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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专业患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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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继续朝目的地走,疑问还在继续。
“是火的问题?”成香五问。
“就用的灶火,我看很多次,你妈也没避着我。”白云仙说。
“…那就是她有问题。”成香五说着,对自己的厨艺产生了不自信。
“你能不能别这样说?”白云仙疑问,“无论是身份还是状态她都值得你去尊重。而且为什么不能是蜡有问题?”
因为成香五觉得最近见过的有问题的蜡太多了,这方面她不在行,回答不过来。
“那配方你们家有用过吗?”成香五问,“不仅仅是用来做菜。”
比如说制作顾晚秋办公室里那成分诡异的蜡烛。
“…我找不出一个需要的原因,但总该用过,不然也不至于让我去学,没学到还直接问人要。而且最近出了些问题,所以才特地找你。”白云仙说,“结果你也是个不中用的。”
成香五无话可说。
“不过你也别太放心上了,当年的问题现在再看也不难解释,若真有大问题不至于现在才找你。应该是我妈想和你聊点别的东西,她有那配方,也知道你当不了厨子,总不会特地难为你。”白云仙不以为意地说。
但真要这样的话问题可就大了,成香五想起之前的一大堆事,以及顾晚秋口里已经疯了的白浪涛,真的很难不把“别的东西”放在心上。
“找我的是你姐。”成香五顿了顿,想起戴安娜说过的家庭内斗剧情,又问道,“你回去的时候见到你妈了?”
“肯定啊。”白云仙点头,理所当然地说,“我姐找你就是我妈找你,我看她就是懒得出家门。”
“…你就这样默认你姐是下个董事长了?”成香五问。
“哼哼哼。”白云仙神秘而得意地笑了,“这部分可是我们的家族机密。”
“嗯。”成香五应声。
“…你好奇一点。”白云仙咧着嘴说,“你求我我就告诉你。”
“求你了。”成香五根本不犹豫。
“诚恳一点!”白云仙不满意,“加上敬称和诉求,这可是非常重要的秘密,访问数据库前的申请函本来至少要提前三个工作日提交的,但现在就看你的态度了。”
“白云仙大人求求你告诉我这个非常重要的秘密吧。”成香五面无表情地说。
“哈哈哈——”白云仙笑得站在原地弯下了腰,一时没有站起来的打算。
看着这人,成香五觉得她除了脸以外和那位白云天毫无相似之处,不过她见过的那位白总也是别人假扮的,神秘的白云天小姐至今还未亲自在她眼前露过面。
“咳咳。”白云仙笑够了就直起腰清了清嗓子,把自己收纳为一个较为整齐的家伙,“既然如此那我就告诉你吧。”
“赶紧说。”成香五说。
“我们,我和我哥,其实一直都清楚妈肯定是会让大姐当她的接班人的。一来公司还在发展期的时候她就懂事了,她接受的一直是接班人该有的教育,我们俩也算是她带着长大的。”白云仙说到这里故意停顿了一下。
“然后呢?”成香五也配合地追问。
“二来,大姐其实是观海姑姑,也就是妈她妹妹的孩子。”白云仙说,“她们一起从山里打拼出来的,姑姑她因为矿区的事情去世之后我妈一直很愧疚。而且董事会那些人其实都清楚下一个董事长肯定是大姐,不然现在早就乱起来了。”
白观海,这是成香五第二次听到这个名字。与其子辈的命名方式不同,浪涛与观海这俩年龄差六岁的姐妹听着不太适合不临海的森湖,也不太像是来自山里。但无论如何,森湖市只有一片山,那就是临近青山路,依托森湖,脚踩矿区,底下镂空的那一连岩山。
“我哥他好像还想着,但也就只能想想,他都和外面的人结婚了。”白云天点头,“哦他孩子都有了来着。”
显而易见地,她对自己的家人也没多尊重。
“矿区的事情是指?”成香五问道。
“地震,三十年前的事了。”白云仙说,“观海姑姑一直亲自带队进行地质勘查,那时候私企专家难找,无论从哪个角度看,她都是我们家最重要的一份子。”
又是三十年前,成香五心想。
谈话间,二人经过那处发生过车祸的路口,祈福的人群已经散去,蜡烛与花束也都归纳进了不会影响行人正常通路的台阶上,虽然很遗憾,但这些遗憾已经打扰不了稳定前进的时间了。
“…这里是发生了什么?”白云仙看着那碎得篷布都拦不住的起伏石砖,疑惑地开口。
这可就问对人了,险些成为受害人的成香五享有最大发言权,“前天发生了车祸,货车撞进了店里,昨晚这里有人祈福。”
“有这种事…”白云仙皱起眉,“这司机自己找死还要拉着别人上路,真会给人添堵。”
“没,司机没死。”成香五说。
闻言,白云仙摘下眼镜,眯起眼睛看向店铺方向,“都撞成这样了人还能活?”
“警察把他拉出来的时候还睁着眼。”成香五点头,“就是不知道还能不能醒。”
“你知道的还挺多。”白云仙带上了眼镜,没再去看,“这里的医院急救设施够呛,不过急救能止血杀菌就能醒。”
二人又朝前走去。
“当时我也在附近。”成香五说着,又问道,“要是身体没外伤也一直没醒算什么?”
“看外伤没用得看成像,闭锁,微意识或植物人。”白云仙顿了顿,问道,“那司机肯定有外伤,你为什么这么问?”
“之前这有个持枪犯人,被抓了之后一直没醒,当成植物人带走了。”成香五说。
“带走?”白云仙皱眉,“森湖市那个公共医院没康复科也没护理科,神经科都没有,就几个护工,这能带去哪?而且说真的虽然植物人诊断一直很宽,但这里根本没有辅助设施能保证结果准确性吧,谁给做的诊断?而且持枪?认真的吗?”
“额。”成香五加快了脚步远离这些问题。
“喂成香五,我不在这的时候发生了什么?”白云仙在身后问。
“没什么大事,你上网搜着看吧。”成香五说,主要是对方知道了也没用。
白云仙不语,脚步越走越慢,随即突然加速起跑,从后方跳起,凌空一把抱住了成香五的脖子向后掰,此谋杀倾向行为惊得路人纷纷侧目。
“你给我说!”她咬牙切齿地说,“全都给我说,不许瞒着我!”
“诶,诶。”成香五连忙去扒拉脖子上的站姿矫正器,看过来的人越来越多,她觉得再这样下去一会拿出手机看附近新闻就能看到自己,以及身后那三十岁了还拿这一套胁迫别人的家伙。
“说不说?”白云仙整个人都要爬成香五背上去了,她低头一眼瞥见那拢起的袖口下腕部的牙印,惊呼,“你招惹谁了?!”
“…你。”成香五拍了拍脖子前的胳膊,“我给你说,赶紧站好。”
“这还差不多。”白云仙重新在地上站好,抬起手扶了扶眼镜遮住发红的脸,“现在赶紧先离开这里,修电话卡的地方还有多远?”
“快到了。”成香五整理好自己的衣领,再次加速前进。
号称什么都能修的小店当然也能修尺寸对不上卡槽的手机卡,全时长不超过五分钟,收费五块,附赠一次手机重启服务。
“走。”白云仙踏出店面,如同接收到信号的是她本人一样精神焕发,“姐姐我请你吃饭!”
“哇,谢谢姐姐。”成香五面无表情地应合着。
这次换成白云仙自己拿着手机地图在前头带路,成香五在后头跟着,给她说了刚出狱的秦子西在自己家里被一个拿着狙击枪的无业游民隔着反光玻璃击杀,警方抓到一个植物人,后又通过线人摸到一个工会成员身上,抓人行动中给人逃了,人开着卡车头撞上十字路口店铺,现在也不知道醒了没有。
“…我真服了。”白云仙评价道,走进路边一处便利店拉开冰淇淋冷柜,“吃哪个?”
“巧克力的。”成香五说。
于是白云仙拎着一根甜筒一根雪糕走进走出,成香五伸手去接,巧克力甜筒又缩了回去。
“…谢谢姐姐。”成香五说,随后她获得了白云仙大人赏赐的大脑冰镇器加糖版。
“虽然距离我正式连上网也就十分钟不到,但这种大事出现森湖早该上热搜了,我在车上时森湖俩字都得打全字符才能蹦出来,而且。”白云仙回头,“成香五,你知道的也太多了。”
“…有吗。”成香五啃了口脆片。
“你回来是为了秦子西的事,他被杀了,你不走是为什么?”白云仙问,“可别和我说你真那么想当厨子。”
“因为我中介给了我建议。”成香五说。
“…得了吧,先不说哪有外国人跑这来当中介的。”白云仙嗤笑,“我见过的所有职业可归为中介的个体都拿客户当商品看,拿商品当货币看。职业不是问题,身份才是,她是你留在这里不走的原因?”
“一部分吧。”成香五轻微叹了口气,现在的原因可复杂了,“以前工作的时候认识的,最近住我家。”
闻言,白云仙回头拿显而易见在怀疑什么的眼神看向她。
“森湖二中记得吧。”成香五不去理会这莫名其妙的眼神。
“你学校,听说这几天高中部教学楼要拆了,因为不明传染病。”白云仙扶了扶眼镜,“高中学生免疫力都抗不了的病周围居民更抗不了,不过楼已经在拆了,现在说什么也来不及。”
“高一的学生都死了,火化都结束了,她就在查这个。”成香五说。
“…因为什么?”白云仙问。
“说是自然现象,不过来了点外地的警察也在查这个。”成香五说。
现在看来她也能理解为何这样说,那地底深处的存在心脏非要跳几下,非要吃饭,非要孵化,人类确实没法做什么。气候灾害都要建造模型才能预测,那玩意的灾害表现会凭空消失,只留下没头的尸体。
不过说道这里,成香五想起白家似乎曾经控制过该灾害的影响范围,她看向白云仙。
“这样啊。”她咬了口冰淇淋,似乎并没有多惊讶,也不太在意,“那可够呛。”
成香五收回视线。
“这和你有什么关系?”白云仙问。
“嗯?”成香五侧头。
“你还是没说你为什么留在这。”白云仙晃了晃啃一半的雪糕,“持枪危险分子,肇事卡车司机,莫名其妙的外国调查人员,校园传染病,和你有什么关系?”
市区商场前广场,她在上行台阶顶端站定,以一步之遥逆着光线与人群回头俯视,成香五抬头,只觉得这场景似曾相识,多年不见,这人还是喜欢站在不会被问题波及的地方问问题。
“发生的事就这些,剩下的是我的私事。”成香五走上楼梯,视线前方,商场拥挤程度比她方才路过时更胜一筹,“你要带我去吃什么?”
“…什么不排队吃什么。”白云仙说。
筛选没起效,商场内哪怕是果汁店都在排队,超市连购物车的停车场都是空的,更别说那些能坐下吃饭的,擅自步入乱流的人都分不清哪条队伍在排哪家店。
“我怎么不知道森湖有这么多人啊,最近有什么节日?”白云仙不可置信地躲到角落里避开人群。
“你妈生日。”成香五说,周围太吵,她不得不提高了些声音,“去外面吃?”
“外面还有哪能吃饭啊?”白云仙也提高了声音问。
“先出去,出去再说。”成香五说着抬脚往商场外走。
“诶等等我——”白云仙赶紧跟上,人群中不知道谁横插一脚,她的洞洞鞋一滑,眼看着就要摔在地上。
“诶,小心。”有个人扶住了她。
成香五闻声回头,发现好心人是最近很忙的林澈安,她还穿着被挤得有些凌乱的正装,黑方框眼镜似乎是被白云仙蹭了下,歪在脸上挡住一半有些担忧的脸。
“谢谢,不好意思。”白云仙一边匆忙道谢一边站好,“抱歉,你没伤着吧?”
“没有的事。”林澈安扶好眼镜,转头就看见了一旁站着的成香五,温和地笑了,“这不是成女士吗?几天不见,看来您还是没适应这里的温度。”
“林医生。”成香五点了点头。
“二位也是来这吃饭的?”林澈安无奈地笑了,“我连超市都挤不进去,说真的这还是第一次有这么多人吧,听说是那位白浪涛女士生日邀请了位明星,今早到了,好多人来这想试试能不能巧遇呢。”
闻言,白云仙抿住了嘴。
“…明天再来吧。”成香五叹了口气,又问道,“林医生今天还上班?”
“有人邀请我谈论一些问题,对于寻求意见者而言,穿正装更有信服力吧?”林澈安眨了眨眼,“而且最近警力不足,我确实得加班。”
说着,她扯了扯自己衬衫下摆令其看着平整些,但很快布料又被从她身侧挤过的一对夫妇折出了几道皱纹。
“辛苦了。”成香五说。
“我可称不上…”林澈安叹了口气,又微笑道,“我得赶紧走了,二位注意人群,小心别再受伤了。”
“多谢,你也是。”白云仙点头。
说完她朝二人招招手后快步离开了商场,成香五让白云仙走自己前面,也迅速离开了这人挤人的空间。
“…诶。”白云仙一出大门就迫不及待地给自己肺部换气,回头问道,“那人你认识?”
“森湖市警局的心理评估师,之前在车上遇到过。”成香五点头,“去哪吃?”
“我就记得商场里的几家,你等我找找。”白云仙摸出手机打开地图,一搜餐馆,跳出来的搜索结果全在让她掉头进那不停回转的玻璃门内。
她在那头搜着,成香五却在思索这附近还有谁能让林澈安周日服务,那些在车祸现场呕吐的警察无论如何都不至于等不到下周一,而且听那语气,咨询者更像是为了私人问题找她。
除去心理评估之外她还能提供的服务就只有心理咨询了,但又有谁会特意找警察局的人问心理问题?现在,这种事上网或电话联系显然更方便些。
“怎么都是些看名字就会让血糖波动坐上过山车的店,就没点健康的吗?”白云仙嘟囔着说。
“你有糖尿病?”成香五疑惑,这人看着还挺健康的。
“没,但你猜猜我几岁了?”白云仙说,“每个年过三旬的人都该自动把饮食健康放进人生必修课之一,尤其是室内工作者。”
还差两年三十的室外工作者兼常年饮食按表格文件安排的成香五无话可说。
“说起健康问题,那位叫小弗的可疑人士瞳孔过于扩散了,她有视力疾病?”白云仙问。
“不知道,可能是年纪大了。”成香五说。
“...你硬要这么说也行。”白云仙抬起头看她一眼又低下了,“那位林医生估计有些心血管疾病,都那样了周日还得加班,这里的公务员真辛苦。”
“不清楚,可能是年纪大了。”成香五说。
“...走吧。”白云仙放下了手机。
“吃什么?”成香五问。
“我要吃蛋挞,趁年龄大到吃不了之前。”白云仙说。
于是她们找了家人少点的快餐店,全家桶里蛋挞有仨,白云仙吃两个。
“你没道理接厨房的活,是那中介的主意,她查二中的事查到我们公司头上?”白云仙拿薯条尖指向对面闷声不响啃玉米的人,她把头发扎了起来后看上去像个大学生,“还是说,查到我们家头上?”
成香五一噎,放下玉米去喝可乐。
“...你问这么多干什么?”她终于空出气管和声带,“你说自己就回来吃个饭,饭好吃不就行了?反正除了我以外有本事的厨师一大堆。”
“既然和我们家有关那我关心才正常,那中介太可疑了。”白云仙叼着薯条,把怀疑说的名正言顺,“她和你熟,那现在你也变得可疑起来了你知道吗成香五。”
“...你知道你姐有个男朋友,在二中当班主任。”成香五一时没想起来那人的名字,干脆就不想了。
“我知道,六七年前上头派来个专家说森湖绿化不足,那市长,叫顾晚秋来着,连夜拉了更多专家说这个事得抓紧解决,校园绿化当然也是其中一部分。那时候大姐刚被叫上白总,董事会那群人老找茬,说她没有社会贡献,于是她出资把校园这部分解决了,二中那花园学校的标牌上墙时她也在现场。那时学校里拉出个像模像样的老师接待我姐,就是陆阙。后来我过年回来吃饭会看到那老师,等我姐当上董事长她们也该结婚了。”白云仙说着,若有所思,“他是受害人?嫌疑人?证人?”
她言辞间毫无情感转折,至少反应比在之前公寓门口那会小得多。
“第一个。”成香五点头,“我们想试探下你姐对这件事的口风,她可不好见。”
“…那这事确实怪。”白云仙擦了擦手指,“按我姐的性格,这个事根本拖不到现在给你们和那些警察。”
“她什么性格?”成香五问。
“把日程表当俄罗斯方块玩的性格,以前我们家安保队队长教她耍剑,后来她就把这个活动当成休息时间,我哥很怕她。”白云仙应该本来是想笑的,但没笑出来眉头就皱到一起,“我还没来得及看她,这事是什么时候的?”
“算一个月前。”成香五说,这样一说那办公室里的白云天表现倒也符合其性格特点。
“受害人不止那老师一个,一个月,你们其它人都查完了?”白云仙问。
“我不是调查人员,而且回来的时间也就几天前。”成香五摇了摇头,“今早我去你们公司,没聊多少就出来了。”
说到这,她想了想又问,“半年前过年的时候那老师去你们家了吗?”
“...那次我是跨年前回的家,过年那会我组里有重要的事就把这顿饭提前了,但就我们家几个人随便吃了一顿,不是宴席,他当然没来。”白云仙说着也没再吃东西了,她拿起今日第二杯黑咖啡一口喝了一半,“感情破裂也不该是这样的,我回去问问。”
“加油。”成香五说,她有些犹豫要不要问白家与那工会的联系,尤其是白浪涛的态度。
据顾晚秋所说,白家与工会闹掰是在“很久以前”,没具体说时间,要么是她认为不重要要么是她也不知道,但无论哪种情况,成香五都不认为白云仙能知道更多,这人吃年夜饭都得错峰,显然是更在乎自己的医学事业。
不过该问的还是得问问,她想了想开口道,“那工会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你这么问是觉得我们家和那些人有联系,为什么?”白云仙反问。
“…因为些事。”成香五含糊不清地说,“你不愿意说就算了。”
“…这样。”白云仙思索许久,抬头道,“我告诉你一件我的私事,你也和我说一件。”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秘密交换时间,成香五点了点头。
“我们家有个聊天群,聊天频率不高,但也算是我和家里人沟通的唯一途径。”白云仙晃了晃自己的手机,“跨年前我回来一趟,走了后再看她们发言,总感觉怪怪的。”
她思索了一番用词,“我们家里人每个人用词范围都是固定的,语气范围也是,统称聊天方式。但后来我总觉得我姐的聊天方式发生了变化,我妈发言频率也低了很多,我问不出,视频聊天时她们的表现也没有异常。我觉得很怪所以才请假一趟,不然我其实也不是非得回来的。”
说罢,她双手交叉抵住下巴,眼神投向窗外,“我妈她是这样说的——”
“会有些有意思的活动,如果感兴趣就回来玩。”白浪涛的信息就像是一个平平无奇的长辈在给出邀请。
“我当然不会因为有意思的活动就扔下我的小白鼠们跑回来,万一我不在的时候它们被剂量不准确的粮毒死了那我这个月就白干了。”白云仙叹了口气,“但我觉得,我可能是错过了些什么,我不能继续错过下一个机会了。”
人类这种三维生物能抓住的东西永远存在于现在,她们回忆和幻想时总得停下现在所想的一切,好将思维放心地涂抹在地或者投射出去以证明那没啥用的可能性,现在现在现在,现在的可能性已经被确定下来了。
所以不接受现在的人才喜欢回忆或幻想,如果是这样就好了,如果是那样就好了。
所以活在当下的人才害怕可能性,万一呢?万一那是真的呢?
两边都想顾及的人也有,最近这些人身上最为显而易见的标签也变得耳熟能详了起来,叫ADHD。
“…万一她们出了什么事…”白云仙没再说下去,转头看向成香五,“我妈和我姐都警告过我不要和那些危险的人有接触,遇见了就赶紧叫她们,我觉得她们之间是有些冲突的。”
而且是可能会波及到小辈的冲突,重要的是,白云天是知情人。
“…其实,我也是有个前瞻性怀疑对象的。”白云仙用手腕扶了扶眼镜,“我妈身边一直有个大师,姓董,我小时候就在了,比我姐大个几岁,但说起话来一股骗子气息。”
“大师?”成香五觉得这职业实在是新鲜,“算命的那种大师吗?”
“也干点别的,风水啊冥想啊啥的,但干得最多的就是给我妈传播一些没有实际证据的言论。”白云仙显然对此相当不屑,“成天就知道装模作样,偏偏我妈很信她,以前我就老能看见她站我妈办公室里头,啥也不干净站在窗边端着个架子,啧…”
言辞间她对该人物或该职业或该现象的不满都要溢出镜框了。
“…你是觉得,你妈可能会被那个,大师,骗?”成香五问道,“但你姐不也在那吗,在同一层呢,总不能她也被骗吧。”
“大姐肯定不会被骗,她都没耐心听那种东西。”白云仙冷哼一声摆了摆手,“但近几年,我妈不是退休了嘛,大姐她没法一直盯着,所以不好说。”
“那你妈找我这件事有可能是她出的主意吗?”成香五思索着问,这人听上去就是不考虑实证分析版本的小弗。不过哪怕是骗,能骗白浪涛这么久也算是有点本事在身上了。
“…这倒是可能性不高,成阿姨认识我妈在那大师之前。”白云仙想了想,说道,“但你的事和我家的事肯定有点关系,内部我只能尽可能问,所以我打算从别的地方下手查查看。”
“加油。”成香五点头。
“…行吧。”白云仙撑起脑袋,“那接下来是你,你待在这到底是为了干嘛?”
她挑着自己想说的说,轮到对面的回合她又直接问了她想问的,这似乎不太公平,但成香五也知道和这人讲公平没用,而且她自己也有得挑,回答选择面宽得很。
成香五想了想,拿出了顾晚秋给她的委托书,“市长那边拜托我们调查森湖二中的案件,她不相信外来的刑警,而我恰好与她有点关系,又比较自由。”
比起抓到真凶这种没个头的目标,顾晚秋明显更希望找到一个稳定控制那自然灾害影响的办法,而不是稳定控制高尔森。这办法白家的人用过,那么便可以期待其再次起效。
委托书被毫不客气的取走,白云仙翻来覆去地查看了一番,不可置信地放下纸张看向成香五,“你居然混这么好?”
这幅自顾自把自己放进老套剧情中情绪价值提供位的举动实在是令成香五感到莫名其妙。
“…你是觉得我该混成什么样?”她问。
“这不是相当于万能搜查令的东西嘛,虽然是森湖市限定。”白云仙忽略了上个问题,继续对委托书内容啧啧称奇,“那市长可没给过我们家里人好脸色看,真没想到她还能给出这种东西,你用过不?”
“还没机会。”成香五摇头,目前为止需要查找资料的活都是小弗在干。
“什么没机会,所有证件都要物尽其用!”白云仙把委托书拍桌上,循循善诱道,“就比如那个植物人,该有的检测报告你全都可以拿着这个去要啊。”
“你想看。”成香五说。
“…姐姐我可是专业人士,帮你看看也没什么。”白云仙咧着嘴说,“还有那货车司机也是那个工会的人吧,现在应该也在医院,算算时间也该脱离高危时间了。”
“现在?”成香五问。
“现在。”白云仙点头,“你还吃吗?”
成香五趁她现场下载打车软件,现场注册,现场通过身份证明的时间段里又吃了两口。等网约车到快餐店门口时,她已经把垃圾都收拾好了。
目的地是森湖市公立医院,张某现已转移至特殊病房区,肇事司机还位于无菌病房,等感染观察期结束后便会成为张某的室友。
那张委托书有用,但也没带来多大的用处,该医院没有专门做磁共振成像的装备或工作人员,只有X光和CT。科室也不全,较为成熟的科室都是临床的,其中消化科,肾病科与骨科人手比较充足,康复科算在骨科里头,不管伤到的是哪。
肇事司机还不方便移动,二人凭万能搜查令拿到了张某的CT影像和其它检测信息。
“这还是那些警察要求了才做的,不然照个X光就得了,反正也确认成植物人了。”给她们翻资料的前台工作人员这样说道。
“…确认意识障碍状态至少要观察二十八天,算了。”白云仙看了一遍文件,抬头问,“这人有亲友证词吗?”
“没啊?”工作人员疑惑,“这人不是警察拉来的?有亲友早来闹了,不过也可能是在躲着吧,被警察拉来的能是什么好人?”
“行吧那就也没法解剖,预后呢?”白云仙把纸张翻出哗哗声,声音有些不耐烦,“实在不行你们写个放弃治疗啊,没有预后算怎么回事?谁写的诊断?”
“我不知道啊,我猜急救员?法医?这人一开始在派出所躺了一天多,拉过来的时候也把诊断报告一起带来了。”工作人员摊手,“咱这没精神科的,咋给意见啊?”
“应该是神经科…”白云仙望天花板,“这个当然也没有,你们不考虑送例去实验室?至少送个大医院做磁共振看看有没有出血或偏移吧,诊断人当自己是上帝吗就这样签字了。”
“这不是我们能决定的,女士。”工作人员无奈地说。
“那些外地来的刑警呢?”白云仙疑惑,“拿不到线索她们肯定很急才对,这样的情况下她们怎么还能让这人就这样躺在这?”
“为什么不行?一直以来都这样的吧。”工作人员不以为意。
闻言,白云仙看向成香五,疑问道,“什么一直以来?”
“我不知道。”成香五摇头,问医护人员,“都这样是指什么?”
“出了事就送医院,等确认没气了了就送太平间,家属哭一场后送去火化。”工作人员一边点头一边说,“外头一条街上不就有很多一条龙服务?不过那些说能复活的就是在骗钱了…”
她自顾自地说着没个头的东西,不在乎自己的重心在哪里,也不在乎这是否是正确的。
“…行,那说说护理手续,那特殊病房特殊在哪?”白云仙叹了口气问道,语气间已然不对其抱有什么期望。
“本来是给行动不能自理的患者用的,有呼吸机和监视仪器但没更高级的,相当于平价icu,而且我们这本来也不收植物人,那人没地方去就只能先给安排在这了。”工作人员说着给指了个方向,“我看你们也急,不如自己去看吧,我给那边护士站打个电话你们过去就行。”
“…谢谢。”白云仙点头。
“昨天那车祸的司机醒了吗?”成香五问。
“这才一天,我估计没呢。”工作人员抬头,“这人之前送来的时候差点没抢救过来,眼看就要没气了,后来突然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喘上气了,心跳也稳了,真是个奇迹。”
成香五莫名觉得这人八成也醒不过来了。
“一直没人来看过他吗?”她问道。
“没啊,就那些警察。”工作人员摇头。
“手术有复盘吗?”白云仙问,“这么诡异的情况可不能赖在上帝头上了吧。”
“你说术后会议的话我们这没这个习惯,做手术的医生是骨科的刘医生,你们需要的话去问她吧。”工作人员说着拿起了前台座机。
二人先是来到张某病房。
生活不能自理的人多数也不能自理自尊自爱,张某身上有着能够“让一个人类活下去”所需的一切,但大多数人往往却是不接受自己以这幅模样活下去的。他所在的病房味道不好闻,人也看着像猎奇展览品,好在二人都没啥不适应。
“专业的姐姐,有什么新看法吗?”成香五站在门边把风,看着白云仙绕着病床动手动脚走来走去,问道。
“…先说好,我是科研的,而且是脑部内构造,看诊也就那样。”白云仙嘴里念叨着走来走去,“确实没外伤,检测报告看起来确实没有异常伤口,但他不该被诊断为植物人,观察时间不够,表现也不符合。符合的状态是昏迷或昏睡,就现在所得观测无法判断是否为急性的精神意识混乱障碍,至少该先找到诱因。
无论如何,现在是早期阶段,患者本来应该接受更多的测试和观察才能被判定为植物人。诊断者要么是资格证不想要了要么是故意想避开这些测试,但现在问题是诊断人是谁。”
成香五拿过她手上的文件翻了翻,只看见了些辨别不出字的签名,“你觉得他还有可能醒过来吗?”
“…脑死亡之前任何人都有可能‘醒过来’,但你这么问很怪。”白云仙侧头,“为什么你觉得他醒不过来?”
“因为,能做的测试都做了?”成香五不确定道。
“错误。”白云仙否认,“不是这个答案。”
“…好吧。”成香五说,“有个专业人士说他现在在做梦,而且无法从梦里醒过来。”
“首先昏迷的人不会做梦,其次梦不该是无法醒来的原因,你说的那位专业人士是哪个专业的?”白云仙问道。
“…神秘学。”成香五小声说着,回过头看向门口,她总觉得小弗会突然出现在她身后然后开始攻击她。
病房一时寂静,只有心电图检测仪器的稳定嘀嘀声,代替心跳彰显存在感。
“…成香五,你说的神秘学是哪个神秘学?”白云仙的表情委婉又疑惑,“是临床的还是科研的?”
委婉被骂的成香五深呼吸,开口,“总之,我们调查下来发现这件事确实不寻常,这个人的背景警察调查过,他根本不可能会用狙击枪,而且——”
说到这里成香五停住了,因为接下来就处于“神秘学”的范畴内,她没什么解释权或发言权,在这里说出来只会让这人觉得自己适合被卖保健品。
“而且?”白云仙接上。
“…我没法和你解释清楚,不过这点对你而言也不重要。”成香五看向白云仙,问道,“为什么你说他不会做梦?”
“因为做梦是很难的,而昏迷的人没这个功能。”白云仙说到这里顿了顿,微微移开了视线,“不过其实我确实不能说的这么绝对,我们暂且没有昏迷人脑前后针对性成像结果和相关研究,梦的物理体现难以捕捉,这部分勉强先托管给宗教吧。”
“那就是在做梦。”成香五点头,“而且昏迷的原因是脑震荡。”
“…你为什么说的这么绝对?”白云仙疑问,“证据呢?人清醒分阶段,脑震荡也是需要诱因的,高代谢昏迷康复者的口述不可直接采纳。”
“按你那说法我也没法给你提供证据,不过专家证词不能当是证据吗?”成香五问。
“多权威的专家说的证词都得核实了再用。”白云仙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而且假设,假设证词属实,这专家跨过程序把这人直接打入植物人,又将脑功能直接拔高到做梦程度,这人不觉得矛盾吗?”
“她们不是一个人。”成香五摇头,“写诊断的人我也不知道是谁。”
“那专家是谁?”白云仙问。
“…我那位中介。”成香五说着又忍不住去门外看了眼,回来又看了眼床底和窗帘后,确认这里没人在。
“…你心虚成这样倒是令我有些好奇了。”白云仙推了推眼镜,“她到底是哪来的?”
“国外?”成香五说。
“请具体到机构或者学院。”白云仙说。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她对自己的家族怨气很大。”成香五摇头。
“…走吧,去问问那手术医生。”白云仙叹了口气。
骨科热闹得很,二人等了会才能进诊室。
“哦,你说前天拉近急救室的那个。”刘医生是个体格匀称的中年人,虽然是外科医生但丝毫不见脊椎问题,举手投足之间能看出她有相当不错的运动习惯,毫无疑问还能活很久。
“我听前台工作人员说他手术期间出现了呼吸衰竭又莫名好了,现在一直昏迷不醒,能和我们仔细说说吗?”白云仙问道。
刘医生大概也没想到还能被问这种问题,神色意外,顿了顿后放下了手里的茶缸。
“那司机身体素质本来也就一般,森湖这里干体力活的多少都有点肾病,他又全身多处粉碎性骨折,送过来的时候全身上下都在漏血,给输上管后我们一边止血一边清创但还是一直没稳住血压,当时我就在想估计是内脏哪里伤到了,毕竟他胸骨坍塌得厉害,伤到肺的话就得开胸。”刘医生气定神闲地讲述着,“但我们还没插管呢,他呼吸突然就稳了,估摸是输血够了,我们也没道理继续开肺。”
说完,她喝了口茶。
“…没有了?”白云仙没等到下一步,忍不住开口问,“你们不觉得奇怪吗?”
“奇怪啥?能活就是最好的结果,我们还有啥好奇怪的?”刘医生不赞同地说,“都在这个医院了还搞啥研究,能治好病人才是正事。而且以前那么多死人我看警察也没多在乎过,比起现在再纠结病因,还不如管管社会治安问题。”
“诶。”白云仙叹了口气,“好吧,我听前台的人说有警察的人来看过,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没人啊?”刘医生说,“他昏着,还包成那样,还有啥能看的?”
“…可是前台不是说——”白云仙皱眉。
“估计是跟救护车来的,直接跟前台对接的没和我碰上。”刘医生摇头,“这几天这个病房没人来看,就你们俩,不过醒了我会和那些警察报告,那时候就热闹了。”
“…行。”白云仙思索过后点头,“你们准备什么时候唤醒?”
“…他呼吸正常,我们也没有刻意维持镇静,就等他自然醒,按理来说现在也该醒了。”刘医生挠了挠头,“如果是撞到头了那就没办法了。”
带着些许医嘱,二人离开了医院。
院前广场人同样多,病人总是有的,每天都有人要死。
“结合那位专家的意见,他们两个也可以算进迟发性脑震荡昏迷,做梦这部分先不谈吧,我可没见过病发时间点在手术中的。”白云仙思索着说,“没法诊断的原因在于诱因未知且异常,你对诱因有猜测吗,尤其是前一位。”
当然有,成香五还亲自体验过,但与之前同理,她没什么发言权。
“又没法解释清楚了?”白云仙侧头轻笑,“就这样看来那位专家对你而言堪比法医啊。”
“也可以这样说。”成香五点头,“其实如果你觉得家人奇怪,那最好的调查方法是直接当面问她们,而不是从外部查。”
更别提白云仙一个常年在外上学的人,这样查根本查不出什么名堂来,医院或许是医学生熟悉的地方,但她明显有水土不服的问题。
“…我当然会问。”白云仙沉默片刻后说,又抬手打了成香五肩膀一巴掌,“你可没资格提醒我这个,你这家伙这么多年一点没要调查当初拿起火灾的意思。”
啪的一声,成香五摸了摸自己的毛领,没纠正被这人扯开的话题。
“…因为我之前觉得没什么好调查的。”成香五轻声说着,又问,“你调查过?”
“就随便看了看,我很忙的。”白云仙含糊着说,“总之,我可以确定火是从内部烧起来的,而且大概率是二楼或三楼。”
“这样。”成香五点头。
“…你给我反应大一点!”白云仙训斥道,“至少表达一下自己对这个答案是否满意,有什么疑虑,让你想起了什么,给我写成批判性报告发送给我,今天晚上十一点五十九分是死线!”
“诶…”成香五觉得好麻烦。
白云仙三两步走到成香五正对面,二人对视,眼镜反光一闪,她突然伸出双手各捏住其脸颊两侧,扯了扯后往上方一挤。
“给我重复。”白云仙盯着成香五说,“是的收到感谢您的信任。”
成香五不得已保持着被迫的微笑开口,“…是的收到感谢您的信任。”她说着,差点咬到自己的脸颊内侧。
“这还差不多。”白云仙又捏了两下才满意地放开手,“如果报告足够有诚意,那我就再告诉你一个绝密消息。”
“我求你的话能现在就告诉我吗?”成香五揉了揉自己的下巴。
“…我怎么不记得你是这样没脸没皮的人?”白云仙疑惑,又正色道,“总之现在我先回家,我再不睡觉眼球就要自己跑出去了。”
“晚安。”成香五点头。
“但你要是不按时发我报告我就今晚跑来你家要,知道了吗?”白云仙微笑着问。
“…知道了。”成香五点头,“真的知道了,我回去就写。”
“这态度还差不多。”白云仙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