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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警告之意,溢于言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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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田处残留着一丝阴冷的余韵,仿佛在无声地警告她——此路不通。
这不是救命的良药。
这个念头如同冰锥,狠狠刺入她的意识深处。
江幼凌在她身上种下了某种东西。
某种比毒药更可怕、更难以拔除的东西。
它修复她的伤体,却也在悄然改造、标记,甚至可能……掌控。
这认知带来的寒意,比地牢的污水和锁链更深重,几乎冻结了她的血液。
她蜷缩在冰冷的薄被下,望着那跳动的、随时可能熄灭的昏黄灯火,第一次清晰地感到一种无力。
深宫如渊,刀锋藏在温软的话语和救命的药丸之后。
江幼凌的“两条命”,是枷锁,更是悬在她头顶、不知何时会落下的铡刀。
这令人窒息的沉寂终于在第五日被打破。
殿门开启的声音不再是宫人送饭时的急促轻响,而是带着一种沉缓的、不容忽视的威仪。
两名穿着靛青色宦官服、面容如同石雕般刻板的内侍率先踏入,无声地分立门内两侧。
紧随其后的,是一个穿着深紫色宫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中年女官。
她面容严肃,眼神锐利如同鹰隼,下颌微微抬起,带着宫中高阶管事特有的倨傲。
她身后,跟着一个提着沉重药箱、须发皆白的老者,老者穿着太医署的青色官袍,步履沉稳,眼神却低垂着,只盯着自己脚下的方寸之地。
肃杀的气氛瞬间压满了整个偏殿。那盏宫灯的火苗似乎都畏惧地矮了几分。
中年女官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扫过殿内简陋的陈设,最终定格在靠墙硬板床上的宋芷月身上。
那目光里没有丝毫对伤者的怜悯,只有一种审视物品般的苛刻和评估。
“宋氏,”
女官的声音平板无波,带着一种公事公办的冷硬。
“奉贵妃娘娘懿旨,请太医为你诊脉。娘娘体恤你重伤未愈,需好生调养,莫要辜负了天恩。”
贵妃娘娘?
体恤?
宋芷月心中冷笑。江幼凌的“体恤”,她早已领教过,字字带血。
这突如其来的诊脉,绝非善意。
那太医在女官的示意下,上前几步,在床榻前放下药箱,取出一方洁白的丝帕。
他并未抬头看宋芷月,只低声道。
“请将军……伸手。”
宋芷月沉默着,没有动。
她的目光越过太医低垂的头颅,落在门口那两个如同门神般的内侍身上。
他们站在那里,如同两座沉默的山岳,将唯一的出口堵得严严实实。
那中年女官锐利的眼神更是如同实质的枷锁,锁定了她的一举一动。
反抗是无用的徒劳。
只会引来更粗暴的钳制,或者……像那个打翻药碗的小宫女一样的下场。
宋芷月缓缓抬起右手,搭在太医铺好的丝帕上。
手腕上,那日被江幼凌攥出的红痕已经消退,只留下一圈淡淡的印记,此刻却仿佛再次灼烧起来。
太医枯瘦的手指搭上她的腕脉。
他的指尖微凉,带着一层薄茧。
殿内死寂,只剩下太医极其轻微、几乎不可闻的呼吸声。
他诊得很仔细,三指轮换着力道,按压着寸关尺三处。
宋芷月能感觉到一股微弱却精纯的气息顺着太医的手指探入她的脉门,如同最灵巧的探子,在她体内迅速游走了一圈。
那股气息在她丹田处盘旋片刻,似乎遇到了某种无形的屏障,微微一顿,便谨慎地退了回去。
太医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随即松开。
他收回手,依旧没有看宋芷月,转身对着那中年女官,躬身道。
“启禀苏尚宫,宋将军脉象沉涩,气血两亏,内腑震荡之伤虽已稳住,但根基受损,邪气入体,非朝夕可愈。尤需静养,切忌忧思劳神,更不可妄动真气,否则恐伤及心脉,遗患无穷。”
他语速平缓,用词皆是医家惯常的谨慎套话。
然而,“根基受损,邪气入体”,“切忌忧思劳神,更不可妄动真气”
……这些字眼落入宋芷月耳中,却如同冰冷的针。
太医诊出了她体内那股异常的“气”,也诊出了强行运功探查的反噬。
他这番话,表面是医嘱,实则更像是一份精准的报告,一份呈递给江幼凌的、关于她这具“囚徒之躯”现状的评估。
苏尚宫面无表情地听着,锐利的目光在宋芷月苍白的脸上扫过,似乎想从她平静的表情下挖出些别的端倪。
宋芷月垂下眼睑,掩去眸底翻涌的惊涛,只余下一片近乎死水的漠然。
“有劳陈太医。”
苏尚宫的声音依旧平板。
“既如此,便按太医的方子,好生为宋将军调理。娘娘说了,务必要让宋将军尽快‘好起来’。”
最后三个字,她咬得极重,带着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深意。
陈太医躬身应是,从药箱中取出纸笔,飞快地写下一张药方,双手呈给苏尚宫。
苏尚宫接过,目光在墨迹未干的药方上扫了一眼,便折好收起。
“宋氏,”
她再次看向宋芷月,眼神如同在打量一件物品。
“安心养着。娘娘的恩典,要时刻记在心上。莫要再生出……不该有的念头。”
警告之意,溢于言表。
一行人如来时一般,无声地退了出去。
殿门沉重地合拢,隔绝了外界,也将那无形的、令人窒息的监视感牢牢锁在了殿内。
宋芷月维持着伸手的姿势僵坐了片刻,才缓缓收回手臂。
她摊开手掌,掌心那几道被自己指甲刺破的月牙形伤口已经结痂,留下暗红色的硬痂。
太医的“医嘱”,苏尚宫的警告,如同两条冰冷的毒蛇,缠绕上她的心脏。
江幼凌在通过他们的口,清晰地告诉她:你体内的一切异动,皆在我的掌控之中。
安分守己,苟延残喘,是你唯一的选择。
这华丽的囚笼,四壁皆是眼睛。
又过了两日,殿内那令人作呕的霉味和药味终于被一股浓烈而陌生的香气驱散。
依旧是沉水香打底,但其中混入了一种极其甜腻、仿佛能渗透骨髓的馥郁花香,霸道地占据了每一寸空气。
宋芷月对这种味道有着近乎本能的厌恶,它让她想起某些宫廷秘药里添加的、用以麻痹心智的迷幻香料。
殿门开启,这次进来的不再是那两个战战兢兢的粗使宫人,而是一个穿着桃红色宫装、梳着精致发髻的年轻宫女。
她容貌俏丽,眉眼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佻,脚步轻盈,行走间环佩叮当,与这死寂的偏殿格格不入。
她身后跟着两个小太监,抬着一个硕大的、冒着腾腾热气的黄杨木浴桶。
“奴婢翠缕,奉贵妃娘娘之命,特来伺候将军沐浴更衣。”
宫女的声音清脆,带着一种刻意的甜腻,笑容也恰到好处,挑不出错处,可那双滴溜溜转动的眼睛里,却藏着毫不掩饰的审视和一丝隐秘的优越感。
“不必。”
宋芷月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拒人千里的冰冷。她不需要这种带着监视意味的。
“伺候”
更厌恶那甜腻的香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