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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玻璃围墙后的告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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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术被直接送去了市医院。
运动会剩下的项目还在继续,喧嚣与热烈依旧充斥着校园,但石雨昕觉得那些声音都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模糊而遥远。她坐在七班空荡荡的大本营里,手心里还紧紧攥着那把没能送出去的糖和那张画着奔跑小人的便利贴。彩色的玻璃纸硌得她掌心生疼,却远不及心口的万分之一。
周晓晓陪在她身边,欲言又止,最后只是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别太担心,送去医院了,有医生在呢。”
石雨昕点了点头,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她眼前反复闪现着秦术冲过终点时那双近乎解脱的平静眼眸,和他栽倒下去时那脆弱得仿佛一碰即碎的身影。还有……他手心里露出的那一角彩色糖纸。
他攥着那颗糖跑完了全程。
这个认知像一把淬了冰的匕首,狠狠刺穿了她努力维持的平静。她猛地站起身,脸色苍白得吓人。
“晓晓,我……我不太舒服,想先回家。”她声音沙哑,带着掩饰不住的颤抖。
周晓晓看着她毫无血色的脸,担忧地点点头:“好,你快回去休息吧,这里我看着。”
石雨昕几乎是逃离了那个充满阳光和欢呼的操场。每一声加油,每一次发令枪响,都像是在无情地嘲讽着那个倒在终点线上的少年,和她那颗因他而揪紧、疼痛不堪的心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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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两天,石雨昕过得浑浑噩噩。她按时上学放学,听课,写作业,但灵魂仿佛抽离了躯壳,漂浮在半空,冷漠地注视着一切。她不敢去打听秦术的消息,害怕听到任何不好的词语,也害怕自己那点隐秘的心思在探听中无所遁形。
班级里关于秦术的议论并没有停止,只是从最初的震惊和同情,渐渐掺杂了一些别的声音。
“听说他得的是绝症,治不好的那种……”
“真的假的?怪不得那么拼,是想最后疯狂一次吧?”
“唉,也是可怜,长得那么好,成绩又那么顶尖……”
“不过他也挺自私的,明明知道自己身体不行,还非要上去跑,这不是给班级和学校添麻烦吗?”
最后那句话像根尖刺,扎进了石雨昕的耳朵里。她猛地抬起头,看向那个说话的同学,眼神是从未有过的冰冷和锐利。
那同学被她看得一愣,讪讪地闭了嘴。
石雨昕收回目光,胸口剧烈起伏着。自私?他们根本不懂!不懂那种被病痛禁锢、连奔跑都成为奢望的痛苦,不懂那种想要挣脱枷锁、哪怕只有一瞬间也好的绝望!秦术他不是自私,他只是……太孤独,太倔强了。
她低下头,看着课本上密密麻麻的字迹,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她想起他靠在医务室床上安静的睡颜,想起他指尖微凉地按住她手腕,想起他在夕阳下说“不能跑步不是你的错”时那低沉的嗓音……
冰山之下,是滚烫的、不甘熄灭的灵魂。
她必须做点什么。她不能就这样眼睁睁看着他在所有人的议论和误解中,独自承受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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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三下午,石雨昕从班主任那里得知秦术已经脱离了危险期,转回了家附近的社区医院进行观察和休养。班主任还叹了口气,说秦术的家人似乎对他这次“冲动”的行为非常生气。
石雨昕的心又揪了起来。她几乎能想象出他躺在病床上,面对家人责备时,那副更加沉默冰冷的模样。
放学后,她没有直接回家。她凭着记忆,找到了班主任提到的那个社区医院。那是一家规模不大、环境相对安静的小医院。
她在医院门口徘徊了很久,手里紧紧抓着一个保温袋,里面是她熬了一中午的、据说对恢复元气有好处的清淡粥品,还有她攒下来的、所有口味的水果糖。
心跳快得几乎要超出负荷。她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是怕看到他憔悴的样子,还是怕他冰冷的拒绝,亦或是怕自己无法控制的情感会决堤。
最终,她还是深吸一口气,走了进去。
询问到秦术的病房号,她走到那扇紧闭的病房门前,手抬起又放下,反复几次,才终于鼓起勇气,轻轻敲了敲门。
里面传来一个略显冷淡的声音:“进。”
石雨昕推开门。
病房是单人间,很安静,只有医疗仪器规律的滴答声。秦术半靠在病床上,穿着蓝白条纹的病号服,更显得脸色苍白,下颌线条瘦削得惊人。他正望着窗外,眼神空茫,听到开门声,他缓缓转过头。
看到是她,他墨色的瞳孔几不可查地收缩了一下,闪过一丝极快的、复杂的情绪,有惊讶,有怔忡,随即又被更深沉的冷漠覆盖。
“你来干什么。”他的声音没什么力气,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冷硬,像结了冰的石头。
石雨昕被他话语里的寒意冻得一哆嗦,但还是硬着头皮走上前,将保温袋放在床头柜上。“我……我听老师说你好些了,就……就熬了点粥,还有……糖。”她声音越来越小,几乎不敢看他的眼睛。
秦术的目光扫过那个印着小猫图案的、与病房格格不入的保温袋,又落回她因为紧张而微微泛红的脸上,眼神里没有任何温度。
“不需要。”他吐出三个字,重新将头转向窗外,用侧脸对着她,摆出了拒绝交流的姿态。“拿走。”
石雨昕僵在原地,鼻子一酸,眼眶瞬间就红了。她预想过他的冷淡,却没想过会是这样毫不留情的驱逐。
病房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看着他冷漠疏离的侧影,看着他比之前更加单薄的身体,石雨昕一直压抑在心底的情绪,如同被凿开了缺口的堤坝,汹涌地冲了上来。
委屈,心疼,担忧,还有那再也无法忽视的、如同野草般疯长的情感,交织在一起,冲垮了她的理智。
“为什么不需要?!”她声音带着哭腔,第一次在他面前拔高了音量,带着一种豁出去的执拗,“为什么要那样对自己?!明明知道不行,为什么还要去跑?!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我……”
她哽咽着,后面的话堵在喉咙里,眼泪毫无预兆地滚落下来。
秦术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僵了一下,但他依旧没有回头,只是放在被子上的手,指节微微收紧,泛出青白色。
他的沉默和抗拒,像最后一把火,点燃了石雨昕所有的勇气。
她用手背狠狠抹去脸上的泪水,向前一步,几乎是站在了他的床边,盯着他那冷硬的侧脸,用尽全身力气,一字一句地说道:
“秦术!我喜欢你!”
声音落下,病房里陷入一片死寂。只有仪器规律的滴答声,和她自己急促的、带着泪意的呼吸声。
秦术猛地转回头,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墨色眼眸里,此刻掀起了惊涛骇浪。震惊,难以置信,还有一丝……迅速被压下去的、近乎恐慌的情绪。
他看着她,看着她通红的眼眶,脸上未干的泪痕,和那双即使哭泣也依旧清亮执着的眼睛。
石雨昕迎着他震惊的目光,胸口剧烈起伏着,像刚刚跑完一场漫长的马拉松。她不管不顾地继续说了下去,声音颤抖,却异常清晰:
“从医务室第一次见到你,到后来你帮我撑伞,安慰我,再到你忍着痛苦吃下我给的药……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但是秦术,我就是喜欢你!”
“我知道我身体不好,我知道我们可能……可能都没有很长的未来。但是那又怎么样?!”
她的眼泪再次涌出,声音里带着一种破碎的坚定和义无反顾:
“我喜欢你,就算明天就要死掉,今天我也还是要喜欢你!”
这句近乎绝望的告白,像一颗投入冰湖的巨石,瞬间击碎了秦术脸上所有的冷漠和伪装。他瞳孔剧烈地颤动着,放在被子上的手死死攥紧,手背上青筋凸起。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喉咙却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他看着眼前这个哭得像个孩子,却说着最勇敢话语的女孩,冰封的心湖底层,那一直被压抑的、名为“在意”的熔岩,终于冲破了坚硬的冰壳,汹涌地灼烧着他的五脏六腑。
他看到她往前又走了一小步,带着泪光的眼睛里,充满了小心翼翼的期盼和不容置疑的认真。
她看着他,轻轻地说:
“所以,秦术,在我死之前……”
“你可不可以,试着喜欢我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