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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这两名字,可够脏的。” ...

  •   看着眼前那抹灼人的白金发色,洛雪天觉得人生都黯淡了。

      这已经不是点背儿的问题,这是该找老家大仙驱邪的程度了。

      他再三确认,眼前这人正是昨晚黄毛后,心脏直接骤停一拍,泛青的眼圈衬得他脸色更加灰白,颇有快魂飞的劲儿。

      小王那句“新来的总经理是集团三少爷”,在洛雪天脑袋里嗡嗡地响,快把脑仁搅稀碎。

      操!

      人怎么能倒霉成这样啊!?

      硬咽几下口水,洛雪天终于扯出点干巴巴的声响,他定了定神,试探开口:“……官总?”

      官崇山嘴角上扬,前倾着身,将手中文件推了过去。

      “看看?”他声音带笑,像是分享趣事。

      洛雪天机械地接过文件,顿了片刻,才低下头。上面零碎的数字,最后合成一串不长不短的金额,扫到最后,他终于确认,这上面,是自己三年来,带着几名设计师偷接外快的总和。

      他还自以为万无一失,结果官崇山仅用一晚上,就将他查个彻底。

      手心满是薄汗,纸张都快被浸得潮湿。良久,洛雪天才抬头望向对方,眼底的心虚,快要顺着失态神情,一起泄个彻底。

      看着昨晚还无比嚣张,今早就心灰意冷的洛雪天,官崇山得逞般笑出声。

      “洛经理,别这样看着我,我可没有为难你的意思。”官崇山放下腿,走到脸色愈发难看的洛雪天面前,“审计部的数据库,很早就对我开放了。”

      “反正也闲着,昨晚回去后,就顺手做了点功课。”他笑了笑,故意在“昨晚”两个音上拖得老长。

      “就是没想到……”官崇山瞥过对方僵硬的表情,继续说,“洛经理本事这么大啊。”

      他俯下身,凑近洛雪天,笑容明亮又残忍,“都能自己拉团队开张了?”

      “我仔细看过你们的方案。”官崇山想了会儿,公事公办道,“说真的,确实比公司一些团队做得要好。”

      “有能力是好事啊。”他说完,又故作一脸失望,“可洛经理怎么用错地方呢?”

      洛雪天张了张嘴,又紧抿成线,下巴皱得像核桃壳,也不作声,只是紧盯着对方。

      这副警惕模样,似乎极大取悦到官崇山,他歪过头,继续笑说:“要不,洛经理现在求求我?”

      “求求我当没看见?”

      求你有用吗?有用我立马跪下求你。

      洛雪天合上文件,神色复杂地垂下头,想了会儿,沉声开口,“官总是要开除我吗?”

      “开除?”官崇山毫不掩饰的笑出声,他踱到洛雪天身后,声音绕着对方响起,“洛经理做之前,难道没看过公司奖惩条例吗?”

      “公司严禁员工接与工作内容冲突的个人业务,一经发现,严肃处理。”

      “怎么罚,你不会不知道吧?”官崇山忍不住笑,“而且,跟着你的那几个设计师,你猜他们会是什么下场?”

      洛雪天喉咙哽住,半个音都发不出,他死死盯着自己脚尖,心里盘算着该如何收场。而且公司一旦追究,那些未结的提成款也全都泡汤,自己还怎么活?

      “你们这点事,虽然够不上刑事。”

      “但按照合同,也够让你们数倍赔偿了。”官崇山步步紧逼,直到将洛雪天困在自己的阴影里。

      “顺便,再背上条行业违规的记录?”

      “没了公司做背景,个人信誉也毁了。”他故作苦恼,但声音带笑,“以后哪个客户还敢信你呐?”

      官崇山眼仁很亮,眼尾下垂,跟人对视时,还会恰到好处的弯起,配上那头亮到灼目的白金发色,竟有几分英系金毛的纯良无害。

      可越是如此,越是衬得这人说出的话,割裂到咋舌。

      洛雪天全身僵硬,动弹不得,只能任由对方肆意打量。他不是没想过和官崇山解释,自己是真的计无可施,可话到嘴边,又觉得任何借口都苍白无力,归根结底都绕不开“钱”字,索性继续沉默。

      静了良久,洛雪天才转转眼珠,看向眼前的男人。

      “官总,有必要这样吗?”他鬼使神差地瞥眼对方淤青的鼻梁,沉声说:“我为昨天的事,跟您道歉,行吗?”

      “昨天什么事?”官崇山明知故问,又恍然大悟般提高音量,“是洛经理说我是小三,还打了我的那件事吗?”

      “……”

      “说我做小三光宗耀祖。”他越说,表情越回味,一遍遍重复着让洛雪天想死的话,“说我人模狗样。”

      “还说要给我颁锦旗。”

      “不行啊。”官崇山模仿着对方当时的语气,却给自己逗笑,最后无奈开口,“洛经理的口音,我学不来啊。”

      “你到底想怎样?!”洛雪天脸色涨红,别过脸,粗声制止。

      官崇山倚在桌边,重新递过一份合同,笑眼弯弯看向对方,拖长音调开了口。

      “签了它。”

      “我可以把这两天的事一笔勾销。”他抽回洛雪天手里快捏碎的罪状,“这份报告也会消失,你和那几个同事,也会平安无事。”

      洛雪天盯那份合同,一双眼球都在震颤。

      难道就因为自己昨晚给了他一肘,骂了他两句,他就连夜查出自己违规的证据,甚至不惜弄出个合同来布局?他是不是觉得自己傻到看不出合同是个坑啊?

      能做到这个地步,这人已经不是睚眦必报了,这人是特么疯了。

      官崇山将对方眼底的震惊尽收眼底,心底升腾出难以名状的快意。

      他就是想看到洛雪天这种底层蝼蚁,在自己的引导下,一步步走进泥潭,滚到满身泥浆,脏得彻彻底底。

      不是满腔热血吗,不是自诩正义吗,还以为能干净到哪去,不还是在真金白银前栽了跟头。

      天下乌鸦,果然一般黑。

      任何一只都经不起推敲试探。

      官崇山举着合同,嘴角笑意渐浓,煽动地开了口,“洛经理不想打开看看吗?”他继续诱导着,“万一内容让你很感兴趣呢?”

      良久,洛雪天才终于回过神,抬眼看对方,冷声问道:“你找上我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俩人对视几秒,官崇山一脸坦然,语气也轻快,“因为你穷啊。”

      “……”真实得无从辩驳,甚至伤不到洛雪天半点自尊。

      “穷到根本不可能拒绝我。”

      “看看吧。”官崇山将合同递的更近,“你绝对会感兴趣的。”

      洛雪天故作镇定,缓慢接过那份举到他胸口的合同,咬紧牙关,快速翻开封套,几个黑体大字就出现在眼前。

      《 特殊岗位聘用合同 》

      他忐忑看向男人,眼神发出询问,官崇山不解释,只耐心看他反应,洛雪天只好垂着头,一页一页仔细翻读起来。越看脸色越青,翻到最后东北话也利落飙出。

      “这啥条款啊?”

      “乙方需无条件执行甲方所有任务,超过十分钟不回消息,一次罚款一万?”他将合同凑近,震惊重复,“一万?!”

      “你这条款自己编的吗?你不会在逗我吧?”

      洛雪天“啪”合上合同,拧眉看向官崇山,深吸一口气,强忍着情绪,索性把话挑明。

      “官总,你绕这么一大圈,到底图什么啊?”他等了会儿,见对方不答,继续说出自己的猜测,“就为了报复我昨天打了你吗?”

      “还是因为知道我在接触何总,怕他跟你抢江先生,想让我去当眼线?”

      话一出口,洛雪天自己都觉得可笑,可如果不是这样,他身上还有什么值得官崇山图的?

      官崇山眼底笑意加深,他凑近洛雪天,像在分享秘密般,轻声开了口。

      “如果我说,我觊觎江家的家产,你信吗?”

      洛雪天手中合同险些掉在地上,他瞪大双眼,被对方的直白,震惊到说不出话来。

      “你还真信了啊?”官崇山噗地笑出声,仿佛刚才真是他无意的玩笑,“我找上你,当然是因为你有趣啊。”

      “……”

      “而且我昨天就跟你说了,我不是小三。”他微微歪头,说得一脸随意,“江先生是我未婚夫,我和未婚夫在一起,有什么问题吗?”

      接二连三的回答,把洛雪天直接震没了音,他缓了良久,才难以置信看向对方,“真的?”

      不知在问哪句是真,官崇山干脆耸耸肩,不再作声。

      洛雪天见他这态度,半天都说不出话,他看不透这个男人,更无法辨别男人话里的真伪。可如果真像官崇山所说,那他昨晚的义举,到头来,就是把自己白白搭进去。

      看着魂不守舍的洛雪天,官崇山弯起黑白分明的眼睛,好脾气笑着。

      “洛经理,放轻松。”

      “我对犯罪的事没兴趣。”

      “你就当陪我玩个游戏?”

      他借着洛雪天的手,将合同翻到某页,指尖滑到某处,轻敲两下,“还是说,每个月这个数”

      “你不满意?”

      洛雪天顺着他的手指,盯起那窜数字,再次陷入沉默。

      那几个数字太大了,大到见它第一眼,世界就缩小到只剩那几个数字。大到洛雪天可以养家糊口,甚至带着全家老小,重新做人。

      以至于捏起这张纸,都能捏出一种炽热滚烫的错觉。

      洛雪天强行撇开视线,他早过了相信天上掉馅饼的年纪,他就是干销售的,他比谁都清楚,傻子的需求,只有骗子能满足。

      “洛经理考虑考虑?”

      官崇山瞥眼时间,语气随意得像聊天气,他看向洛雪天,绽出枚灿烂至极的笑容。

      “赶在午休前给我答复?”

      -

      洛雪天长叹口气,凭着本能走出办公室。等反应过来时,已经魂不守舍出现在天台。

      他估算着时间,从羽绒服内兜里,心不在焉地掏出半包烟。

      临近圣诞节,从楼顶向下望去,水泥大地凭空生出几米绿树,按照这速度,再晚会就要扯上彩灯金星。这座城市不管什么节日,最终都能璀璨地燃起万家灯火,和萧条到褪色的东北县城,已然是天地之别。

      洛雪天一手夹烟,烟烧到蒂,灰簌簌落下,烫着中指的死皮,他仍未察觉,只在心里细数这些年经历的倒霉事,真是样样拿出来都让人想死。

      他的老家在祖国最北的小县城,父母守着个开了十几年的小餐馆,虽称不上大富大贵,但也从未饿着他和他哥。

      他哥也争气,一毕业就考进老家单位,靠着踏实肯干,勤劳务实,生活也算小富即安,甚至替父母扛起他上学的开销,那会儿自己懂事也晚,总觉得这种生活是理所当然。

      从来没觉得自己运气多好,直到二十一岁那年,好运被真正抽走的那天。

      他哥酒驾肇事,导致一名孕妇当场死亡,自己和同事也殒命当场。这种惨烈的新闻,铺满一座小县城的天刚刚好,人人对他家口诛笔伐,开了十几年的小餐馆也被千夫所指,受害人家境显赫,父母倾家荡产,赔偿款仍是杯水车薪。

      同年,嫂子生下侄子后,在本应团圆的中秋节里,天亮出门,天黑未归。直到一个稀松平常的工作日,才被人发现她溃烂的身体。

      绳子是她路边捡的,她一步步走向寂默的树林,找了根比手指握圈还细的木枝,草草了解了自己的一生。

      受害者的施压,几百万的债务,周遭不绝的诋毁,父母一夜苍老的身影,他还没过二十一岁,就成了两孩子的“爹”。

      洛雪天觉得,再熬下去,一家人都活不过那年冬天。随即便退了学,收拾好破败行囊,带着一家四口,逃难一样来到南方。

      他又何尝不想走正道光明,可拼了小命都还不上一半的债,眼看要把全家逼到悬崖边。

      明明才活了二十来年,怎么就好像苦撑了一辈子呢?

      洛雪天嘴唇都被烟熏得发麻,像是再多吐一口气,嗓子都要支吾起来。

      他将烟头狠狠摁在垃圾箱上,手指碾了又碾,像是借着这点疼,就能摁死自己即将稀碎的自尊,就能咽下不计后果的冲动,直到指尖蹭满脏灰,他才闭上眼,抬起头,狠吸口雾霾霾的空气。

      有钱人活得还真是随意啊,随意到一纸合同,就能决定凡人死生。

      接了这活儿,到最后怕是良心都要烂透了。可有良心,又有什么用呢,能当饭吃?还是能替他还债?他本来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自己死不死,其实无所谓。

      但总得让家人,体面活下去吧。

      什么道德,什么后果,什么铤而走险,难道他不是从一开始,就已经在孤注一掷地活着了吗?

      他有得选吗?他没得选。

      再睁眼时,洛雪天眼里那点挣扎的火苗彻底熄灭,只剩破釜沉舟的决绝。

      “操,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

      他低声咒骂,奔赴刑场般,一步步朝电梯走去。

      -

      不到一小时,洛雪天就果断敲响办公室房门。

      他裹着身灰扑扑的烟灰味,大步走到官崇山面前,咧开嘴,笑得一脸狡黠。

      活得又怂又勇的,还以为会耗到十二点才出现。

      “官总。”洛雪天龇着口白牙,爽朗笑道,“您看人可真准啊。”

      官崇山饶有兴致地看向对方,随即溢出声轻笑,将合同递过去。

      “但我话得说前面啊。”洛雪天接过合同,没有立刻翻开,眼睛眯成条缝,“杀人放火,违法乱纪,坑蒙拐骗……”他说到一半,故作思索,继续道:“还有容易被人砍的事,我可都不干啊。”

      “哦,对了,身子我也不卖。”他坏笑着看向对方,随即开始讨价还价,“而且,十倍的赔偿金太高了,您再降点呗?”

      官崇山手肘撑着桌面,看着洛雪天表演,片刻后,沉声笑说,“行啊。”

      两人试探着彼此,官崇山眼底笑意更深了,像是享受着对方这些拙劣的把戏。洛雪天被他看得浑身发麻,又不想败下阵来,硬是梗着脖子,全程没敢挪开眼。

      他翻到合同最后一页,状似随意开口道:“官总。”

      “这个游戏,您准备玩多久啊?”

      官崇山歪过头,像在认真思索,几秒后,声音才懒懒响起。

      “这得看洛经理了。”

      “由洛经理来决定游戏能玩多久。”

      “所以,洛经理也努努力。”官崇山耐人寻味笑着,“试试看,能不能让我破产?”

      洛雪天闻言,无奈笑出声,他笔尖扬起,在签名处故意停顿,最后抬眼看向对方。

      “官总,游戏我陪你玩。”

      “可别把我玩死了。”

      随即他利落下笔,几乎要在最后一个笔画,戳破纸面。

      官崇山终于等到这个画面,脸上缓缓绽开笑容,像朵太阳花,漂亮得十分恶劣。

      笔尖刚离开纸面,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便覆盖上来,轻松抽走了洛雪天手中的签字笔。

      官崇山借着同一支笔,不紧不慢签下自己的名字。洛雪天全程不敢呼吸,仿佛身上压着头正在戏耍人的狮子。

      官崇山并未看他,而是俯下身,端详起签好的两个名字。

      “洛经理,你觉不觉得……”他声音贴着洛雪天耳边,沉沉响起,“我们名字,还挺配的?”

      洛雪天表情一僵,难以理解地翻个白眼,心想,配个der啊,随即闷声调侃,“洛雪天,官崇山,您告诉我,这哪门子配啊?”

      “狼狈为奸,同流合污。”官崇山重新看向对方,“难道不配吗?”

      “您要这么说。”

      洛雪天皱紧眉头,轻声嘟囔,“那这两名字,可够脏的。”

      官崇山被骂竟也不气,反而站直身,重新回到座位上,笑得一脸纯良,反问对方。

      “洛经理,第一个游戏想怎么玩?”

      话音刚落,洛雪天良心又开始煎熬。那些见不得光的手段,在他脑子通通过了一遍,他不敢再细想,索性闭上眼,视死如归道:“官总,您直说吧……”

      官崇山看他表情愈发凝重,哼笑一声,片刻后,才轻飘飘开口。

      “明晚公司聚餐……”

      洛雪天紧张得眉毛竖起,手心满是冷汗,他严肃看向对方,生怕下一秒,会听到什么惊天动地的指令。

      “洛经理用东北话敬酒怎么样?”

      “……啥?”洛雪天表情凝固,短暂沉默后,他怀疑重复,“……您刚才说啥?”

      “用东北话,一桌一桌敬酒。”

      “敬到我满意为止。”

      官崇山眉眼弯起,像钩人的月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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