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栖故纸》》齐筱楼

9、第 9 章

　　约莫半个时辰，喧嚣隐隐约约，屋脊兽若隐若现，铃铛响声时有时无。
　　等走近了，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座三间四柱式的牌坊，正中横式牌匾刻着“自在观”三个大字，笔势遒劲奔放，古朴雄浑的气势扑面而来。
　　牌坊前是一片石砖铺成的空旷之地，正中央刻有一个阴阳八卦图，中央的太极鱼一红一白，白鱼红眼，红鱼白眼。若是多看几眼，红色鲜艳欲滴，邪气直冲脑门。
　　牌坊后是八十一阶台阶，台阶两侧插满了迎风招展的龙凤五色旗，台阶尽头为象征着“三界”的三门殿，实为石砌的三扇拱门，三门皆开，然而无人从正中的“神道”进入，各洞主均带人走的是左右两侧的偏门。
　　三门殿内供奉着门神，左青龙，右白虎。
　　进了自在观，最醒目的莫过于建于最高处的八角楼，名为百尺楼，拔地而起，隐入云霄。
　　百尺楼的前方是主殿——三清殿，坐北朝南，东西两侧建有元君殿、真武殿作为配殿。
　　正殿前阶是月台，宽敞而通透，中央置有四套桌椅，桌上堆满了美味佳肴。月台前无遮拦，往下连接着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台阶，是为通往主殿的主路。主路台阶被中部的巨大青石台分成了上、下两部分，分别放着一块高约两米，宽约一米的汉白玉丹陛石，上面雕刻着祥云、寿山、仙鹤纹。
　　台阶中部的青石台上摆满了桌椅，前置玉砌的雕栏。
　　台阶旁亦立有栏杆，两侧由上而下建有药王殿、龙虎殿、财神殿、三官殿、钟楼、鼓楼，鳞次栉比，主次分明。
　　再往下便是连接着三门殿的广场，十分宽阔，纵横数百步，简直可跑马。广场上左右两侧皆立着一个高峻挺拔的华表，四方莲花底座，蟠龙盘于柱上，流云做饰，石柱顶上有一圆形承露盘，神兽望天犼蹲于其上。
　　来人络绎不绝，各洞主接踵而至，纷纷在中部的青石台落座，彼此寒暄，女子穿梭其中，倒是有几分熙熙攘攘的赶集模样。
　　月如霜扫了一眼，椅子不多不少，正好是六十把，也就是说故渊果真有六十个洞主。如果都像乙亥洞一样也是十五人，那么故渊里至少有九百人。若再加洞主之上的寨主、观主、使者、巡逻喽啰等，预计足足有一千人。
　　如此一想，新的问题诞生了：这一千多人是怎么来的？全是江湖人？肯定不是，如果这么多江湖人都被抓了，还一点风声都没有，那大家都不用混江湖了，直接自挂东南枝吧。
　　怀着这样的疑问，月如霜四下打量，还真看出了一点端倪，很多人行色匆匆地进了药王殿和财神殿，花和尚也眼巴巴望着那两个殿，恨不得变成望夫石。
　　“你知道为什么一直没有人打你手中烧火棍的主意么？”南爷突然问了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
　　“也是这里的规矩？”月如霜道。
　　“一者，太丑，爷看不上；二者，故渊有不抢新人随身物件的规矩。但是，可以换。”南爷似笑非笑地说道，“你可以拿身上的任何物件去财神殿换银子，价格还很公道，然后去药王殿买你想要的，比如食物、水和药。”
　　“不抢新人的，但可以杀人夺宝，对吧？”月如霜学着他咬文嚼字。
　　“道理是这个道理，但是这话说得忒难听了。”南爷说道。
　　“听你这个意思，财神殿做的是当铺的生意，那可以选择活当吗？”月如霜问道。
　　“你觉得呢？”南爷又露出看傻子似的眼神，怂恿道，“你可以去试试。”
　　“个人愚见吧，一般人的随身物件都是贵重物品，至少是十分有意义的物件，死当就相当于没了，在这里少一件就是跟尘世的牵挂少一分。等当完了所有的物品，那离活死人也不远了。反之，水、食物、药材吃了就没有了。时间一长，越过越穷，越过越艰难，不得不为了一口吃的明争暗夺，使出百般手段，在不知不觉中就变得越来越心狠手辣，这哪是挖矿，分明是养蛊啊。杀人不过头点地，何须这般诛心？”月如霜感叹道。
　　“爷突然发现，你还是有点小聪明的。”南爷道。
　　“主要还是来的时候太仓促了。”月如霜讪笑道，“若是我身上有个几十万两黄金，肯定去问问财神殿的殿主的位置能不能让我来坐。”
　　“一开口就是几十万两黄金，一谋就是一殿之主，简直是富贵逼人。恕爷眼拙，姑娘出身不低吧，家财万贯还是朱门绣户？”南爷取笑道。
　　“祖上略有薄产，都是身外之物，不值一提。”月如霜自谦道。
　　你来我往的交锋中，四位寨主联袂而至。
　　忽然，钟鼓齐鸣，众人纷纷归位。花和尚等六十个“幸运儿”在两个华表柱之间排成六队，寨主、洞主对着山门起身作揖，随侍女子立于其后。
　　钟鼓一停，观前传来一阵急促、整齐的马蹄声。紧接着，两队鬼面护卫鱼贯而入，分两排依次而列，从山门殿一直延伸到顶端的三清殿，披坚执锐，威风凛凛。
　　护卫罗列完毕，正主这才露面。最先从正中“神道”进来的是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脸盘圆，肚子也圆滚滚，两颊还有深陷的酒窝，肤色白皙，面团似的。大冷天的，摇着一把玉扇，扇面上是价值不菲的双面绣——《千里江山图》。开合之间，重峦叠嶂，珠光宝气。若一直盯着扇面瞧，浮动的山色好像都活了一般，成了山间的精怪，摄人心魄。
　　只扫了一眼，月如霜便将玉扇的来历认了出来——原来是浮生扇，遂垂着眼帘不敢多看，心中却暗叹了一声：“珠玉蒙尘，可惜了。”
　　南爷背后好似生了一双眼睛，低低地问道：“观主卜算子手中的那个破扇子，你认识？”
　　细若蚊蝇，他身边之人皆无异动，显然是用了传音入密之术。
　　月如霜微微颔首，然后又摇头。
　　南爷知道不是说话的时候，只能作罢。
　　卜算子身后跟着一顶八抬大轿，通体漆黑，抬轿的人穿黑衣，戴黑纱，足不沾地，脚不生泥。不说别的，轻功已至炉火纯青的境界。
　　轿子后面还跟着一辆黑漆漆的马车，车辙印子压得很深，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重物。
　　卜算子拾级而上，团团回礼，笑容可掬，很是和气的样子，引着轿子进了三清殿。本以为是卜算子是正主，原来也不过是看门狗。
　　马车却停在了广场，十六人从车里抬下四口黑漆漆的大箱子，置于东南西北四角。
　　自在观坐北朝南，本是寒冬腊月，却忽起妖风，从南而来，吹得雪花簌簌，也隐隐吹来一阵腥风。
　　月如霜心中倏然一紧，身子立得笔直，满脸肃然，如一柄即将出鞘的利剑。
　　身怀利刃，杀心自起。
　　南爷如有所感，偏头看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