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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不要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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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倍药物下来,陆不晚觉得自己变成了空心人,思维迟缓,反应迟钝,看什么都没兴趣,有时连吃东西都成为一种负担。
或许这就是古人说的味同嚼蜡吧。
城中村的房子没有太阳,她吃完东西逼自己出门把垃圾扔掉,顺便去附近的公园走走,亲近大自然。
空气清新、视野开阔,比沉闷的十来平房间好太多。
嗡嗡——她收到了仲裁庭发来的调解信息,让她在两周后的星期二上午九点前往仲裁庭与公司调解。
前几天,她重新整理好证据,按照要求填写表格,提交上去,现在终于来了信息。
证据包括录音、部分截图、加班申请等等,可惜的是,录音只录了前面两个多小时,后面没录到,至于什么原因她不太清楚。
尽管只有两个多小时,但还是能够证明不少东西。
这期间,她还发现了一个地方,也就是协商解除劳动合同的甲乙双方写反了,该协议不生效。
陆不晚坐在上坡旁边的长椅上,那些痛苦的记忆慢慢浮现眼前,当时,张玉在她哭的时候大吼:“哭什么哭,有什么好哭的!”
她遇到这些事情还不能哭吗?
人哭是为了解决事情的吗?
眼泪悄无声息流淌,直到滴落到手背,她才缓慢地回过神来,她哭了。
出门时除了手机和垃圾没带别的,现在想找张纸巾擦擦眼泪也找不到。
她用手简单擦拭,余光看到不远处有个小卖部,过去买了一包纸巾,店员看她很悲伤整个人很暗淡,没说什么,常规工作,静静地给她走购买商品的流程。
她坐在草坪上,正准备抽纸巾,忽然有一张叠好的纸巾递过来,她一看,是一位老奶奶。
老奶奶杵拐杖,微笑看她。
她现在不相信任何人,怀疑她是不是什么骗子,纸巾可能有毒,没有接,反而往旁边挪几个位置。
老奶奶活了那么多年知道她的意思,便原地坐下,说:“年轻人怎么了?”
陆不晚擦眼泪,硬撑说:“没什么。”
老奶奶望向湛蓝的天空,“人的一生没什么过不去的,看开点,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你会明白,什么爱啊,恨啊,不甘啊,痛苦啊,都是过眼云烟。放过自己,不要活得那么紧绷。”
陆不晚:“我能理解因为工作不得已做出些不好的事,但是,为什么有些人能那么狠心,发誓能把自己和刚出生没多久的孩子的生命拿出来?这么恶毒的誓都说得出口?”
老奶奶:“年轻人,你相信海誓山盟吗?”
陆不晚不解,“什么?”
老奶奶慢慢地讲述,“在我年轻的时候,有一个对我很好的人,发过很多誓,我当时也以为他会做到,后来才发现他的发誓跟垃圾一样不值钱。不是每个人都相信誓言、因果轮回,只要能达到目的,别说陌生人,连至亲至爱也能丢弃。”
“你能这么想,是因为你善良,别人那样发誓,就是吃定你会心软。”
陆不晚觉得以前学的什么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要做个好人之类的全是骗人的,事实是,只要后退一步,别人会认为好拿捏进而变本加厉。
陆不晚:“他们这样做真的对吗?”
老奶奶:“孩子,世界上没有绝对的对错,社会是功利的,为这点事伤害自己真的不值得。”
陆不晚:“他们呢,为什么他们得不到报应?难道我要原谅他们吗?”
老奶奶:“不要偏激。”
偏激?
陆不晚不想听了,她起身,直接走了。
身后传来一句话,“不要一辈子活在痛苦之中。”
她听不进去。
她就是不开心,就是很生气,她拿出手机随便刷视频,结果刷到什么,要原谅别人,原谅过去的自己,不要生闷气,还有些评论说什么,看见仇人过成这样什么仇什么怨都消了。
有什么好消的,她偏不要,不要原谅任何伤害过她的人,就是原谅不了。
陆不晚使劲爬,一直爬到山顶。
夜幕恰巧降临,夜色与万家灯火连成一片,白云缥缈。
脚下是几座大山和整个城市,她站在最高的地方,能看到很远很远。
这一刻,她忽然觉得自己好小。
心灵被洗涤,仇恨被稀释,别说在宇宙、世界面前,在新城这个城市,她的存在也渺小如蚂蚁。
她在想,如果她权势滔天,是不是受到什么不公都能很快解决,说出来的话会被人当回事。
一个普通的底层打工人,除了恨,她好像什么也做不了。
她要怎么办?
她看到隔壁一个年轻的高挑男人双手大开,迎接拥抱接纳所有,他的眼底有光,有朝气蓬勃,有无限生长的生命力。
附近一个高知女性双手抱胸,坦然平静看着远方的风景,嘴角弯起淡淡的、满足的笑容,似乎终于创出一片天得到认可成为人生赢家的样子。
一对老年人手牵手,他们举止仪态优雅得像是从电影中走来,透过那两双阅历满满的眼睛,她看到了原来七老八十的人也可以过得很美好,甚至比年轻人还要好。
有老年斑、有岁月留下的痕迹,他们的背部依然□□,依然勇敢地乐观地坚定地选择自己想要的人生。
“不要被过去困住。”
不知道从哪里传来这么一句话,很远又很近,温柔得好像是有人趴在她的肩膀上对她说的话。
眼睛迅速模糊,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心中翻涌。
透明却有力的拥抱紧紧抱住她,她能感受得到另一颗强烈跳动的心脏。
是他。
*
陆不晚回到出租屋,收到吴良发来的信息,几小时前发的。
吴良:你去仲裁了?
吴良截了个图发给她,里面是聊天记录,有个程序在某个群说陆不晚去打劳动仲裁的消息。
程序A:听说不晚去仲裁了。
程序A:干得漂亮!
程序B:牛啊!
程序B:【偷笑jpg】
那两个程序陆不晚有点印象,是隔壁项目组的。
陆不晚没回什么,她倒是好奇,谁告诉的程序?人事?
呵呵。内部人到处乱传消息,人事的保密工作做得也不怎么样。
提到这个,陆不晚想起最后对绩效那天,她听到别人讨论声。
宋予问:“吴良,你的绩效是什么?”
吴良很无所谓地回:“C。”
C在贵公司在及格与不及格之间。
对于这个绩效,吴良非常不满,宋予嘲讽说:“人家主美什么都不管,绩效B-,你在皇帝眼中连个B都没达到,个人拿C,项目拿D。你不是皇帝最爱的当红太监么?”
吴良脸色不悦,但还是赔笑,“去年大红人,今年看我最不顺眼。”
宋予继续说:“你看看主美,事不干,绩效比你高。”
吴良:“她真的......说了又不听,她觉得你说出来肯定能解决,不能解决说明能力有问题,我早就说了项目可能会出现的问题,她不听,现在还怪我当时为什么没有把时间排好,没有预见能力。”
宋予笑:“是这样的了,皇帝做什么都是对的,天天哄她开心,随便吧,不如开了我,拿大礼包走人好过在这里等死。”
吴良:“......”
陆不晚就此知道吴良的绩效。
在她看来,吴良拿这个绩效实在太正常了。
不过现在说也没什么用了。
陆不晚去劳动仲裁那天,天空又下起大雨,她去到仲裁庭时,大厅坐了十来个人,她报到之后随便找个位置坐下。
不久,西西来了,她是新来的人事总监。
到了调解时间,调解员让劳动者和公司代表去调解室准备调解。
调解员问:“公司只来一个人吗?”
西西头也没抬,“还有一个,她快到了。”
大家就这么等了十几分钟,范煎才不急不缓过来。
调解员问:“怎么这么久?都快过时间了。”
范煎说:“家里有事,现在开始吧。”
调解员简单问陆不晚几个问题,大概是什么时候入职,约定薪资多少,随后,又问公司几个问题,差不多也是这些。
范煎说得理所当然,“当时员工自愿签署所有文件,我们公司并没有进行任何强迫性/行为,所有都是她自愿的。”
陆不晚血压瞬间升高,“明明是你们逼我!”
范煎大喊,语气咄咄逼人,眼神犀利,跟那天在会议室中的装可怜不一样,“公司有维护自己权益的机会!”
调解员说:“别吵。”
陆不晚一激动眼泪不受控流出。
范煎高高在上,不屑又嚣张地笑,看她崩溃甚至笑了出来,气得陆不晚心脏疼。
西西见状,拉住范煎,语气平和地说:“当时我们跟劳动者协商时,她也像今天一样情绪激动,我们对她进行了一些安抚,但她还是很激动,我们所有程序正确且没有引导向,文件是她自己签署。”
陆不晚听笑了。
调解员说:“劳动者先出去,我们跟公司聊一下。”
陆不晚出了门,里面传来激烈的争吵声,大到隔着个门都能听到。
她听到调解员说:“你们这个赔偿金怎么算的?我看劳动者这边有加班记录,都算进去了吗?”
范煎:“都算进去了,我们公司是这么算的,是她自己不要调休,我们并没有不给她。”
调解员:“要分开算,不能一起。”
范煎:“我们公司是这么规定,是她自己不要。”
调解员:“要分开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