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鹊桥仙》锦上弦

13、唯爱你

　　烟花被黎明吞没了。
　　天边迷迷糊糊挂着的云彩，被那一点微弱的阳光一照，边缘都层次分明起来。路边斜倒了几辆共享单车，随着白天一点点点亮而嵌上玻光，铁锈的把手也吱吱呀呀响。
　　多好的晨光，可惜阳光完全从云里探出了头，斑斑点点变成了烈日灼心。
　　柳城的八点半，朝阳正式宣告结束。
　　——

　　锦华年家。
　　或许昨晚太累了些，两个人整整睡到快九点才爬起来。陌狄一抓手机看眼手机，长久以来的肌肉记忆让他自己以为已经错过了工地上班打卡的点，脑子甚至开始自动播放领导的谩骂。结果旁边人一只大手伸过来把他手机抽走了，他这才一扶额头。
　　哦，不上班了。
　　但就算不上班，这个点也很晚了。
　　陌狄的生物钟本来是很规律的，但不知道为什么，自从自己到了锦华年家里住以后，好像什么都乱掉了。
　　如果用锦华年的视角来说，那应该是自己终于能放松下来，心里一直绷得很紧那根弦突然松动了，所以才会这么大变化。
　　算了。
　　陌狄掀开重重的被子，走到床边另一侧，弯腰在锦华年脸上审视了一遍。
　　眼睛啊，鼻子啊，嘴巴啊，都还是那么好看。
　　他意识到自己在干什么，脸上忽然红了一瞬，手下把被子给锦华年掩好了，然后轻轻悄悄从房间退了出去。
　　于是，他站在客厅中间，愣是第一眼就看到了那堆惹人厌的家具。
　　呵。
　　奇了怪了，昨天买的时候看它们其中任何一个都是顺眼的，现在真真正正摆到家里来了，却哪一个都看不下去。
　　太多了……
　　陌狄本来抱着比锦华年早一些起来收拾收拾东西的想法，结果在被现实重重一击之后全盘放弃。
　　人本身俱来的懒惰在一点点发挥效果。
　　还愈演愈烈。

　　陌狄本来放弃了什么都撒手不管的主意正要往厨房去看看有什么能吃的东西，结果他的脑子自动给他弹出了昨天早上锦华年给他煮的黑暗料理，脚步又停住了。
　　还是算了吧，晚点锦华年起来了再一起出去吃吧。
　　陌狄连自己都没察觉到自己此时的状态：那双好看的眼睛流露的是温柔，细细的嘴角没有了那种时刻防备着什么的迫切感，他浑身上下真正的浮现出这个年纪该有的亲切感，
　　其实真正不真实的是，他竟然能做到这么安然的住在一个人家里。

　　陌狄一个人站在那里发着呆，丝毫对后背会出现什么东西不带考虑，忽然，一双手环住了他的窄腰。
　　他被吓了一跳，身体猛地一抖。
　　然后后知后觉是有个黏人精起床了，心里无奈一声，向后看去——
　　头还没转过去，一阵温暖从背后把自己罩住了。
　　陌狄于是更加哭笑不得了，笑腔明显地说：“你别弄我了，先想想早餐怎么办。”
　　背后传来一个黏黏糊糊很明显没清醒的声音：“什么……”
　　“我说早餐，吃什么？”
　　锦华年不情不愿，从被子里伸出一只手，强行扳过陌狄下巴，带到自己面前意义不明地亲了一口。
　　陌狄的表情看上去嫌弃极了，他摆摆手，轻轻一动就甩掉了身上的人，自己朝卫生间去了。
　　客厅里剩下一个披着被子的锦华年。

　　最终，这两个人花了差不多一个小时时间才解决了种种，开始商量他们的早餐。结果还意见不一，一个坚持健康早餐是一天的开始，想拉着陌狄大清早去吃一顿什么广东早茶，该想法受到了陌狄的一百个字的强烈反对。
　　早餐喝早茶？
　　朋友你是真的开玩笑还是自己确实是饱了撑的？
　　陌狄扣扣头发也出来的一小撮呆毛。道：“要不这样，路边手抓饼？吃完我们回来收拾收拾。”
　　这真的是世界上最中肯的建议了吧。
　　然后下一秒，就传来了身边人惊天动地的抗议声。
　　“就那种路边地沟油食品？死都不可能！！！”
　　“你信不信那种东西吃完我能直接上天见我太奶去？！”
　　？
　　爱吃不吃，不吃滚一边去OK？
　　陌狄真是看见了上层社会。
　　自己也不看看自己家里是什么个人模狗样，现在就吃个早餐还给自己整上高级感来？
　　他阴阴地来了一句：“那我自己吃去。”
　　结果这锦华年又不乐意了，他一看陌狄要跑，又急急忙忙追上去：“诶诶诶别走啊。"
　　大哥，我是吃早餐，不是陪你赴宴谢谢。
　　放过我吧。
　　”我那是为了你健康着想懂不？“
　　下一句话惊天动地。
　　——”你要真想吃，我给你买东西自己做。“
　　这怕是美国总统的荣誉吧。
　　滚。
　　陌狄想的是，我要不还是回我的工地，吃路边的小摊行了呗。
　　什么玩意儿健康生活。
　　二十几岁，养生呢哥们。

　　这俩争来争去最终还是决定下楼去正规的店里吃个啥，结果陌狄一看菜单，眼前一黑差点失去意识。
　　【潮汕白粥——￥50】
　　你是说，一碗粥，五十块钱？
　　”……“
　　他是第一次见识到了什么叫穷人的世界，原来这个世界所有东西都已经贵得如此变态了是吗？那还是他淹在贫民窟里太久了，进个饭店都是刘姥姥进大观园。
　　救命，这就是穷人的世界。

　　最终就是他们一共喝了两碗粥两个生煎包外加一笼蒸饺，花费两百六。
　　这日子要哪天得让陌狄一个人承担起来了，那他估计会疯掉的。
　　但是锦华年好像不是很在乎。
　　是的，他就是这样的一个小孩，以前是，现在长大了那层颜色也去不掉。
　　他很在乎身边的人，那些对他好的人，他可以用很多东西去回报。就好像你帮的不是他一件什么事情，而是捡到了他的命，他就是再拿命丢一次也会一片忠诚地还你一片天地。
　　他希望通过所有为不起眼的物质，来让自己永远记住那个曾经对他好的人。
　　总是把自己画成灰蒙蒙的人影。
　　而他身边的人永远光明普照。

　　陌狄其实是一个很佛系的人，要不是为了有饭吃，他恐怕一天都做不完一件事。
　　就比如他现在吧，两个小时了，一个小小的收纳柜，愣是慢慢吞吞拼了又拆拆了又拼。
　　锦华年已经弄好所有大物件的拼装了，他连一个收纳柜都无从下手。于是锦华年走到他这边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人对着说明书细细地看，看完就细细地摆弄零件，好不容易拼对了一个，一转身又把那个对的给拆了。
　　“……”锦华年无奈。
　　有点傻傻的，但是很萌。
　　陌狄最后终于是没耐心了，一摊手往沙发上一靠，宣告工程彻底失败。
　　“……”怎么就不干了呢？
　　锦华年从沙发上把人捞起来，三两下就把陌狄拼了大几个小时的那个玩意弄好了，随即耳边就炸开了——
　　“锦华年你这是在嘲讽我！！！”
　　他真的要被笑死了。
　　这个人怎么会这样招人喜爱。

　　——
　　其实有好多事情，都在锦华年的脑子里演了一次又一次。
　　就算逛逛市场吃吃饭这样的事情其实再平常不过，可是好像不久的以前，就算再简单，也只能在梦里看到。
　　自从陌狄跳了楼，之前那个世界好像是被一道突然渗开的裂缝完完全全割裂开来。十年人间他还是独自一人走过去了，那么多日日夜夜，一转眼都走了，现在放到他手心里的，是陌狄一颗炽热裸露的心。
　　原本不敢多求的相遇和重逢，仿佛已变了味了，成了一道永远将他们绑在一起的红线。
　　或许两个人都不敢多求些什么吧。
　　深渊真的来时，能抱团取暖，抱的还是自己最爱的人，莫过于世上所有的天福享乐。

　　——锦华年的房子，一日之间变成了温馨小家。
　　他看着陌狄亲自挑选的白色丝绸床帘，心里是暖和的。
　　这里终于不是只有自己一个人了，有了他最爱的人留下的种种印记，每时每刻都会有爱人的气息散在他鼻尖、
　　永远忘不掉了。
　　陌狄，我心里边空了好久的那个位置，永远唯你独坐。
　　未来的某一天，我可不可以对着你，给你指间带一枚戒指，把你永远锁在这片光明普照。

　　神明会赐予他们长久的幸福吧。
　　毕竟故人相逢秋月里，相遇却不斥。他们理应获得一辈子都沐浴在阳光下的爱情，不需要轰轰烈烈，哪怕是藏于烈阳下的一片树林。
　　不求神明保佑，只望你我相好。
　　全天下，唯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