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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故事1 ...

  •   塞北的营帐外,尚还有冷风夹杂着细雪簌簌作响时,萧秀宁展开了从齐国王城传来的密报。

      她虽常年在军中,但阅读文字的速度依旧十分高效,很快就将这份密信的内容阅毕。

      随后盖住纸面,再将手拿开重新阅读,终于确定自己此番眼睛没花。

      萧秀宁又一次感受到了无力的感觉。

      她面上的表情依旧恬静柔美,另一只手却开始揪着自己的头发。

      不留神将发簪给抽了,头顶青丝便倾泻而下,在烛火摇曳的晦光里映的她多了几分娇弱,愈发人见犹怜。

      萧秀宁怔怔地看了这张纸许久,方才将纸张放下。

      “青瓷。”萧秀宁出声时才发现自己几乎连说话的力气也无了,嗓音细微,险些被风声盖过去。

      这样细微柔和的语调,在萧秀宁的亲近之人耳中,依然很容易就被捕捉到。

      营帐角落里同样身批轻甲的女将闻言,马上快步走到了萧秀宁跟前,拱手,道:“公主。”

      萧秀宁一手揉着鬓角,一手将血迹斑斑的纸张递过去,“我这会没力气,你代劳焚了这信。”

      青瓷“诺”了一声,接过纸张,道:“殿下这是瞧见了什么内容,可否说出来,让奴婢替您分忧?”

      萧秀宁淡淡道:“若是不怕吓到,便看信吧。”

      青瓷是从小和萧秀宁一同长大的侍女,早就习惯了她家殿下的苦菜花模样。

      见萧秀宁眉眼中萦绕的愁思更浓,便又下意识地哄她开心,“来的又不是钦差,就是太子身边的侍卫,料想是不会出大事的,殿下莫要杞人忧天……啊呀!”

      这信上说的是什么?

      她家殿下的父王驾崩前,居然没有传位给殿下的嫡长兄,而是传给了王后巫氏!

      太子殿下则是因为不遵先王遗诏试图兵变,如今已经被贬为庶人,阖家被囚禁!

      青瓷瞧完了这王城里递来的秘闻后,不由咬牙切齿,“荒唐!”

      “怎地就荒唐了。”萧秀宁回味着父王病中传来的宫闱秘闻,终于察觉巫后上位绝非一时之功,“她只是手段高明又隐晦,我等庸人无法望其项背。”

      萧秀宁虽是公主,却只是先王后陪嫁的媵侍所出,打小就晓得自己的命贱得很,遇到大事被打击惊吓了,稍微难过一会儿,便很快能走出来。

      命贱的人没那么容易被打倒。

      萧秀宁无暇重新梳头,便双手拢着长发放在肩膀一边,离了座位,走向跪在她面前五体投地的狼狈男人,道:“贺卿家,辛苦您将大哥的消息递到我这边,我会想办法救他。”

      贺姓男子跪的久了,身体发麻,乍听公主开口,便连忙接茬道:“殿下,咳咳咳……”

      他先前在追杀下千里奔袭,喉咙被风沙吹得像破锣,一急着说话便被口水呛了。

      萧秀宁见状,示意青瓷再给贺姓男子拿水来。

      她依旧挽着头发,温柔地笑道:“卿家宽心,你们这些忠心于大哥的臣子及家眷,本宫也不会不管。”

      贺姓男子总算定下心来,“吨吨”地将青瓷给的水囊喝干了,又道:“斗胆问殿下的计策,还有是否要小人叫北大营的将军们都到帐中来?”

      萧秀宁不再说话,只是默默注视着刚被青瓷投入火中的密报。

      倒像扑火的飞蛾,她想。

      染血泛黄的纸张脆弱得很,不多时便被火碳凶残地吞没,再也寻不见一点痕迹。

      末了,萧秀宁终于朝着青瓷的方向张开了手臂,同时吩咐贺姓男子道:“劳烦卿家回避,本宫要更衣。”

      “还有,且将当值的将军都叫来帐前,将王城发生的事,一并与他们说了。”

      。

      披着棉袍,与多位将领守在公主帐外的贺伟,心知他家太子确实安全了。

      三公主殿下生得柔美,从不争权夺利,接掌北大营不过两年,却在大齐,乃至在列国中,都有战神的美名。

      她的口碑是人尽皆知的,起事必将一呼百应。

      到时候,那个魅惑了两代先王的蛮夷女,怎可能是三殿下的对手!

      耳闻着公主帐里的脚步声逐渐清晰,又见帷幕揭开,佳人的身影渐明之时。

      这乌泱泱一群忠臣良将,纷纷俯身,齐声喊道:

      “请公主殿下出兵勤王,诛杀妖后及其党羽!”

      北大营上下,无一不是萧秀宁父兄早年带起来的,对武王父子的感情可谓极深。

      在他们看来,萧秀宁身为武王之女,太子之妹,理应在政权交替的关头成为兄长的臂助。

      然而,萧秀宁的回答却是……

      “不必起事,本宫独自去一趟京城,太子哥哥不会有事,众卿家的家眷,本宫也会完好无损地还给你们。”

      她声音平静,但自带着力度。

      众人皆惊。

      抬头却发现,三殿下不仅没有将日常的轻甲换为行军重铠,反倒是解了戎装换红装,松挽云鬓,面如芙蓉裙似海棠,一袭带毛领的斗篷被风裹挟着,将她衬得愈发清秀玲珑。

      哪里还瞧得见那位威震列国的女将?

      青瓷去牵马了,闺秀打扮的萧秀宁独自站在一群男人跟前,道:“本宫在自己带大的现太子那里还是说得上话的,只要我们谈谈,事情会解决。”

      风雪已停,但塞北的天气还是有些微寒意。

      披着斗篷,身着春衫粉裙的少女,竟然气势一点也不输给这群兵家汉子分毫。

      “殿下怎可奢望蛮夷之子心念旧情!”

      “养恩不如生恩啊殿下,血浓于水,萧靖卓会偏向谁您不知道吗?”

      “公主三思!”

      “殿下!”

      “……”

      见萧秀宁一言不发,面上也不动声色,显是固执己见,满地的忠臣良将索性也不说话,只是纷纷撩起衣摆跪下。

      虽然都低着头,但他们的目光还是尽数被雪地反射到萧秀宁身上,灼热明亮,叫她躲避不及。

      萧秀宁感受着殷切的目光,觉得心累。

      自己于萧靖卓何止是手足情,养育恩啊,明明还有……

      总之,她去劝他,这人横竖会听进去些话。

      萧秀宁揉了揉眉心,耐心同众人解释道:“太祖爷爷有训,萧家的刀兵不伤萧家的子民,但内战是要死很多人的。”

      人群前端有个年轻的将军抬头,道:“为保大齐正统不落入蛮夷母子手中,他们死得其所!”

      萧秀宁看着这位血气方刚的小将军,不说话,只笑。

      年轻的男人便又把头磕雪地里了,不知是臊得还是气得。

      萧秀宁则继续娓娓道:

      “大哥没你们想得那么贪慕权位,四弟也是个可堪用的人才,巫氏的品行本宫不便评论,但你们莫忘了她嫁伯父之前也是一国女主。”

      “这龙椅他母子要便要,但我不容许大哥有伤,更不容许他们谋害百姓。”

      而那把脑袋埋到雪里的小将军猛抬头,又想说什么时。

      萧秀宁利落地闪到他身前,提起粉拳向下锤去!

      这一刻,钟阳以为自己的脑袋要被锤爆了。

      他这才想起来,三殿下可不止是个性格温和易与的王嗣,她那柔粉白皙的小粉拳,也可一击将九尺巨汉的胸膛打个对穿窟窿。

      “砰!”

      萧秀宁的拳头高高拿起轻轻放下,口中发出可爱的拟声词。

      她瞧这小将军被吓得不轻,收了招,难得调皮轻笑一声,深呼吸,努力让自己软软的嗓音说话更有力气:

      “越了百姓这条线,本宫不管是杀那小畜生,杀那妖妇或者杀你们,都不会手软。”

      风呼啸,人无声。

      “回公主,马已备好。”

      直到青瓷牵着两匹马走来,方才打破了此间的噤若寒蝉。

      萧秀宁退至马前,将脑袋贴在自己这老伙计身上,抱着它的脖子蹭了蹭,也不忘朝青瓷点头示意,“青瓷姐姐辛苦。”

      青瓷勉强笑笑,指了指自己背后包着布的铁枪,“公主的铁枪奴婢也收好了。”

      萧秀宁知会了,扶起一位须发皆白的老将,“这天寒地冻的别再跪着,起来,都起来。”

      她又从怀里掏出一物,道:“钟老。”

      老将抱拳。

      萧秀宁回礼,将帅印交付了,又道:

      “您是同太祖爷爷奋斗过的老臣,又经伯父、父王艰难守成的两朝,该知道真正的大战有多惨烈,我军一旦空虚,恐怕北边的燕、赵甚至是西境的国家都会生变。”

      言毕,萧秀宁一拽缰绳上了马背,在马上同钟晨老将军福了福身,“都交给您了。”

      老人托着大印,脊背依旧笔直,“定当不负殿下所托!”

      萧秀宁知道这位老将军的忠心和能力,又朝他拱手道谢,继而挨个向在场众人抱拳,道:

      “辛苦了,诸位哥哥姐姐叔叔伯伯爷爷守卫北大营都辛苦,本宫替百姓谢谢你们!”

      仙音犹在,佳人已踏马远去,不知归期是何期。

      老将钟晨捧着帅印,望着萧秀宁已经消失在远处的背影,怆然:

      “可惜,可惜……”

      “可惜是个公主,秀宁殿下若为男儿,哪还轮得到小鬼作乱!”

      。

      “歇一会吧,殿下,奴婢,奴婢是真的撑不住了……”

      青瓷的马不如萧秀宁的,短距离奔波还好,赶远点的路就不大能追得上了。

      何止是青瓷,萧秀宁□□的汗血宝马,也因连日的奔波有些体力透支,奔驰的步伐也远不如一开始轻快。

      于是萧秀宁道:“恩,我们接下来行慢些。”

      她得了青瓷的劝,不用将注意力全放在加速赶路上,便注意到了青瓷欲言又止的神情,便笑道:“青瓷姐姐有话就说,本宫赦你无罪。”

      得了主子的允诺,青瓷的胆子略壮了些,冒言:“殿下,奴婢觉得,就算北大营不倾巢南下,也该多带点兵马……”

      萧秀宁眨着眼睛,慢条斯理道:“都说了,本宫和阿卓感情亲密。”

      青瓷听着萧秀宁的车轱辘话,不由得好笑,“能有多亲密?奴婢不信!”

      帝王家的手足情,表面上看着锦绣光鲜,内里却不见得是真好,设防永远不嫌多。

      殿下怎么就不明白呢!

      却听萧秀宁道:“睡过,够不够亲密?”

      “一日夫妻百日恩,百日夫妻似海深。”萧秀宁朝青瓷的方向侧过头,素来平静的俏脸因为想到了高兴的事,眉眼略弯,“我和阿卓可不止百日的夫妻。”

      青瓷起先还以为,萧秀宁在说萧靖卓幼年怕风怕雨怕打雷,夜里不太平时,都要萧秀宁哄着才能入睡的事情。

      最终却悲哀地发现,不是自己想法腌臜,殿下说的睡觉就是最不堪的那种睡觉。

      此时,青瓷的樱桃小嘴张得老大,几乎可以囫囵塞进去鸡蛋,“好殿下,还记得你们是未出五服的堂姐弟吗?何况他母后改嫁给了您父王,你们又是亲上加亲的继姐弟。”

      青瓷历来将萧秀宁当做自己的天,一直坚信,除非王上和太子否定,她家殿下做什么都是对的。

      但殿下居然与堂弟兼继弟私通,也太……

      青瓷不知道该如何评价萧秀宁了。

      历经千里奔波,萧秀宁的容姿依旧昳丽淡然,没有半点羞臊地朝青瓷挥手道:“附耳来。”

      “这个秘密你听了就烂在肚子里——靖卓不是伯父的儿子,除了巫氏和他,便只有本宫知道。”

      青瓷又得了个惊天的辛秘,骇得险些跌下马去,回过神来已是柳眉倒竖,“那蛮夷贱婢好不要脸!文王陛下不嫌弃她出身,力排众议让她做王后,她居然,居然敢……”

      这里是官道,太过露骨的词青瓷不能说出口。

      青瓷是知道的,在巫氏之前,文王的三宫六院常年无所出,巫氏却甫入宫便一胎产子,文王驾崩后又带着儿子改嫁给继位的武王——就是文王的胞弟,萧秀宁的父亲。

      这蛮夷女的轻浮做派已有前科,故而萧秀宁一说萧靖卓并非文王之子,青瓷就情不自禁地往那方面想。

      “你且为伯父头顶的颜色宽心,阿卓也不是巫氏的儿子。”萧秀宁紧了紧缰绳,让她家好青瓷住脑,又露出一丝古怪的笑容,“他甚至不是人。”

      马蹄猎猎,聪慧的青瓷继续着她的奇思妙想:

      “难道四王子是巫氏从远房宗室或者外臣家抱来的……噫,就算没血缘,小畜生连名义上的堂姐兼继姐都敢糟蹋,他当然不配做人!”

      萧秀宁不置可否,没再同青瓷说旧情郎身上更多的秘密。

      她扬起马鞭,朝着不远处肃杀的城墙遥遥一指,道:“王城根下,慎言吧。”

      “眼下如何把大哥还有忠心他的朝臣们保下,才是最要紧的事情!”

      风雪漫漫,模糊萧秀宁的眼,恍惚间,她看见了从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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