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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金銮偏殿等候 ...

  •   夜色深了。

      大周京师的夜,本就与别处不同。白日里朱楼绮户,车马如龙,到了这时分,却只余一片沉沉的墨色,将那些富贵繁华都裹进去了。
      偶有远处宫城上的更鼓一声敲过来,低低闷闷,一路荡到偏僻小巷里来。

      城东隅那条僻静巷子里,湘云女扮男装进京赶考后租住的小院子里,很安静。
      院墙不高,青砖上爬着两三丛凌乱的花藤,白日里倒也郁郁葱葱热闹,这会子只黑压压团成一片影儿。
      天井中那口老井的井栏,被月光一照,越发显得孤单。檐下挂着纸糊灯笼,里头的灯油早熄,只剩个空壳被夜风一吹,轻轻碰着柱子,“得得”两声,好似也在替主人家唤更。

      院门口,小厮正在门房里打盹,这会儿梦里正吃酒吃得畅快,嘴角还挂着涎水,也不知梦见了什么好事。
      至于丫鬟,若是原先在史府,湘云自然是有专属的值夜丫鬟的,只是女扮男装逃婚之后,跟着的丫鬟不多,便撤了这值夜的活计,只是翠缕偶尔看一眼。

      月亮悄悄攀上了屋脊。

      湘云的卧房里,没有了在史家时候,丫鬟轮流值夜的规矩。官帽卸在案上,袍带搭在椅背上,一柄折扇半敞半阖,压着两张尚未覆好的公文。
      白日里她强打精神,一笔一画应付着,心里却全不在那“某某县增税”“某处堤坝修缮”上。

      床上锦被隆起一小块,史湘云压着乌云一样的头发,侧身躺着。她虽穿着男衣,睡时却到底是个姑娘家,卸下那一身利落英气,只剩雪白一截胳膊搭在枕边。

      她还在安静地睡着。
      只是这“安静”,也只落在旁人眼里。她额上细汗未干,嘴唇时而紧抿,时而微张,好似心里正与什么人斗着气,忍着笑,又忍着怕。

      乌压压的长发散了满枕,露出一张秀气的脸来。那脸庞比往常多了几分红,眉头微微蹙着,也不知是酒意未消,还是心事难平。

      若是此刻有人细看,便会发现这位新科探花郎的睡姿,委实不太雅观。被子蹬到了脚底下,中衣的领口大敞着,露出里头裹胸的一角。那裹胸是翠缕亲手缝的,用的是最柔软的绸子,饶是这般,也勒得湘云日日叫苦。

      梦里,依旧是那与公主的洞房花烛夜。

      红帐里,昭明公主,被她弄得笑出声,有一点被撩拨的欢愉,却并不推开她,反而手指轻轻扣在她后颈,略略用力,让她贴得更近。

      湘云像被点了某处要穴,浑身的力气都往那一点上聚过去。
      她这才真切觉出,自己不是在演什么戏、也不是在对付一道“系统任务”,而是在与眼前这个心高气傲的女子,认真地、实打实地纠缠在一处。

      “放松。”昭明在她唇边轻语,“你不是在箭场上,比拼准头。”

      湘云呼吸炽热:“……这更要比。”

      昭明眼里带着笑,在烛光中轻轻一眨眼,好似为她这一句倔强动了真心,低低应了一声。
      “那你赢给我看。”

      “赢给我看”四字落地,竟像一纸私下的盟约,把她从朝堂到闺房的身份一并系住。

      烛光一寸寸往下烧,烛泪堆在烛台边沿,被帐内翻涌的热气蒸得忽明忽暗。
      帐内春意渐浓,呼吸和压抑,在这一间洞房里扩散。

      湘云只觉自己所有注意力都被昭明牵着,无论是她修长手指落在自己肩头的力度,是忽重忽轻。还是她唇舌间传来的温度,是由浅入深,逐寸探去,都让她恨不得更近一些,再近一点。

      那些常年缠在她心头的担忧,在这一刻竟像被春雨细细冲淡,只余下一片被烛火烘烤得暖烘烘的虚空。

      她完全忘了太子那句鄙视的“身材单薄”,也忘了情敌尔朱豪的男子气概,只想在昭明耳边听到一种声音,听到她满意。

      她的唇.舌灵活,手指更是如同在琴弦上跳舞。
      她并没有急着进攻,而是耐心地研墨、铺纸,在公主最意想不到的地方点火。

      公主那双总是冷静清明的眼睛,此刻蒙上了一层水雾。
      那总是紧抿着的薄唇,终于忍不住溢出一声破碎的声音。
      “嗯……”

      这声音,像是最好的风月药。
      史湘云更加卖力。她在心里冷哼:太子和尔朱豪那个肌肉男懂什么?这种事,靠的是技术,是细腻,是共情!

      烛火,燃尽了一支又一支。

      帐幔内,绸缎摩擦的声音、压抑的喘.息、低.吟的娇嗔,成一曲靡靡之音。

      “殿下方才不是说,要我别让您失望?”湘云笑道。
      “你……唔!”

      公主的吻落在她颈间,轻软:“云儿真厉害……”

      这一夜,红浪翻滚。公主从最初的居高临下,到后来的眼神迷离,再到最后紧紧抓着史湘云的后背求饶,指甲在湘云背上留下一道道红痕。
      第三次、第四次、第五次……

      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公主才软在她怀里,连手指都抬不起来。

      “云儿……”她的声音已经完全哑了。
      湘云得意地笑,在她额上落下一吻:“殿下满意否?”

      “满意……”公主眯着眼,“早知道你这般……本宫该早些娶你……”
      “驸马……你是哪里学来的这些手段……”

      史湘云得意洋洋地替她理了理凌乱的长发:“天赋异禀。”

      【数据更新:昭明公主满意度指数……】
      系统话还没说完,就被湘云一巴掌拍灭在意识里:“闭嘴!”

      昭明侧过头,懒洋洋地看她:“你在骂谁?”
      “没……”湘云立刻怂,“微臣……不,夫君我什么都没骂。”

      “夫君?”昭明笑了。
      湘云被她盯得心里发虚:“……不行么?”

      昭明伸手,把她凌乱的鬓发别到耳后,温温柔柔。
      “行。”她道,“你是本宫亲自选的夫君。”

      湘云心口一跳。
      昭明又慢慢道:“一早,朝会上,太子和尔朱豪看到你这张脸,会是什么表情呢?”
      湘云一愣:“那自然是……”

      【宿主别急,剧情跳转中。】

      画面一转。

      大周朝的日头,今儿个也一点不安分。才自东墙头爬上来,就偏要绕着大明宫那重重琉璃兽打转,折了一道弯儿,从飞檐朱楹间漏进偏殿,倒像是把这偏殿里几位爷的脸色,照了个分明。

      大明宫偏殿内,气压低沉。

      太子坐在紫檀雕螭纹大椅上,脸若寒霜。
      那椅子本是先帝钦赐的“东宫之座”,雕着四条盘绕腾挪的螭龙……
      可惜今日四条螭龙虽是张牙舞爪,椅上这位却觉得自己才是真正被人当作“画中龙”,困在一方木框里,动不得,叹不得。

      下首坐着三皇子,袍袖松散,腰间玉佩偏斜,却偏偏有股不拘礼法的潇洒。
      旁边还有那个身形如铁塔般的尔朱豪,一张脸生得如刀砍斧凿,往那儿一坐。

      太子压着火气:“甚么时辰了?”
      这声一出,殿角那一排随侍的小内监、侍卫,恨不能把自己缩进影壁里去。

      “新婚燕尔,也该有个度。”三皇子搁下茶盏,噙着冷笑,把房间里众人心思直白说出来,端的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果然,三皇子这句“新婚燕尔”,让尔朱豪脸色一变。

      三皇子心里却另有一层算盘:皇帝最宠的,就是这位姐姐昭明公主,如今陛下又时常拿“公主驸马”的事,敲打自己。若驸马真是个不中用的……呵,那可好,东宫脸上这层“金漆体面”,就得掉一大片。

      “只怕那史探花是个银样蜡枪头,经不起折腾,起不来身。”太子冷哼。

      太子的舌头,说出来的是“银样蜡枪头”,心里翻出来的,却是“文臣误国”、“小白脸误妹”。

      殿外忽然传来太监尖细的高唱:“昭明公主到……驸马都尉到……”

      这一嗓子,盘旋在殿廊飞檐之间,竟似有意将“驸马都尉”四字,拿金线一针一线地绣到大周朝的天幕上去,叫这偏殿里里外外、上上下下,无论听得清听不清的,俱都知道:今儿这位新出炉的人物是谁,归了谁。

      太子原本半阖着的眼皮微微一抬,眼底冷光闪过。
      这些年来,他心里头,早把“驸马都尉”四字当作一桩“家务事”。
      皇妹从小被他护在掌心里,比那金枝玉叶还娇贵几分。说是妹控也罢,说是病态也罢,他自认总比旁人更明白昭明的性子……眼高于顶,冷若霜雪。

      也正因为这样,他才会默认尔朱豪这门亲事。
      “男子汉,须得如尔朱豪这般,筋骨壮健,方配得起我昭明。”
      这话他在心中盘桓已久。尔朱豪自幼从军,弓马娴熟,锦衣银甲之下,一身肌肉如铁浇铜铸,站在军阵之前,就像一杆亮银枪插在地上,叫人一看便觉踏实。

      太子向来看不上文臣里那些面白无须、手无缚鸡之力的纤弱书生。与其说是不喜,不如说是本能的嫌恶:那样的人,连自家小命都护不住,如何护得住他的皇妹?

      可这会儿“驸马都尉”四字一落,那“驸马”偏偏不是他心里早就替昭明划好的那一个。
      而是瘦得,看起来一拳能被打折几根肋骨的史湘云。

      三皇子却是另一番光景。
      他半倚在雕花椅上,手中温着一盏茶,听得这声通传,俊俏脸蛋上笑意浅浅,倒像是在戏楼里听见锣鼓一响:好戏开场。
      “皇兄今儿怕是要气个好几遭。至于尔朱豪嘛……”
      他斜看了尔朱豪一眼。

      那人此刻已不自觉把背挺得笔直,胸膛鼓起,好似马上就要登上校场、当众受点将之礼,一副“吾之战马、吾之战刀、吾之美人,皆在掌握”的笃定模样。

      三皇子暗暗摇头,心道:“可怜见的,还不知自己从来未曾得到过皇姐欢心。”

      尔朱豪出身勋贵,儿时练拳,少年习武,十五岁随军出塞,十七岁便在万马军中砍下敌酋首级。那一回回浴血奋战,练出他一身铜皮铁骨的好身架子。
      营中兄弟背地里都笑他:“尔朱将军这身肉,怕是能箍断铁桶。”

      尔朱豪素来信奉的,是最朴素的“雄性逻辑”:男人,便要强。
      强在臂膀,能拉弓开弩;强在腰脊,能策马冲阵;强在榻上,能叫枕边人连连求饶。
      而且,他不是没证过自家“实力”。
      府里那两个小妾,一个是经商人家献来的歌伎,一个是战场上救回来的俘虏女子,肌肤娇嫩。最初进门时,一个个还羞羞答答装矜持,等真到了床上,被他这副虎背熊腰折腾得直喘粗气、柔声求饶,事后还拉着他的手,软声细语道:“将军真是好本事。”
      久而久之,尔朱豪对自己这点本钱,已从“有几分得意”,发展成了“天经地义”的自负。好似只要他一脱甲上榻,天下娇娘都该折在他身下。

      昭明公主,更是他心头一块冰玉。
      自幼跟着公主进出宫苑,青梅竹马的名头,是他的执念。

      那时宫里下雪,公主一袭素衣,立在廊下看雪,他远远望着,只觉那人影清冷脱俗,不似凡尘。
      他心里暗道:“将来此生,若能替她挡刀御敌,再……再在洞房花烛夜,将这冰雪化成春水……”
      他不敢把后头半句想得太细,可男人骨子里的骄傲与贪心,在那一刻埋下种子。他觉得,只有自己才配得上那样一位女子。

      太子曾在酒席间拍着他的肩,笑言:“尔朱,日后本宫若将昭明许你,你可有胆接?”
      那时他满面通红,却是眼睛一亮,毫不犹豫地抱拳:“殿下放心,末将愿以此生此身,护公主一世周全。”
      他以为这便是皇家的“默许”。

      谁知今日,一声悠长的“驸马都尉”,从他耳边钻进去,在心窝子上绕了三绕,偏不肯扎实了落下,只在那一圈圈痛苦中,叫他明白:
      他以为早已唾手可得的东西,从来不曾属于他。

      而今,不但不属于,连个“可能”都被史湘云踩得粉碎。

      且说偏殿门这边。
      珠帘未启之前,湘云已觉一阵凉风自廊下吹来,吹得她后背汗毛竖起,连掌心都微微出汗。
      这汗里,有今晨急急盥洗更衣的闷热,也有昨夜余温未散的酥软,更有一点对“朝堂”的本能敬畏。

      湘云今儿原本想在榻上多赖半刻。
      按理说,新科探花,新娶公主,一应礼数繁琐,昨日便是拜堂成亲的一日,按宫里拟好的礼单走下来,已够把人拖成一团稀泥。

      谁知……昭明公主那一番“闹腾”,生生把这稀泥再搓成了面团,按在案上反复揉捏。

      鸡鸣三遍,外面更夫拍板的“梆梆”声,本只是催起更衣的令箭,在帐中听来,却化作上战场的鼓声。
      待到天光隐隐,帷幕外透出微微亮色,她只觉浑身骨头都被人拆了再装,四肢百骸无一处不在轻声抗议:“再动一下,就散架了罢。”

      只是身子酸,心却不酸。
      说不酸,甚至还带了几分……愉快。

      洞房花烛,本该是她这桩“假驸马”计策中,最危险、最易穿帮的一环。

      可那昭明,却早就知道她是女儿身。解开她中衣时,只是俯在她耳边低语:“湘云,你这场科举,原来是捡来的命。”
      湘云又被她下一句挑得直往上窜:“既是捡来的命,可莫要浪费。”

      于是,昨夜那一番“浪费不得”,便成了今晨这副软骨头。

      但话又说回来……命既已捡来,能捡一日是一日。
      她如今站在这大明宫偏殿珠帘门口,腰酸腿软不假,心里打的却不是“儿女情长”的小鼓,而是“朝堂生死”的大算:
      “东宫要看我出丑,三殿下要看我翻船,尔朱豪那位,八成也在寻我错处。若我今儿个真像榻上翻来覆去那般,脚下打晃、眼神涣散,便是替他们递上一份‘驸马不中用’的折子。”
      “倒不如索性把这副皮囊打扮得张扬些,叫他们知道:史湘云纵是女儿身,也比你们这些自诩天潢贵胄的男子,多一层胆气,多一出风流。”

      【宿主,注意用词,你这叫挑衅全场雄性尊严。】
      系统在脑中慢条斯理地飘了一句,不过音调里却满是看热闹的快活。

      湘云暗暗回它一句:“挑就挑了,大不了……再多挨几回。”
      【哎呦,嘴上说朝堂,心里倒还是惦记昨晚。】

      湘云耳朵微热,幸而帘外风大,看不出颜色来。

      珠帘挑起。
      史湘云搀着昭明公主跨进门槛。
      手心是公主腕间的体温,与昨夜不同。昨夜是炽烈,是点火的烫。此刻却像被雪水泡过的温玉,外头一层凉,里头还藏着火。

      湘云心下一紧,扶着昭明公主的手臂,看上去是个体贴新婚娘子的好驸马,实际却是在借着公主,给自己寻一线喘息。

      湘云今日穿了一件宝蓝盘金彩绣蟒袍,细致得连袖口云纹都一针一线铺陈清楚。腰束四爪双龙戏珠碧玉带,头戴镶玉金冠。
      那蟒袍原是内府所制,专给宗室勋戚少年穿的。按例,这等“内库存货”,岂容一个外姓新科探花随便染指?

      偏昭明听说起她要穿朝服时,只淡淡回了一句:“库房里有几件,不算难看,尚可。”

      一句“尚可”,第二日一早,内府总管太监就几乎是抱着那几件蟒袍,战战兢兢跑到公主府上来,亲眼看着人给史驸马改了尺寸。

      她那张脸面若敷粉,唇若施脂,本是与生俱来的好皮相。因昨夜消耗大了,脸上血色反更见得娇润。一双眼顾盼神飞,风流中带着一点懒倦。虽身量看着细,那股子肆意潇洒的精气神,却藏不住。
      她心里却在冷冷盘算:“这一身张扬,不过是借势。借昭明的势,借新婚的势,借‘驸马’二字的势。”
      “既然这条性命早拿去赌了女扮男装,那便索性再添几注:赌一个‘驸马威风’,赌一个‘东宫不敢轻动’。”

      再看那昭明公主。

      平日里这位主儿杀伐决断,提起江南私盐案,能一刀切到根子上,连盐商背后勾结的州府官吏也一并扯出来;说到边军饷银,敢当着诸军机的面,把帐册往案上一拍,冷声一句“此处短了三十万两银子,该问谁的罪?”便叫满殿人人自危。

      可这会子,她竟是脚步虚浮得很,大半个身子都靠在湘云臂膀上。
      她眼下虽有两团淡淡青黑,却不损她半分颜色,反添一些初经人.事后的软媚;眼波流转间,尽是满足后的慵懒,连睫毛都懒得多颤一颤。

      这副模样,落在太子眼里,是“妹妹被人欺负得狠了”;
      落在三皇子眼里,是“人逢喜事精神爽之后的小困”;
      落在尔朱豪眼里,却像一柄带着血的刀……在他心头落下。

      湘云手上加了把劲,稳住公主身形,臂弯终究还是收紧了一寸。
      昨夜帐中,那一瞬的温热与信任……公主将自己的秘密、将自己的身体、甚至将一部分权势,悉数押在她身上。她不是没感到。

      “皇兄。”公主松开湘云的手,向前一步,嗓音听起来有点嘶哑,“昨夜贪欢,起晚了,皇兄恕罪。”

      这一声“皇兄”,叫得偏殿里三种心肠,各自一紧。

      太子英俊威严的面皮微微抽搐。
      他抽搐的,不是“贪欢”二字本身。
      天家儿女,新婚燕尔,纵是折腾得迟了点进宫,在礼部的册上,也不过添一条“情深不拘小节”的评语。

      可昭明偏偏当着他与三弟、尔朱豪的面,将这两个字说得清清楚楚。
      那分明是把“昨夜如何”这桩私密事,编成花团锦簇的戏文,抬上这偏殿的台子来演给人看。

      太子此刻看到的公主,不是那位冰雪般的皇妹,而是一张被史湘云彻底“征服”的脸……那股子满足,叫他这个做兄长的,心里像被人硬生生塞了一口冷醋。
      “她……她竟然会在别人怀里露出这种神情?”

      太子突然想起前些年,自己悄悄遣了两名英俊漂亮的俊俏侍从入了公主府,只说是“替公主分担些琐事”。
      那两人一个会写诗,一个会吹.箫,皆是挑来讨女儿家欢心的……谁知不过三日,就被昭明冷着脸打发回东宫,还留下凉冰冰一纸话:
      “各凭本事留在身边,没本事的,回哪儿去哪儿。”

      太子当时还暗喜:皇妹不近男色,尚属清白。
      如今再想,那时他以为是妹妹冰清玉洁,实际上却是……性格清冷、品味很高,普通货色看不上。

      太子只觉得自己这些年来的“护妹之道”,像一场大梦初醒,竟不知该是喜是忧。

      湘云听得这句“贪欢”,心里也忍不住咯噔一下。

      昨夜明明是昭明一手挑起的火……从眼角眉梢,到手下的力度,再到那一句句软语“驸马,本宫有些冷”,哪一样不是这位公主殿下精心布置?

      可今儿个轻飘飘一句话,就把她往“色.胆包天”的当口上一推。

      湘云拱手,腰杆挺得笔直,只略略低头:“见过太子殿下。”
      这“略略”二字,便是文章。头若低得太多,是自卑;若是一点不低,又成了骄矜。

      湘云从小在四王八公的府里,看惯了大户人家起落,姨娘们在正室面前如何拿捏笑容,管家在老爷面前如何拿捏弯腰的角度,早学会在权贵面前,如何拿捏这半寸高低。
      她这一拜,既像寒门子弟对东宫的恭敬,又隐隐有着几分科场新贵的自持:
      我史湘云,进士出身,殿前亲点的探花郎。可不是你们皇家随手可揉的软泥。

      “免礼。”
      太子目光在湘云和昭明身上打了个转,视线最终却定定落在昭明颈间那一抹无法遮掩的红痕上。

      那红痕,原本是可以遮的。
      早晨梳洗时,内侍嬷嬷奉上一条淡金纱巾,正要替公主绕在颈上,却被昭明伸手挡开。
      她偏转了头,对着铜镜里那一抹玫瑰色,漂亮眉梢一挑,道:“留着。”

      湘云当时心里一颤……
      那一抹痕迹,分明是她昨夜一时失控,咬得重了些。
      她本想道句“臣该死”,却见昭明眼角含笑,反手捏了捏她的耳垂:“让他们看看。”

      如今一看,果然不差。
      这一抹红,落在太子眼里,却像是有人拿了印泥,重重在他脸上的“兄长体面”四字上盖了一下,盖得模糊不清。

      尔朱豪更是如遭雷击。
      他原本就站得僵直,这一回眼前一黑,战场上傲骨铮铮奋勇杀敌的将军,竟然几乎要站不稳。
      手中附庸风雅的折扇“咔嚓”一声,被他生生捏断了扇骨,几片折扇碎叶垂落下来,像他此刻七零八落的自尊。

      吻痕。新鲜热辣,颜色还未褪尽,昭示着昨夜战况之激烈。

      而且,不是他留下的。
      尔朱豪只觉得世界塌方了。
      “怎么会?”

      他盯着那一点红。心里一个声音在吼:“那位置……那力道……这分明是……”
      他在两房妾室身上,也不是没见过这等痕迹。每每欢好过后,灯下更衣,那些女子总爱冲着铜镜折腰照看,有时会半嗔半喜地说一句:“将军,下次轻些。”
      他便哈哈大笑,心底骄矜:“本将军就是要叫你们记住,你是谁的。”

      可如今,他最想烙上姓名的一块玉颈,却被一个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落了印。
      那印记像一纸明晃晃的判决书,当着满殿人的面宣布:
      昭明公主的身,已经属于史湘云。
      你尔朱豪,这些年苦苦护着的,不过是一场自己编出来的痴梦。

      他忽然想起公主这些年对自己的态度。
      冷淡,是有的。可他总往好里想,说她是性子清高,不喜轻佻。

      她从不曾在他面前露出半点女儿家的娇态,他便当是“矜持”;
      她听闻太子提起婚配他时,不置可否,他便解读成“默许”;
      她叫他“尔朱将军”时,那声线和她唤别的将官并无什么不同,他却偏在那名字里听出了几分不同。

      原来,这一切,不过是他自个儿搭的戏台,自个儿唱的一场独角戏。
      而今台下终于来了个新主角,不但把台子占了去,还当着他的面,把他做了多年的梦,一脚踩得粉碎。

      “皇妹,你……”
      太子指着昭明,微微发抖,不知是气的,是羞的,亦或是是心疼。

      昭明身子一软,顺势靠进湘云怀里。
      她一手扶着后腰,眼波流转,声音有着一点初经人事的沙哑,却又偏偏控制得恰到好处,不至于媚俗:
      “皇兄见谅,昨夜……有些累着了。驸马他也真是的,一点都不懂怜香惜玉。”

      这一句,表面是娇嗔,一句“真是的”里,含了几分小女人的埋怨。
      可话头一拐,“一点都不懂怜香惜玉”,却又把史湘云的“勇猛”点得明明白白……
      怜不怜香,惜不惜玉,另当别论,反正“折腾得她腰酸腿软”这桩事实,是再也抹不去的。

      这句话,当众盖了章:洞房圆满,驸马合格。

      追求者的脸,被她三言两语按在地上摩擦。

      最要命的是……这话在太子面前说出口,从今以后,谁都不可能再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

      【Double Kill!双杀!】系统在湘云脑海里疯狂放烟花。

      【一刀捅在太子“兄长妹控”上,一刀捅在尔朱豪“雄性尊严”上。宿主,你瞧瞧,那两位脸色,一黑一绿,简直是宫廷调色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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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连载:[红楼+综武侠]《黛玉入江湖》,百合武侠文。 预收:《林黛玉探案》,百合推理文。 专栏:红楼、武侠同人文(已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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