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眠治疗师”与科技新贵》绿辛

21、第21章

　　陆沉舟站在后台巨大的电子屏幕旁，屏幕上实时显示着发布会现场的景象。

　　黑压压的人群，闪烁不停的相机闪光灯，交织成一片喧嚣的声浪，透过厚重的幕布隐约传来。

　　他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指尖无意识地捻着西装袖口上那枚冷硬的铂金袖扣。

　　不再是数月前那种太阳穴突突直跳、视野边缘都带着模糊焦躁的眩晕感。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静的、近乎锐利的清明。仿佛一层常年蒙蔽感官的厚重灰尘被悄然拂去，世界的轮廓和声音都变得清晰可辨。

　　这变化，弥足珍贵。

　　“陆总，还有三分钟。”

　　王秘书的声音在一旁低声响起，一如既往的平稳，但陆沉舟还是听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也难怪，这场新品发布会关乎公司下一季度的战略布局，更是对前一段时间因他状态不佳而引发的市场疑虑的一次正面回应。
　　他微微颔首，表示知晓。

　　脑海中却不合时宜地闪过一个画面
　　——昨夜，同样是灯火通明，却是在他那个空旷冷清的公寓里。

　　林晚晚坐在惯常的那张单人沙发上，怀里抱着那只越来越肥硕的橘猫元宝。

　　她没有像最初那样刻意找些心理学名词来充场面，只是用那把天生带着点软糯的嗓音，絮絮叨叨地说着她白天在“彩虹桥”遇到的一只特别亲人的流浪猫，打算给它找领养。

　　她的声音不高，像温润的溪水流过卵石。

　　元宝在她膝上发出规律而响亮的呼噜声，像一台老旧却安稳的小马达。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安宁的气息。

　　他原本因预演发布会流程而紧绷的神经，就在那样平淡无奇的叙述和猫咪的呼噜声里，一点点松弛下来，最终沉入了一场无梦的深眠。

　　甚至连她什么时候离开，元宝什么时候从她膝头跳下，他都毫无察觉。

　　只知道醒来时，窗外天光未亮，而他躺在沙发上，身上盖着一条柔软的薄毯，精神是许久未曾有过的饱满与充沛。

　　那种感觉，不是依靠药物强制镇压下的虚假平静，而是从身体深处自然焕发出来的生机。

　　...

　　“陆总，时间到了。”王秘书再次提醒。

　　陆沉舟蓦地睁开眼，眼底最后一丝波动被彻底敛去，恢复了惯有的深邃与冷静。他整理了一下本就不存在一丝褶皱的西装衣领，迈步走向通往主讲台的通道。

　　灯光，在一瞬间聚焦在他身上。

　　台下所有的喧嚣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只剩下相机快门更加密集的咔嚓声。

　　他稳步走上台，站在聚光灯的正中央，目光平稳地扫过全场。

　　高大的身形在定制西装的包裹下显得挺拔而充满力量，眉宇间虽然还带着一丝长期熬夜留下的淡淡痕迹，但那挥之不去的倦怠与戾气，确实消散了大半。

　　“各位来宾，各位媒体朋友，上午好。”

　　低沉的嗓音通过麦克风清晰地传遍会场的每个角落，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感。

　　发布会按部就班地进行。

　　陆沉舟对新产品的核心技术、市场应用前景侃侃而谈，逻辑清晰，数据翔实，面对台下几位以刁钻著称的财经记者提问，他应对从容，甚至偶尔还能抛出几句不失幽默又精准维护公司立场的话语。

　　台下，
　　坐在前排嘉宾席的顾磊，脸上依旧挂着那副标志性的、弧度精确的笑容，但放在膝上的手，指节却不自觉地微微收紧。

　　他太了解陆沉舟了，了解他失眠最严重时那副恨不得毁灭一切的疯魔状态。

　　而此刻台上的男人，虽然依旧冷峻，但那种从内而外透出的、掌控全局的自信与稳定，是做不了假的。

　　他真的好了？

　　顾磊眼底闪过一丝阴鸷。

　　这绝不是一个好消息。

　　他不由得再次想起手下汇报的，关于陆沉舟近期频繁接触的那个神秘“林女士”的信息。

　　到底是什么人，能有这样的本事？

　　两个小时的发布会主体环节接近尾声，一切顺利得出乎所有知情高管的预料。

　　连坐在控制台后的王秘书，都悄悄松了口气。

　　到了媒体自由提问环节。起初的问题都还围绕着产品与技术。

　　忽然，
　　一位戴着黑框眼镜的年轻女记者站了起来，接过工作人员递过的话筒：

　　“陆总您好，我是《科技前瞻》的记者。我们注意到，您今天的精神状态与数月前在一次行业峰会上的疲态判若两人。
　　众所周知，贵公司正处于快速发展的关键期，作为掌舵人，您个人状态的提升是否意味着已经找到了有效管理巨大工作压力的方法？
　　能否与我们分享一下经验？”

　　这个问题有些私人化，但问得相当巧妙，也代表了在场许多人的好奇。

　　场内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看向陆沉舟。

　　陆沉舟沉默了几秒，没有立刻回答。

　　他的目光似乎没有焦点地投向虚空中的某一点，台下无数双眼睛注视着，等待着他可能会给出的关于健身、冥想、时间管理或者某种新型保健品的标准答案。

　　然而，他没有。

　　他微微向前倾身，靠近麦克风，声音比之前似乎放缓了一些，却更加清晰，带着一种不容错辨的郑重。

　　“感谢你的观察”

　　他开口，目光扫向提问的记者，然后缓缓移过全场，

　　“的确，在过去的一段时间里，我个人经历了一些……困扰，特别是严重的失眠，这几乎影响了我和公司的状态。”

　　他竟然当众承认了！

　　台下响起一阵细微的骚动。

　　大佬们通常讳莫如深的健康问题，他就这样轻描淡写地说了出来？

　　顾磊嘴角的笑容淡了下去，身体微微前倾。

　　陆沉舟没有理会那些窃窃私语，继续说了下去，他的语气变得更为沉静，甚至带上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温和！

　　“很多人建议过我各种方法，药物，理疗，等等。
　　但最终，帮助我走出困境的，是一位非常特别的人士。”

　　他像是在斟酌词语，又像是在做一个重要的决定，

　　“在这里，我想借这个机会，向她表示诚挚的感谢。”

　　后台监控画面的王秘书心里猛地一咯噔，一股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他。

　　陆总想干什么？这完全不在预定的流程和台词范围内！

　　“我要感谢，”

　　陆沉舟的声音通过音响设备，清晰地传遍了会场每一个角落，也通过无数个直播镜头，瞬间传递到了网络世界的各个端点，

　　“林晚晚女士。”

　　这个名字被清晰地念出，不带任何头衔，只有一个简单的称谓
　　——“女士”。

　　“她的专业帮助和……”

　　他再次停顿了一下，似乎寻找着一个准确的词汇，最终说道，

　　“……和她带来的独特方式，让我重获了宝贵的睡眠，也让我能以更好的状态站在这里。”

　　他微微颔首，目光沉静而真诚：

　　“谢谢你，林晚晚女士。”

　　全场一片寂静。

　　落针可闻。

　　下一秒，巨大的哗然如同潮水般席卷了整个会场！

　　“林晚晚是谁？”

　　“没听说过这号人物啊？”

　　“专业帮助？什么专业？心理医生？睡眠教练？”

　　“陆沉舟居然会公开感谢一个人？还是因为私人健康问题？”

　　“快！查！这个林晚晚是什么背景！”

　　...

　　记者们如同嗅到了血腥味的鲨鱼，瞬间亢奋起来，问题像连珠炮一样砸向台上，
　　但陆沉舟已经恢复了那副冷峻的模样，对着台下微微点头致意，
　　不再回应任何关于此事的问题，在王秘书和安保人员的护送下，干脆利落地转身离场。

　　留给现场的，是一个巨大的、亟待填补的谜团。

　　同一时间，“彩虹桥”宠物殡葬店。

　　午后的阳光透过干净的玻璃窗，在光洁的地板上投下温暖的光斑。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和柠檬清新剂的味道，混合着一种若有似无的檀香气息。

　　林晚晚刚送走一位前来咨询宠物善后事宜的、眼眶通红的小姑娘。

　　她轻轻关上门，揉了揉有些发酸的脖颈，走到洗手池边，仔细地用宠物专用的消毒洗手液清洗双手。

　　水流哗哗，冲走了最后一丝泡沫，也带走了工作的疲惫。

　　阿哲正在后院安静地打理着一个小花圃，那是他为一些选择土葬的宠物客户准备的。

　　苏小小昨天硬塞给她的一堆所谓“高端睡眠治疗师必备行头”还胡乱塞在柜台下的背包里，她打算等会儿有空就整理出来退回去。

　　扮演另一个人格，终究是太累了。

　　就在她擦干手，准备去喝口水的时候，放在柜台上的手机疯狂地震动起来，屏幕上苏小小的名字伴随着一个夸张的动漫头像不断闪烁。

　　林晚晚有些疑惑地接起电话，还没等她“喂”出声，苏小小那边堪比高音喇叭的嗓音就穿透了耳膜：

　　“晚晚！晚晚！你看直播了吗？！我的天！炸了！彻底炸了！”

　　林晚晚被吵得把手机拿远了一些，莫名其妙地问：

　　“什么直播？你在说什么啊小小？”

　　“陆沉舟的发布会直播啊！他、他、他……”

　　苏小小激动得语无伦次，

　　“他当着全世界媒体的面！感谢你了！点名感谢！林、晚、晚、女、士！”

　　“……”

　　林晚晚握着手机，像是被一道无形的闪电劈中，整个人僵在了原地。

　　耳朵里嗡嗡作响，苏小小后面一连串的“你火了！”“我的妈呀！”“他要干什么？”之类的话，都变得模糊不清，像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

　　世界的声音在急速褪去，只剩下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的声音，咚咚咚，震得她手脚发麻。

　　感谢她？

　　当着……全世界媒体的面？

　　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几乎无法处理这个信息。她下意识地转身，踉跄着走到柜台后那台老旧电脑前，手指颤抖着移动鼠标。

　　不需要她费力搜索，各大财经、科技网站的头条推送已经弹了出来，旁边配着陆沉舟在台上发言的抓拍图片。

　　而热搜榜上，“#陆沉舟感谢林晚晚女士#”这个词条，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攀升，后面跟着一个鲜红的“爆”字。

　　她点开一个短视频片段。

　　正好是陆沉舟靠近麦克风，用那种沉静而郑重的语气说出：

　　“我要感谢林晚晚女士……她的专业帮助和……她带来的独特方式，让我重获了宝贵的睡眠……”

　　视频里的男人，眉宇间的倦怠被一种清明的力量感取代，眼神深邃，带着她从未在他面对公众时见过的、近乎坦诚的真诚。

　　他说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她的心脏上。

　　专业帮助？独特方式？

　　只有她知道，那“专业”是她熬夜恶补、生搬硬套的心理学名词，那“独特方式”是她怀里那只打着呼噜的胖猫和她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的、让人安心的体质。

　　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脚底瞬间窜遍全身，让她如坠冰窟。

　　完了。

　　这是林晚晚脑海里唯一的念头。

　　她看着屏幕上那个光芒万丈、掌控一切的男人，再看看自己身处的这间弥漫着消毒水味道、为生命终点服务的安静小店，一种荒诞至极的感觉攫住了她。

　　他把她推到了聚光灯下，推到了无数好奇、探究、审视的目光之下。

　　而那片光，对她而言，不是荣耀，是能将人焚烧殆尽的烈焰。

　　手机从骤然脱力的手中滑落，“啪”地一声掉在擦得光亮的地板上，屏幕瞬间裂开蛛网般的细纹。

　　苏小小焦急的呼喊声从听筒里微弱地传出：

　　“晚晚？晚晚你说话啊！你没事吧？”

　　林晚晚什么也听不见了。

　　她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不得不伸手死死抓住冰冷的柜台边缘，才勉强支撑住发软的身体。

　　巨大的恐慌如同黑色的潮水，灭顶而来。

　　阳光透过窗棂，依旧温暖地照耀着“彩虹桥”店内的一切，照耀着那些为逝去生命准备的鲜花和柔软的毛巾。

　　但林晚晚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只觉得那光线下，自己无所遁形，像一只被突然暴露在鹰隼目光下的仓皇老鼠。

　　阴影，已然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