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完班会,林亿深魂都快没了。回家的路上,那意外的发现,天气冷了,枫树的枫叶也红了。 夏日的燥热刚被一秋风卷走,老街的枫树便把午后的时光染成了透亮的红。阳光不再像夏日那般灼人,而是顺着枝桠的缝隙,剪成一束束金红的光带,斜斜地落在青石板路上。树顶的枫叶被晒得透亮,朱红的叶肉里能看清细密的脉络,像给叶片镶了层金边,风一吹,叶片翻动,光带便在地上晃出细碎的光斑,像撒了一把跳动的金豆子。 树腰的枝桠最是繁茂,层层叠叠的枫叶挤在一起,织成一片浓密的红荫。荫下的石凳被晒得暖暖的,坐上去能闻到木头与阳光混合的味道。几只灰鸽落在枝桠间,爪子抓住细细的枝条,身体一晃,便有几片枫叶簌簌落下——有的打着旋儿飘到石凳上,叶尖还沾着阳光的温度;有的顺着风贴在斑驳的砖墙上,像给老墙缀了朵红花儿;还有一片被风卷着,恰好落在不远处卖糖画的小摊上,糖画师傅抬手一拂,枫叶便落在装糖稀的铜锅旁,红得像滴落在桌上的糖色。 林亿深穿过老街,来到一个巷口——他必须买点吃的,他要饿死了。 走在小道上,突然林亿深感到背后一凉,刺骨的冷犹如触电般蔓延全身。他回过头叫到:“卧槽!” 宋砚明不知道什么时候冒了出来,将自己冰凉的手伸进了林亿深的衣服里“天啊,这天气冷死我了!” “有病啊?手放我衣服里?” “哎呀,借我暖暖,冷死我了。” 宋砚明的手一点也不老实,渐渐往下移握住了林亿深的腰,他猛的一惊,心道:“我操,这腰怎么能细成这样?这么薄,我操,羡慕,我操!” 他貌似又摸到了什么不对劲的东西,惊呼道:“我操!!!” 林亿深掰开了他的手,怒斥道:“变态啊你?” 宋砚明瞪大眼睛:“我的天,停停停!你先别动!” 林亿深那里会听他的,对他竖了个鄙视,宋砚明则一只手抓住他的双手将其反扣在墙上,举过头顶,另一只手快速掀起来他的衣服,摸了一把“我操!真有?” 说完之后才发现这姿势怪尴尬的,松开了林亿深,林亿深骂道:“你有病啊?又近女色又近男色,gay吧?(同性与同性之间的爱情)” “不是,我天啊,你腹肌啥时候练的?六块太有实力了,鲨鱼肌又是啥时候练的?我不行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变态!” “你别误会,我比钢铁还直!…嗯,对!” “我直你妈,还跟踪我!你自己不是也有吗?来摸我的,你不是gay谁是gay?” “哎呀~亿~深~人家错~了~嘛~请你吃东西,教教我你鲨鱼肌咋练的~好~不~好~嘛~” “…” “…死gay。” “不要这么高冷!告诉我,我请你吃东西!” “我妈不让我跟gay说话。” “…” “gun(滚)!老子饿死了,吃饭去了。” 林亿深甩着胳膊往前走,宋砚明像只大型犬似的颠颠跟在后面,还不忘扒拉他的胳膊:“真不教我啊?你这腹肌线条比健身房那私教还绝,是不是偷偷报班了?” 林亿深嫌烦似的把他手拍开,脚步没停:“报什么班,我天生的。” “吹吧你就——”宋砚明刚想贫,余光瞥见林亿深耳尖红了半截,忽然凑过去压着声笑,“哎,刚才是不是给你整害羞了?” 林亿深脚步猛地顿住,转头瞪他:“再废话今天这饭你请。” “请请请!”宋砚明立刻举手投降,又贱兮兮补了句,“那吃完饭能不能摸……啊不是,能不能教我练?” “想死啊?” 宋砚明找了个路边摊买了两个饼,等俩人吃完,天已经擦黑了,路灯昏黄的光裹着风落下来,宋砚明忽然想起什么,扯了扯林亿深的袖子:“对了,你刚才骂我‘又近女色又近男色’——我那不是上次帮班长搬书吗?你别真把我当gay啊!” “滚吧,我回家了。” 第二天早读,林亿深刚到教室,就发现宋砚明已经趴桌上睡了,他的脸深深的埋在了手臂弯里,林亿深望这他的头发,露出邪恶的微笑。 他一个健步来到宋砚明旁边,找王沐晨借了几根皮筋儿,用小时候给奥特曼扎头发的技术给宋砚明扎了几个小辫,他头发不短,扎起来刚刚好。 随后,林亿深满意地欣赏着自己的“佳作”,把宋砚明摇醒。 宋砚明迷迷糊糊抬起头,脑壳还没彻底清醒,就听见周围传来憋笑的“嗡嗡”声——前桌的王沐宸转过来,手捂着嘴抖个不停,徐书昀撑着桌子弯了腰:“明哥,哥,我求你了,这是个啥?” 徐书尧道:“求也得排队。” 他揉着眼睛茫然道:“你们笑啥啊?早读课还没抽查背诵呢……” 林亿深站在旁边,嘴角压着笑,递给他一面小镜子:“自己看。” 宋砚明接过来一照,“嗷”的一声差点把镜子拍在桌上——他软趴趴的头发被分成三股,扎了三个歪歪扭扭的小辫,皮筋还是粉白相间的蝴蝶结款,脑门上碎发被揪得翘起来,活像只炸毛的花栗鼠。 “林亿深!”他拍着桌子跳起来,小辫跟着晃了晃,“你有病是不是!” 林亿深往后退了半步,忍笑忍得肩膀都在抖:“好看!帅!!!咱宋砚明就是这么帅!!!” 宋砚明瞬间蔫了。他抓着小辫想扯下来,结果皮筋缠得死紧,越扯头发越疼,急得原地蹦:“你给我扎的你给我解!这玩意儿我扯不下来!” 林亿深慢悠悠走过来,指尖刚碰到皮筋,上课铃忽然响了,李珊抱着教案走进来。宋砚明吓得立刻坐回座位,把脑袋往胳膊里埋,可惜三个小辫太显眼,李珊扫了一眼就笑出了声:“宋砚明,你这新发型挺‘潮流’啊?” 全班哄堂大笑,宋砚明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胳膊肘狠狠怼了林亿深一下。林亿深趁班主任转身写板书,飞快帮他解开皮筋,指尖擦过他后颈时,宋砚明脖子一缩,耳尖悄悄红了。 等皮筋都扯下来,宋砚明揉着乱成鸡窝的头发,恶狠狠地瞪他:“放学你等着!” 林亿深把粉蝴蝶结皮筋递给宋砚明:“看这小款式多别致啊。” 下课时,宋砚明把林亿深拽到厕所,照着镜子“去你的,哥发型都乱了!” “我觉得这发型很好看呀。” “好诡异啊你!”宋砚明扇了林亿深一下“哦,对了,你带纸了没?我上个厕所。” 林亿深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皱的不能再皱的纸巾,递给了他。 “这是个什么东西?算了,将就着用吧。”宋砚明道。 他刚锁上门,林亿深就在外面边拍手边唱: “今天开始我要自己上厕所~ 爸爸妈妈你们不要小看我~ ……” “是不是有病?”宋砚明一脚踹开门,像看傻子般看着林亿深。 “没有,我很正常。” “信你的,没吃药吧?” “我走了,下节课英语考试。”林亿深道。 林亿深偏科偏得很离谱,数学没下过一百三,英语…没上过三十,于是他准备了一本“篆刻入门。” 李珊抱着卷子往讲台上一砸,粉笔灰都震得跳了跳:“你们英语老师刘郭有事啊,我来监考,都把桌兜清空啊!这次英语题是隔壁重点班的‘死亡模拟卷’,听力念一遍,作文写120词,谁交头接耳直接记零蛋——林亿深,把你桌洞里那本《篆刻入门》收起来!” 林亿深蔫头耷脑地把书塞回书包,余光瞥见宋砚明正从笔袋里摸出支新钢笔,笔帽上还刻着片小枫叶——是上周他俩在文化社刻的。他偷偷踹了踹宋砚明的椅子腿:“英语选择题救我,三长一短选最短?” 宋砚明笔尖一顿,在草稿纸上写了个“还信这些?”,又补了行小字:“听力念完我把答题卡往你那边偏两厘米。” 听力刚响第一句,林亿深就懵了——广播里那老外嘴跟安了马达似的,炸麦呀! “excavation”“heritage”一串词砸过来,他满脑子只剩“今天开始我要自己上厕所”的调子。等念到“Which of the following is NOT the feature of the ancient inkstone(以下哪项不是古砚的特征)”时,他干脆拿笔在选项上画小人:A是宋砚明叉腰,B是宋砚明翻白眼,C是宋砚明踹门,D是宋砚明傻笑——然后果断选了D。 做到阅读题时,第一篇讲“非遗文化传承”,林亿深盯着“the pattern of maple leaves on the inkstone(砚台上的枫叶纹样)”,直接在卷子空白处画了片歪歪扭扭的枫树叶,还标了个箭头写“宋砚明的砚台”。宋砚明用余光扫到,差点把钢笔尖咬断。 李珊绕到林亿深旁边时,他正拿橡皮蹭那片枫叶,结果把阅读题第三题的选项也蹭没了。李珊敲敲他桌子:“林亿深,你这卷子是拿来画画的?” “老师我说我不会,你信吗?” “数学学这么好,英语烂成这样?如果我是你们英语老师,我现在一巴掌就呼你脸上了。” 林亿深一慌,把宋砚明的答题卡往自己这边扒拉了半厘米,正好对上宋砚明的眼,他用嘴型说道:老师在这里不怕死? 最后十分钟,林亿深对着作文题“ My Favorite Traditional Culture(我最爱的传统文化)”抓耳挠腮,憋了半天写:“I like inkstone. My friend Song Yanming has a good inkstone. It has a maple leaf. I draw it very well.(我喜欢砚台。我的朋友宋砚明有个好砚台。上面有片枫叶。我画它画得很好。)” 写完数了数词,不够120,又加了句: “Today Song Yanming went to the toilet. I sang a song for him.(今天宋砚明去上厕所,我给他唱了首歌。)” 接着就是一些狗屁不通,小学生看了都嫌弃的句子: A butt flies sky-high, drops under a tree, drinks math formulas like juice, flies over a tree, then dances on my deskmate’s head!(一个屁股飞到了天上,掉到了一棵树下把数学公式当果汁喝,飞过了一个树在我同桌的头上跳舞) 交卷时宋砚明抢过他的作文纸看了眼,沉默三秒,把自己的答题卡往他怀里一塞:“下次英语考试,我给你写小抄——但你要是再写‘一个屁股在我头上跳舞’,我就把你头卸下来。” 林亿深把答题卡揣兜里,冲他挤眉弄眼:“我觉得我作文写的很棒!” “我不行了。” 这是徐书尧跑过来,道:“我哥问你们打牌去不?” 林亿深道:“可以,玩啥牌?” “扑克,宋砚明你去吗?” “那肯定的。”宋砚明道,“还有谁?” 徐书尧想了想,说:“我哥,徐书昀,还有王沐宸,她说她邀了个隔壁班的,叫什么,那啥,嗯对,任依,姜念晚来不来?嗯,我不知道…” 宋砚明听的不耐烦,赶紧拍手打断“行了,大哥,我知道了,你再叭叭下去,天都黑了。” 徐书尧刚被打断,把校服兜翻得叮当响:“别急啊,我哥带了副新扑克,说是印了‘非遗纹样’的——喏,你看!” 他掏出的扑克确实花里胡哨:红桃A印着歪歪扭扭的砚台,黑桃K画了片缺角的枫叶,林亿深捏起张梅花5,指着上面的“数学公式花色”乐出了声:“这是把我作文里的果汁公式印上来了?” 宋砚明嘴角抽了抽,把扑克抢过来理成一沓:“再废话就把这副牌塞你书包里,让你英语考试接着写‘扑克喝公式’。” A楼的楼梯间背光,几个人挤在角落刚摸完牌,林亿深就把牌拍在地上:“这啥啊?我手里四张3,徐书昀你是不是藏牌了?” 徐书昀叼着根棒棒糖,把牌往桌上一摊:“谁藏了?你自己手气烂——哎王沐宸,你那隔壁班的同学咋还没来?” 话音刚落,楼梯口就探进来个脑袋:是个扎高马尾的女生,手里还攥着本《拓印技法入门》,身后跟着个戴眼镜的男生,正拿橡皮蹭着袖口的墨印。 “任依?”王沐宸戳了戳林亿深,“她是隔壁班语文课代表,姜念晚是她同桌——哎姜念晚,你袖口那是拓印的墨?” 姜念晚把袖口往身后藏了藏,声音跟蚊子似的:“嗯……刚才在文化社拓砚台纹样,没擦干净。” 林亿深眼睛一亮,凑过去扒拉他的袖子:“那个人挺眼熟哈。” 宋砚明一把把他薅回来,牌甩在他面前:“先打牌,输了的把这副‘非遗扑克’揣兜里,明天英语课举着念单词。” 刚打两轮,林亿深就输得底裤朝天——他把“同花顺”认成“对子”,还把宋砚明的“大王”当成了“枫叶装饰画”。宋砚明捏着他的牌,指尖在“砚台红桃A”上敲了敲:“你这牌技,跟你英语作文一个水平。” 林亿深正想抢牌,楼梯间的声控灯突然灭了。 黑暗里不知谁喊了句“谁摸我手?”,紧接着是扑克散落的哗啦声,林亿深摸到个冰凉的东西,凑到嘴边吹了口气:“这是啥?砚台?” 宋砚明的声音贴着他耳朵响起来,带着点笑:“是我的钢笔——你再吹,墨水就溅你脸上了。” 灯“啪”地亮了,林亿深正捏着宋砚明的钢笔,笔尖离自己鼻尖只有一厘米,而宋砚明的另一只手,正按在他刚才摸到的“砚台”上——那其实是姜念晚忘在地上的拓印石。 任依“噗”地笑出了声,王沐宸拿手机对着他俩:“刚拍着了啊,林亿深你这‘摸砚台’的姿势,明天能贴教室后门当板报。” 林亿深把钢笔往宋砚明怀里一塞,抓起张印着枫叶的扑克挡脸:“要贴就贴宋砚明!他刚才摸我头发了!” 宋砚明把扑克抽走,指尖在他脑门上弹了一下:“再胡说,就把你那狗啃的作文和你绑一起,挂树上。” 楼梯间的风裹着墨香钻进来,林亿深把脸埋在臂弯里,听见宋砚明低声跟姜念晚说:“你那拓印石要是沾了灰,放学可以去文化社借毛刷——林亿深会洗砚台,让他帮你刷。” 他猛地抬头:“我啥时候会洗砚台了?!” 宋砚明把最后一张牌扣在他脑门上:“现在会了。” 姜念晚指尖蜷了蜷,把拓印石往书包里塞时,余光总往林亿深那边飘——他正跟宋砚明抢一张印着枫叶的扑克,刘海蹭得宋砚明下巴发痒。 “出不出牌?”宋砚明按住他的手,牌面露出半张“砚台黑桃K”,“再墨迹灯又灭了。” 林亿深刚把“对子”甩出去,楼梯间突然传来脚步声,还夹着教导主任的大嗓门:“谁在楼梯间扎堆?!” 声控灯“啪”地亮了,几个人瞬间僵成雕像——教导主任抱着保温杯,正扒着楼梯扶手往下看。 “跑!”徐书昀把棒棒糖一吐,拽着徐书尧就往楼上窜。 林亿深抓起那副“非遗扑克”往怀里塞,刚转身就撞进宋砚明怀里。宋砚明捞着他的胳膊往消防通道拽:“这边没监控!” 姜念晚跟着任依往楼下跑,余光瞥见林亿深被宋砚明扯着跑,脚步慢了半拍,拓印石“哐当”掉在地上。 “你的石头!”林亿深听见动静,回头想捡,宋砚明直接把他扛在肩上——这家伙看着清瘦,扛人倒挺稳,林亿深攥着扑克在他背上扑腾:“放我下来!姜念晚的拓印石还在那!” “先跑!”宋砚明的声音压得很低,脚步没停,“回头我帮他捡。” 教导主任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宋砚明拐进消防通道的死角,把林亿深往置物架后面塞,自己挡在他前面。林亿深缩在后面,能听见宋砚明的心跳,还有教导主任从通道口路过的咳嗽声。 “你刚才扛我干啥?”林亿深戳了戳他的后背,“我腿又没断。” 宋砚明回头瞪他一眼,指尖在他唇上碰了一下——很轻的一下,像羽毛扫过:“再说话就把你塞置物架里,让教导主任把你当‘非遗摆件’收走。” 林亿深的脸“腾”地烧起来,把脸埋在扑克堆里,听见外面传来任依的声音:“主任,我们就是来拿课本的!” 等教导主任的脚步声远了,宋砚明才把他从置物架后面拽出来。林亿深攥着皱成一团的扑克,看见姜念晚站在通道口,手里捏着拓印石,眼眶有点红。 “你的石头。”宋砚明把扑克往林亿深怀里一塞,走过去把拓印石递过去,“没摔裂。” 姜念晚接过石头,指尖碰了碰宋砚明的手腕,声音很轻:“谢谢……林亿深他没事吧?” “他好得很。”宋砚明往林亿深那边抬了抬下巴,“正研究怎么把扑克当英语单词卡。” 林亿深听见自己的名字,举着张“枫叶梅花3”晃了晃:“这张能当‘three’!宋砚明你看!” 宋砚明走回去,把他手里的扑克抽走一半:“再晃就把这副牌扔教导主任办公室,让你明天当着全校念‘扑克的英文是poker’。” 夕阳从消防通道的窗户钻进来,落在林亿深皱巴巴的校服上,宋砚明把扑克塞进他的书包,指尖蹭过他口袋里的皱纸巾——还是上次那包。 他突然笑了笑,声音很轻:“下次上厕所,记得多带纸。” 林亿深突然想到了某种大事,道:“我去,好像快期中了,我英语怎么办?” “凉拌炒鸡蛋。”宋砚明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