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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第54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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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
死寂。
前一秒还沉浸在集体狂热与悲情中的星空厅,仿佛被瞬间抽走了所有声音与光线,坠入了一个真空的、令人窒息的深渊。
巨大的全息投影影像在闪烁扭曲后彻底熄灭,如同一个被戳破的华丽泡沫。
明亮的舞台灯光、观众席的照明灯、甚至安全出口的指示灯(除了那几个幽绿的)都暗了下去。
只有远处控制室方向传来一些混乱的、被压抑的惊呼和仪器设备断断续续的报警蜂鸣。
沈言澈僵立在舞台中央那束唯一(因备用电源启动而变得微弱)的追光灯下,
脸上的表情凝固在一个极其怪异的瞬间
—那是混合了深情、痛苦、即将达成目标的得意以及骤然被打断后极致的错愕与惊怒的复杂表情。
他手中还握着话筒,但扩音系统似乎也受到了影响,只能发出细微的、失真的电流嘶声。
“怎么回事?!灯!音响!投影!都给我恢复!”
他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对着话筒低吼,但声音微弱得如同耳语,根本无法穿透这片突如其来的黑暗与寂静,更无法传达给显然已经失控的技术控制台。
他的计划,他精心策划的、要在万众瞩目下达到情感绑架顶峰的“神圣时刻”,
竟然在最关键的一刹那,以如此荒谬和彻底的方式,戛然而止!
观众席在经历了短暂的、如同时间停止般的凝滞后,爆发出巨大的骚动。
“怎么了?停电了?”
“投影怎么没了?!”
“哥哥!哥哥你没事吧?”
“是不是设备故障了?”
“妈的,搞什么啊!关键时刻掉链子!”
粉丝的担忧、媒体的惊疑、看客的不满……
各种声音在黑暗中交织、放大,形成一片混乱的声浪。
有人试图打开手机手电筒,零星的光柱在黑暗中胡乱晃动,更添了几分不安与诡异。
混在媒体区的苏晴,在黑暗降临的瞬间,心脏也提到了嗓子眼,
但随即,隐藏在耳中的微型通讯器里传来了赵明冷静到近乎没有情绪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
“信号已强制切入。干扰源持续发射。外部无人机编队因核心控制信号被劫持,已自动返航。”
苏晴瞬间明白了!
是周砚和赵明他们动手了!
他们不是在被动防御,而是在沈言澈最志得意满的时刻,发动了精准的“斩首”行动!
直接掐断了他表演的“声带”和“视觉神经”!
她强压下心中的激动,立刻通过自己的渠道,向相熟的媒体同行低声传递信息:
“注意!可能有突发技术状况,或是……其他安排,保持关注!”
她要将水搅浑,将这次中断引向对沈言澈不利的猜测。
而在后排角落,林溪在黑暗降临的瞬间,手下意识地收紧。
周砚立刻用力回握了她一下,低沉的嗓音在她耳边响起,带着令人安心的稳定:
“别怕,是我们的安排。”
我们的安排?
林溪微微一怔,随即反应过来。
她抬头看向周砚,黑暗中只能隐约看到他轮廓分明的侧脸,
双眼睛似乎比周围的黑暗更加深邃,闪烁着冷静谋划后的了然光芒。
他果然早有准备!
他不是来被动观看这场“独角戏”的,他是来……拆台的!
就在这时——
场馆内几块巨大的、原本应该黑屏或显示演唱会LOGO的LED屏幕,突兀地、整齐地亮了起来!
没有恢复演唱会的画面,没有故障提示,屏幕上出现的,是一个让所有人都感到陌生的场景——
一间看起来像是大学阶梯教室或者小型报告厅的地方,布置得简洁而庄重。
背景是深蓝色的幕布,上面悬挂着一条横幅,字体清晰而端正:
【生命的意义与尊严——公益讲座】
镜头平稳地推近,聚焦在讲台后方那个穿着熨帖深色西装、身姿挺拔的男人身上。
是周砚!
他出现在屏幕里,神情一如既往的沉静、从容,目光平和地注视着前方(镜头)。
他面前没有慷慨激昂的观众,只有一份简单的讲稿和一个笔记本电脑。
整个画面透着一股与他职业、与他此刻本应在演唱会现场的身份截然不同的、严肃而理性的学术氛围。
“卧槽?!这人是谁?”
“这不是……那个殡葬师吗?他怎么在屏幕上?”
“公益讲座?什么情况?串台了?”
“是提前录好的吗?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放出来?”
“技术故障搞错片源了?”
观众席上的骚动瞬间变成了更大的困惑和议论狂潮。
媒体区的记者们则像嗅到了血腥味的鲨鱼,瞬间意识到了这极不寻常的变故背后可能隐藏的巨大新闻价值,
所有镜头立刻从一片狼藉的舞台转向了那几块巨大的LED屏幕,疯狂拍摄。
沈言澈也看到了屏幕上的周砚,他的瞳孔骤然收缩,脸上血色尽失,
一种被愚弄、被彻底看穿、被更高维度力量碾压的恐惧和暴怒,如同冰火交织,瞬间席卷了他!
他明白了!这不是意外!这是周砚的反击!
在他搭建的、意图进行道德绑架的舞台上,周砚竟然用这种方式,强行切换了频道,
将话题引向了一个他完全无法掌控、甚至无法理解的方向!
“关掉!给我关掉它!”
沈言澈失去了所有风度,像一头被困的野兽,对着漆黑的控制台方向嘶吼,但无人回应。
他试图冲下舞台,却被闻讯赶来的、真正属于场馆的安保人员拦住——这些人在断电混乱后已经接管了现场秩序。
屏幕上,周砚开始了他的讲座。他的声音通过场馆暂时恢复(显然是被赵明控制了)的音响系统清晰地传了出来,
平稳、有力,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冷静力量,瞬间压过了现场的嘈杂:
“各位晚上好。很意外以这样的方式与大家‘见面’。”
他开口的第一句,就带着一种微妙的、仿佛洞悉一切的淡然,让现场不由自主地安静了下来。
“今晚,我们原本或许期待一场关于‘爱’与‘告别’的盛大演出。
但我想,在探讨那些浮于云端的情感之前,我们或许更需要回归地面,
审视一些更本质的东西——比如,生命本身。”
他没有提及沈言澈,没有提及这场演唱会,甚至没有提及自己和林溪正在经历的风波。
他直接将话题拔高到了一个关于生命哲学的层面。
“在我的工作中,我每日面对的是生命的终点。
我见证过太多的眼泪与不舍,也感受过绝望中的温暖与释然。
这让我常常思考,生命的意义究竟何在?
是聚光灯下的璀璨一刻?是社交媒体上的万千追捧?
还是……其他一些更持久、更内在的东西?”
他的话语不疾不徐,如同涓涓细流,冲刷着刚刚被煽情和狂热占据的心灵。
“有人试图用盛大的仪式、用占据头条的方式,来证明爱的存在,来对抗失去的恐惧。”
周砚的目光平静地扫过镜头,仿佛穿透屏幕,看到了现场每一个人的内心,
“但真正的爱与告别,或许并不需要如此喧嚣。
它可能藏在清晨的一碗热粥里,藏在深夜为你点亮的一盏灯里,
藏在病榻前紧握的双手里,藏在面对生命终点时,所能给予的最后一份体面与安宁里。”
他讲述了他工作中遇到的真实案例,没有渲染悲情,只有客观而充满尊重的叙述:
一位老教授在生命最后时刻,坚持要穿上他最体面的西装,保持尊严地告别;
一位母亲在失去孩子后,唯一的请求是能让孩子的容颜恢复安详,让她记住孩子最后美好的样子……
这些平凡而深刻的故事,与刚才沈言澈那充满表演痕迹的“深情”与“悔恨”形成了无比鲜明的对比。
一种更宏大、更贴近生命本真的价值观,通过周砚冷静而真诚的讲述,
缓缓流淌出来,浸润着现场和可能存在的、被意外切入的直播信号所覆盖的网络空间。
“尊重生命,意味着尊重它的整个过程,包括它的不完美,包括它的终结。
也意味着,尊重他人的选择,尊重他人的生活。”
周砚的声音略微加重,
“将个人的意志和欲望,强加于人,甚至不惜动用非法和暴力的手段,这不是爱,这是控制,是毁灭。
这不仅践踏了法律的底线,更亵渎了生命本身应有的尊严。”
这番话,如同无形的利剑,精准地刺穿了沈言澈所有虚伪的包装,
将他那些隐藏在“深情”面具下的控制欲、占有欲和违法犯罪行为,赤裸裸地暴露在理性的光芒之下。
现场一片寂静。许多原本被沈言澈煽动情绪的粉丝,脸上露出了茫然和思索的神情。
媒体记者们则飞快地记录着,他们知道,这才是真正重量级的“新闻”
——一个殡葬礼仪师,在顶流偶像的“告别”演唱会上,用一场关于生命尊严的讲座,完成了价值观的终极碾压!
沈言澈站在昏暗的舞台上,看着屏幕上那个冷静、通透、仿佛站在另一个精神维度的男人,
听着那些如同审判般的话语,他感觉自己的整个世界都在崩塌。
他所有的算计,所有的表演,在对方这种降维打击般的回应面前,
都显得如此可笑、如此渺小、如此……不堪一击。
他输了。
不是输在舆论,不是输在法律(那已是既定事实),
而是输在了格局,输在了对生命和爱的本质理解的境界上。
直播信号被强行中断,切入了周砚的讲座。
这不仅仅是技术上的中断。
这是浮华对朴素的溃败,是虚假对真实的臣服,是狭隘对辽阔的仰望。
巅峰对决的天平,在这一刻,伴随着周砚平静而有力的声音,彻底倾斜。
沈言澈精心搭建的舞台,成了埋葬他自己虚荣与疯狂的坟墓,
也成了周砚传递其生命哲学理念的、一个意外却无比合适的扩音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