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弦备忘录》土豆信徒

28、第 28 章

　　车子驶出山谷时，春日的暖阳正漫过连绵的山峦，融化了枝头最后一点残雪。车窗半开着，风裹着山野间清新的草木气息钻进来，拂过季过云的发梢，带起一缕淡淡的腊梅香——那是临走前，他蹲在山坡上折的花枝，此刻正斜斜插在车窗的玻璃卡槽里，花瓣上还沾着细碎的雪粒，在阳光下慢慢化开。

　　季过云靠在季雨行的肩头，指尖还残留着按弦的酸胀感。他偏头看着窗外，远处的梯田里，已经有农人扛着锄头下地，田埂上冒出星星点点的鹅黄，是早春的荠菜开了花。车厢里很静，前座沈钰和韩知时的低语声轻得像羽毛，池禹偶尔翻弄纸鹤的窸窣声，也成了温柔的背景音。

　　“雨行。”他轻声开口，声音被风揉得软软的，“刚才孩子们唱的那首歌，我回去想重新编曲，加一段大提琴的旋律，你觉得怎么样？”

　　季雨行低头，目光落在他纤长的手指上。那双手能弹出最温柔的旋律，指尖却因常年按弦结了薄茧，此刻正无意识地摩挲着他衬衫的纽扣。他抬手覆住那只手，掌心的温度透过肌肤传过去，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道。

　　“很好。”季雨行的声音低沉悦耳，像山谷间的风，“大提琴的音色沉厚，和吉他搭在一起，会像山里的雪落在松枝上，温柔又妥帖。”

　　季过云弯起嘴角，往他怀里靠得更紧些。他想起昨夜守岁，两人坐在民宿的屋檐下，看远处的烟花一朵朵炸开。季雨行把他的手揣进自己的大衣口袋里，指尖轻轻揉着他冻得发僵的指节，低声说：“过云，遇见你之后，我才知道，原来过年不是守着空荡荡的屋子看春晚，而是身边有个人，能一起等零点的钟声，一起看烟花落满肩头。”

　　那时候的风很冷，可季过云的心里，却暖得像揣着一团火。

　　他转头看向季雨行，阳光落在对方的侧脸，勾勒出清晰的下颌线，睫毛在眼睑下投出浅浅的阴影，温柔得不像话。“我还想，下次来的时候，带些花种。”季过云的声音轻轻的，带着点憧憬，“凤仙花，向日葵，还有你说过的那种蓝盈盈的勿忘我。把教室后面的那面墙，都种满。”

　　“好。”季雨行毫不犹豫地应下，低头在他发顶印下一个吻，“再带些乐理书，带些新的吉他弦。等夏天，我们就坐在那面花墙下，教孩子们弹唱。你弹吉他，我拉提琴，他们唱歌，像一场山野间的音乐会。”

　　季过云的眼底泛起细碎的光。他想起山坡上的那片草地，夏天的时候，应该会开满五颜六色的野花，风吹过，花浪翻滚，像一片流动的海。孩子们光着脚踩在草地上，笑声清亮，和着琴声，能漫过整个山谷。

　　车子驶过一段颠簸的山路，季过云的头轻轻磕了一下车窗。季雨行立刻伸手，掌心垫在他的额头和车窗之间，声音里带着几分嗔怪：“困了就睡会儿，靠着我，别磕着。”

　　季过云乖乖闭上眼睛，鼻尖蹭着他的衣领，闻到熟悉的雪松味。车厢里的风还在吹，腊梅的香气漫开来，和着季雨行身上的味道，成了最好的安神剂。他的意识渐渐模糊，耳边却还回响着孩子们的歌声，回响着季雨行低沉的嗓音，回响着山谷里的风，吹过树梢的沙沙声。

　　不知过了多久，他被一阵轻微的震动惊醒。车子已经驶进了市区，街道两旁挂着的红灯笼还没撤下，行人的脸上带着节后的闲适。季雨行正低头看着他，眼底的温柔像化不开的水。

　　“醒了？”季雨行替他理了理凌乱的头发，“饿不饿？前面有家馄饨店，是你喜欢的虾仁馅。”

　　季过云点点头，嗓子还有点哑：“想喝热汤。”

　　“好。”季雨行笑着应下，转头和前座的韩知时说了一声，车子便缓缓停在了路边。

　　下车的时候，季雨行自然地牵起他的手，指尖相扣，掌心的温度熨帖着。馄饨店的热气扑面而来，混着鲜香的味道，驱散了最后一点寒意。季过云坐在靠窗的位置，看着季雨行去柜台点单的背影，忽然觉得，这样的日子，真好。

　　没有喧嚣的应酬，没有繁杂的工作，只有身边的人，和一碗热气腾腾的馄饨，和窗外渐渐亮起的灯火。

　　季雨行端着两碗馄饨走过来，一碗放在他面前，另一碗推到他手边，碗里卧着两个荷包蛋。“慢点吃，小心烫。”他说着，拿起勺子，轻轻舀起一勺汤，递到季过云的嘴边。

　　季过云张口喝下，热汤顺着喉咙滑下去，暖得人浑身都舒服。他抬眼看向季雨行，对方正看着他，眼底的笑意温柔得像春日的阳光。

　　“雨行，”季过云忽然开口，“以后每一年，我们都来山里过年，好不好？”

　　季雨行的动作顿了顿，随即伸手，轻轻揉了揉他的头发，声音低沉而坚定：“好。每年都来，看山里的雪，看春天的花，看孩子们长大。只要你在身边，岁岁年年，都是暖的。”

　　窗外的夕阳正缓缓落下，把天空染成一片温柔的橘粉色。馄饨店的灯光暖黄，映着两人相视而笑的脸庞，漫过眉眼的，是化不开的温柔与缱绻。

　　往后的岁岁年年，春去秋来，夏蝉冬雪，只要他们还牵着手，便处处是暖阳，处处是花开，处处是，岁岁皆暖的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