黎可看了看时间，从破羊水到现在已经快五个小时了，窗外日光拂晓，可秀灵崽还没有出生。

　　生产时间过长会对母体产生不小的危害，不由地她心里也为秀灵捏了把汗，

　　小东西，快出来吧！

　　过了一会儿，秀灵开始不停地走动，以此来排解烦躁不安的情绪，叶照远也拿了根木头给它刨，方便它发泄。

　　木头被秀灵抓得七七八八，木屑更是刨得满地都是，可即便这样，小崽还是没有出来。安静的圈舍里只有秀灵痛苦的嘶喊声，这让黎可心里十分难受。

　　生育真的很辛苦，何况还是秀灵这样初产的母亲。

　　在秀灵反复地怒责和歇息中又过去了三小时，早该换班的黎可和叶照远此时还留在圈舍，他们都放心不下秀灵。

　　但困意像浪潮般不断侵袭着两人的神经，为了不睡着，黎可甚至把自己手心掐满了指甲印。但她最终还是没能抗住疲累，就在意识堪堪进入混沌时，一声叫喊让她恢复了清醒。

　　“幼崽！幼崽要出来了！”

　　黎可连忙瞪大眼睛，看见坐在产巢里的秀灵腹部不断使劲。伴随着它的动作，一个小肉团冒了出来。

　　真的是小崽！

　　预感到小崽要出来，秀灵怒责的频率越来快……

　　喘息声也越来越大……

　　对，就是这样！秀灵！加油！

　　在场所有人都在给秀灵暗暗鼓劲，希望它能结束这难熬的生产过程。

　　“噗”的一声，小肉团慢慢探出了一截身体。

　　黎可抓住栏杆凑近看清楚，眼前的景象让她暗叫不好。

　　幼崽出来的是尾巴。

　　臀位生产。

　　这是生产过程比较凶险的情况。

　　随着母体能量的不断消耗，秀灵后面的力气会越来越小，而幼崽最难生产的头还卡在腔道内。时间一长，幼崽会窒息而死，母体也会有出血风险。

　　其他人也注意到了这点，大家都屏住呼吸静静地等待秀灵将幼崽尽快生出来。

　　可秀灵毕竟是第一次生产，不懂分配体力，早早地已将体力耗尽，身体完全支撑不了它后续的怒责。

　　幼崽还有半截没出来，但秀灵已经累得停止了生产。它大幅度地喘着气，不断地用手抓，用嘴叼，尝试着各种方式把小崽弄出来，可最后都无济于事。

　　它扭过头看着栏杆外的饲养员和兽医们，满脸疲惫，太累了，没有办法生了。

　　黎可看着秀灵眼神里的无助，心蓦得一疼。

　　要该怎么帮它呢？

　　以前给家畜接生时便是直接上手拽，但熊猫不比温顺的圈养动物，它们是攻击力十足的猛兽，尤其是生产时的母熊猫，野性让它们不会放松警惕。

　　贸然接近恐怕会给人和动物都造成伤害。

　　那吹一针麻醉？

　　但麻醉时间不定，而幼崽长时间不能呼吸就意味着死亡。

　　黎可还在脑子里盘算着如何采取医疗措施帮秀灵结束生产。一旁的叶照远突然起身，拿消毒液灌了整条手臂，然后端着蜂蜜盘对黎可说：“我进去看看，黎医生你等会儿帮忙检查下幼崽。”说完他便麻利地打开笼舍门走了进去。

　　黎可目瞪口呆地消化着叶照远刚才的话。

　　什么意思？

　　检查幼崽？

　　难道他打算生掏秀灵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