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二次心跳》夏眠书

9、七十二次心跳

　　救护车尖锐的鸣笛声撕裂了城市的喧嚣，一路绿灯，疾驰向本市最好的骨科医院——也是沈书意父亲沈弘毅担任院长的市第一人民医院。

　　担架床的轮子与光滑的地面发出急促的摩擦声，季昀被迅速推向急诊影像科。他因镇痛药物作用陷入半昏迷，但紧蹙的眉头和偶尔因颠簸引发的痛苦抽搐，显示着他正承受着巨大的痛苦。沈书意一直紧跟在担架旁，她的白大褂上甚至还沾着冰场的碎冰，神情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立刻进行右踝关节MRI和三维CT扫描，我要最清晰的影像！”沈书意语速极快地对迎上来的急诊科医生吩咐，语气是不容置疑的权威。

　　“是，沈副院长！”那位资深的急诊科主任下意识地应道，随即立刻安排下去。

　　“沈副院长？”跟在后面的张教练和林寒等人听到这个称呼，都愣住了，惊疑不定地看向沈书意。他们只知道她是新来的、专业能力很强的队医，却从未想过她在这家顶尖医院还有这样的身份。

　　沈书意没有理会他们的惊讶，她的全部注意力都在季昀身上。影像检查需要时间，每一秒都显得格外漫长。

　　检查室外，气氛压抑。张教练不停地搓着手，来回踱步。林寒靠在墙上，面无表情，但紧抿的唇线暴露了他的紧张。苏晚晴则双手紧握，小声祈祷着。

　　很快，影像结果出来了。

　　急诊会议室里，气氛凝重。几位骨科和运动医学科的专家盯着灯箱上的MRI和CT片子，眉头紧锁。

　　“情况很不乐观。”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主任沉声开口，“距腓前韧带完全撕裂，跟腓韧带部分撕裂，伴有距骨软骨的急性损伤和轻微骨裂。这个损伤程度……对于需要高强度跳跃的花样滑冰运动员来说，几乎是毁灭性的。”

　　张教练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毁灭性……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另一位专家语气沉重地接话，“即使进行最完美的手术和康复，他未来的运动能力也将大打折扣，想要恢复到以前的竞技水平，重返国际赛场……可能性微乎其微。大概率，职业生涯要提前结束了。”

　　“不……不可能！”张教练踉跄一步，几乎站不稳，“季昀他……他是天才！他不能就这么……”

　　林寒闭上了眼睛，苏晚晴捂住了嘴，眼圈瞬间红了。

　　整个会议室被绝望的气氛笼罩。

　　“谁说不可能？”

　　一个清晰、冷静，甚至带着一丝凛然的女声打破了沉寂。

　　所有人循声望去，只见沈书意不知何时站在了会议桌尽头。她换上了一身干净的白大褂，胸牌上清晰地印着【副院长沈书意】。她的目光锐利如手术刀，扫过在场每一位专家。

　　“沈副院长，”那位老主任语气带着尊重，但也充满无奈，“我们知道您心情，但影像学证据摆在眼前，这种程度的复合伤……”

　　“李主任，影像学显示的是损伤，不是结局。”沈书意打断他，她走到灯箱前，拿起一支激光笔，红色的光点精准地落在影像的几个关键位置上，“你们只看到了韧带的断裂和骨裂，但你们忽略了几个关键点。”

　　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强大的、令人信服的力量。

　　“第一，他损伤的区位虽然严重，但血供尚可，并未完全中断，这为愈合提供了基础。”

　　“第二，他的骨密度和肌肉质量远超常人，这是常年高强度训练打下的底子，恢复潜力巨大。”

　　“第三，也是最关键的一点——”沈书意的激光笔停在了距骨软骨损伤的细微处，“这里的损伤是急性撞击导致，属于可修复范畴，我有把握通过关节镜下微创技术，将其修复到不影响功能的程度。”

　　她环视一圈，目光最终落在面色各异的专家们脸上，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一种近乎狂妄的自信：

　　“手术由我主刀。采用最新的韧带重建结合生物材料增强技术，配合精准的软骨修复。术后，我会制定一套独一无二的、激进的康复方案。”

　　“我有百分之百的把握，”她一字一顿，清晰地说道，“让他不仅恢复行走跑跳，更能重返赛场，跳出他想要的四周跳。”

　　百分之百！

　　会议室里一片哗然！如此严重的损伤，敢说百分之百恢复竞技水平？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沈副院长，这……这太冒险了！激进的方案意味着更高的风险！”一位专家忍不住反驳。

　　“风险我来承担。”沈书意的声音没有丝毫动摇，“我是他的主治医生，也是国家花滑队的队医，我比任何人都清楚他需要什么，他的身体能承受什么。常规、保守的治疗方案救不了他的职业生涯，但我的方案可以。”

　　她的自信不是盲目而来，是建立在无数次成功处理类似复杂运动损伤的经验上，建立在她对季昀身体每一寸肌肉、每一根韧带、每一块骨骼的深入了解上。

　　就在这时，会议室的门被推开，一位气质儒雅、不怒自威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正是院长沈弘毅。

　　“院长！”

　　“沈院长！”

　　专家们纷纷起身。

　　沈弘毅摆了摆手，目光直接落在女儿身上：“书意，情况我都知道了。你的方案，有几成把握？”

　　沈书意看着父亲，眼神没有任何闪烁：“十成。”

　　沈弘毅凝视了她几秒，然后点了点头，对在场的专家们说道：“既然沈副院长有如此把握，那就按她的方案执行。全院资源，全力配合。”

　　院长一锤定音。

　　手术方案迅速确定。季昀被推往手术室。

　　在手术室门口进行最后准备时，季昀从药物的昏沉中短暂清醒过来。麻药让他的思维有些迟钝，但他看到了站在他身边，已经穿上绿色手术服，戴着口罩帽子的沈书意。只露出一双沉静如水的眼睛。

　　“沈……书意……”他声音微弱。

　　沈书意俯下身，靠近他，消毒水的味道萦绕在两人之间。

　　“季昀，相信我。”她的声音透过口罩传来，有些闷，却带着一种能穿透一切迷雾的力量，“我会修好它。”

　　季昀看着她的眼睛，那里面没有怜悯，没有遗憾，只有绝对的专注和一种不容置疑的承诺。在意识再次沉入黑暗之前，他用尽最后力气，极其轻微地，点了一下头。

　　手术室的灯亮起。

　　门外，张教练、林寒、苏晚晴，以及闻讯赶来的沈知行，都焦灼地等待着。

　　沈书意站在手术台前，无影灯的光芒照亮她冷静的双眼。她拿起手术刀，脑海中浮现的，却是季昀在冰场上摔倒时，那只在剧痛中死死抓住她手臂的手，和他破碎的一声“疼”。

　　那一刻，她清晰地记得，自己俯身在他身边，手指搭在他颈动脉上，在周遭一片混乱和内心的揪紧中，默数着他的脉搏。

　　一下，两下，三下……直到第七十二下。

　　那脱离了正常频率的、急促而脆弱的心跳，像鼓点一样敲在她的心上。

　　她深吸一口气，摒除所有杂念。

　　现在，轮到她了。

　　她要用她手中的刀和她的全部专业，去兑现她的承诺，去平息那为她而失控的第七十二次心跳。

　　手术，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