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爱他》摇上云天

1、小学（一）

　　岑子君躺在仪器上，揣着赴死的勇气，面上却很平静。

　　研究员拿来一个半圆形的透明罩子放在岑子君头上。某一瞬间，竟让她产生一种自己正在发廊焗油的错觉。

　　“岑女士，您真的想好了吗？时光机一旦开启，就不能中途停止，不能后悔。”
　　“我想好了。”
　　“再跟您确认一遍，使用时光机后，身体产生的副作用会使您忘记很多重要事情，包括您的家人、朋友、爱人……”
　　“我知道。”
　　“好，那请您在心中默念，您回到过去最想要达成的目的，我数十五个数……”

　　“1……”
　　“2……”
　　“3……”

　　在研究员数到“4”的时候。
　　岑子君如愿闭上厚重的眼皮，微微上翘的嘴角泄露出一点美梦成真的喜悦。

　　*

　　太阳西斜，窗外摇晃的树影投在被铅笔涂鸦到面目全非的桌面上。

　　走廊充斥着追逐跑闹的嬉笑声，带着记忆深处久违的童趣，一并传入岑子君耳朵。

　　她从交叠的双臂中抬起头。
　　苹果似的脸颊睡出红扑扑的粉。

　　好奇怪。她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可是梦的内容，她全落在梦里了。

　　只是醒来后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岑子君很少有这种感觉。这种感觉，不符合她目前只有七岁的年龄。

　　硬要她形容的话……像从图书馆借的旧书中的泛黄书页，像爷爷家堆在电视机角落那一叠铺满灰尘的老唱片。

　　有一种模糊了时间的……悠远的……沧桑。

　　对！沧桑。
　　岑子君从识字不多的小脑袋里勉力翻出这个词。

　　然后她一笔一划在田字格的作业簿上写下来。
　　她要记住这个词，回家告诉妈妈！

　　妈妈一定会面带笑容地夸她“我的女儿太棒了！”，说不定还会奖励她吃一块巧克力蛋糕。

　　岑子君只是这么想着，就仿佛已经闻到蛋糕的甜香。

　　什么惆怅，什么沧桑，通通都被大馋虫勾走了。小孩子天生拥有快乐的能力。

　　“叮铃铃~”上课铃响了。
　　还在教室外疯跑的孩子回到座位上。

　　班主任叶青青走进门，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幕——
　　一个个小豆丁的头发、衣服都被汗水打湿，穿着绿色校服坐在一排排椅子里，像刚浇完水栽在一个个坑里的小树苗。

　　她眼镜下的脸不动声色地笑了。

　　“起立！”
　　“老师好！！！”

　　稚嫩的童声震耳欲聋，不扯着嗓子喊不罢休。
　　比窗外树上张着嘴叽叽喳喳讨食的雏鸟，还有过之无不及。

　　叶青青的语文课讲得生动巧妙。
　　可惜是下午最后一节课，孩子们的心早就如放飞的鸟儿，飞回家了。

　　一个个扭着身子，屁股下有钉子扎似的。

　　但还是有那么几个乖孩子在认真听课，比如岑子君。

　　岑子君很喜欢叶青青。
　　她是一个很年轻，很温柔，很好的老师。
　　像好朋友，像邻家的大姐姐。

　　岑子君不只是喜欢她的语文课，更喜欢她本身。
　　喜欢她厚重朦胧的眼镜片，喜欢她毛躁的双麻花辫，喜欢她脸上的雀斑和嘴角的小痣。

　　“谁来回答这个问题？”
　　叶青青话音刚落地。
　　岑子君就迫不及待地高高举手，像一只胜利的小旗。

　　因为她知道无论答得对不对，叶老师都会给予她赞许的微笑。

　　或许她的自信心就是从这时候培养起来的。
　　以至于在许多年后，她会萌生出回到过去，扭转一切，拯救某人的决心。

　　“子君回答得非常好，请坐。
　　“下一个问题，谁来回答？”
　　“叮铃铃~”

　　下课铃响了。

　　叶青青扫视一圈已经在桌子底下偷偷收拾好书包，就差背上肩带就可以冲出教室的孩子们，假装遗憾地宣布下课。

　　孩子们欢天喜地地笑起来。

　　刚走两步，叶青青忽然想起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还没说。
　　她停下来，又走回教室。

　　“我和美术老师商量过了，决定我们班的黑板报就由写字最好看的岑子君和画画最好看的林宇棠一起完成。”

　　没被选中的孩子又欢天喜地地笑起来。

　　谁都不想放学后继续留在班里，这跟留堂有什么区别？

　　二年级的孩子，大多还不理解“为班级做贡献”的意义。
　　就算勉强理解，也远远没有家里的空调和雪糕有吸引力。

　　随着后者名字响起，岑子君下意识看向第三排第六列的位置。
　　男孩正好回头，她的目光和那一双黑色的眼睛撞在一起。

　　心头没有预兆地一颤。

　　岑子君的脑海中突然出现一个声音。

　　——要爱他。

　　……爱谁？
　　岑子君眨了眨眼。

　　——林宇棠。
　　那个声音对她说。

　　爱，是什么？
　　和喜欢是同一个东西吗？
　　像她喜欢小猫小狗那样？

　　——不一样。
　　——爱比喜欢多很多很多。

　　林宇棠已经把头转回去，可岑子君还在盯着他的后脑勺发呆。

　　很多很多的喜欢……那就是她每天放学经过小卖部都想买五毛钱辣条的那种喜欢。

　　那个声音不说话了，不知道是不是认可了她的比喻。

　　可是……我为什么要喜欢林宇棠啊？

　　岑子君撅起嘴，哪怕是最乖巧的孩子也有叛逆的时候。

　　不要。
　　岑子君心想。
　　我才不要喜欢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