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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怪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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塞拉斯找到卡什的时候,他还在和法尔杜丝和艾克森交谈,平静之中有让人胆寒的压抑。
三人形成的磁场强烈,塞拉斯只是看了一眼就觉得不适,好像喘不上气似的,这种感觉在艾克森和法尔杜丝同时和他对视时尤其强烈。
“你的人过来找你了,”法尔杜丝笑着说,“应该是出了大事吧,卡什首领怎么顾前不顾后呢。”
卡什莫名其妙地看了她一眼,走到塞拉斯身边,“出什么事了?”
塞拉斯小声将刚刚发生的事都告诉了他,卡什脸色骤变,回头看了面带微笑的法尔杜丝一眼,咬牙切齿,他对塞拉斯说:“你先回去安抚好他,我过会儿再回去陪他,让他不要害怕。”
“还有,”卡什抬了一下手,斟酌片刻,“……把闹事的人都杀了。”
塞拉斯心里一惊,问道:“这事要不要向克罗尔说?”
卡什摆摆手:“别管他。”
法尔杜丝看向离去的塞拉斯,嘴角笑容变深,等卡什回头时,她问:“您怎么不回去?您这次不回去恐怕以后也再难回去喽。”
卡什眉头一皱:“你个老不死的神婆打什么哑谜?”
法尔杜丝不气反笑,温和道:“卡什首领还是这么目中无人,即使大亏在眼前,也还是毫不忧虑啊。”
卡什狐疑地望向她,她的两手盘着紫色的水晶球,她说那是她用来预言的水晶球,只有她能看到未来的画面。
此刻,她停下手部的动作,两掌拖举着那颗球。
“你看到什么了?”卡什走上前,盯着她放在小腹前的水晶球看,他什么也看不到,但法尔杜丝说,“很多人,愚昧的人、被欺骗的人、热情的人、恐惧恶魔的人、渴望恶魔的人。”
“还有……”法尔杜丝探头,贴着卡什的耳廓,声音如同蛇吐信子,“你的爱人。”
卡什的脊柱像被灌了铅,他直直地立在那,像被钉在了地上,动不了。
额头冒出细密的汗珠,卡什从来没有这样恐惧过,一股从他心底里蔓延出来的黑色恐怖笼罩着他。
但他根本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害怕,又或者说,他在害怕什么?
法尔杜丝惊异地看着他的反应,“为什么你会害怕,你不可能会害怕……告诉我你的恐惧,你是害怕他死去?还是害怕他回到恶魔身边?”
卡什定了定心,忽然又变得正常,那股如魔爪般溢出的恐惧又被收了回去。
“他在哪?”卡什问。
法尔杜丝看着腕上的手链,就是不告诉他。
卡什冷笑一声,忽然抓住她的手腕将她拽出这间屋子,把她带到阳光下。
法尔杜丝浑身都覆盖着一层薄纱,头上更是戴了厚厚的纱来蔽日,但即使这样,日光还是灼烂了她的皮肤,她的手背已经溃烂,法尔杜丝疼得不能言语,脸色苍白至极。
卡什按着她溃烂的肌肤,冷声说,“你不说我就让你在这被活活晒烂晒死,全身都长满烂疮,连死都不体面。”
法尔杜丝的肩膀也开始皱皮,她捂住脸,失声尖叫,面纱下幽紫的瞳仁瞪向卡什,她哑声道:“你真是狠毒,分明一开始是你让我调查他!让我找出他的秘密!现在又假惺惺地谴责我……首领呐,真相是包不住的,你以为那些话都是我传出去的吗!”
“姑姑!”
艾克森去地下室拿完东西回来便没看见二人,急得焦头烂额,还在屋子里找了一遍,后来才想到卡什这样狠毒的人,要报复姑姑肯定会将她带到阳光下。
艾克森急急忙忙扶住法尔杜丝,用一把大伞盖住她,但遮挡只能维持一时,法尔杜丝的肌肤还是会溃烂,只有回屋,彻底照不到日光才行。
卡什扫了他们一眼,轻飘飘地说:“敢带她回屋我就把你们两个人的腿都打断。”
艾克森龇牙咧嘴地瞪着他,他搀扶着法尔杜丝,看到她的手臂也开始皱皮变烂,他眼珠子一转,对卡什说:“你以为是我们害了他,将那些话散布出去,但你知不知道他外貌诡异,部落里早就好多人起疑害怕,不少人来问姑姑他究竟是什么人!害他经历这些的人是你啊!”
法尔杜丝已经疼得说不了话,她倚靠在艾克森肩上,艾克森尽量支撑住她,一面质问卡什:“他们会杀了他,那么多人,你自己好好想想他们会去哪边吧!”
卡什不以为然,拽了一下垂到心口的项链,拇指绕着链子一转,还在等。
艾克森见他迟迟不走,看上去也不像着急的模样,心中悚然,骂道:“你难道是要等他们将恶魔放出来!你不是爱他吗?!你真是卑鄙无耻!”
艾克森见法尔杜丝已然不行,再不回去估计就会原地疼死,他也不管卡什要不要打断他的腿了,直接扶着法尔杜丝回了屋。
“姑姑。”艾克森一进屋就急忙找出药箱为她包扎,法尔杜丝吐出一口冷气,抓着他的手腕说,“德普斯……德普斯……他们在巨树屋,快去阻止他们。”
“可是姑姑,你还要他身上的花瓣……”艾克森颤颤巍巍地说。
法尔杜丝面容毫无血色,她陷进椅子里,哑声道:“他们已经取下来了,恶魔也已经出来了。”
艾克森睁圆了眼,回味着法尔杜丝的话。
“流了好多血啊。”
手里拿着花瓣的村民看到拔下花瓣的那一小块肌肤一直在不停涌血,吓得手里的花瓣都要飞出去。
“哎呀,先知说过,花瓣对他而言就是鱼的鳞片,流血不是很正常,”一个青年说,“先别管那么多了,我们赶紧把他杀了吧,这样的怪物留在部落里真是个祸患。”
“对!我们赶紧动手吧,要是迟了他醒过来了怎么办?!”
“等下等下,我们先把他绑起来吧,绑起来就不怕他跑了。”
“那你还不快去拿麻绳!”
“我们真要杀了他吗?先知只是让我们拔掉他身上的花瓣而已。”
“你看他留了那么多血还能活吗,我们不如给他个干脆,直接一刀砍了,也让他少受点痛苦。”
“……好吧,那你们动手吧。”
“诶,你去外面把风,要是有其他人来了立马通报!”
“行,你们悠着点,杀完了记得把尸体也处理了。”
那青年说:“随便找个地方埋了不就行了。”
说罢,他高高举起斧头,对着余谨的腰腹重重落下。
众人都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只见那斧头在碰到余谨腰部的那一刻变得粉碎!
铁片四溅,围观人不少都被铁片割伤,他们惊叫着散开,动手那青年更是傻了眼,看着手中的木棍,陷入沉思。
“怪物……怪物!”那青年将大石床上的余谨抱起,想把他丢到柴堆里放把火烧死他,但没想到才一把他抱起,他的身上就开始疯长藤蔓,紧紧将他裹住,那青年动弹不得,甚至感觉藤蔓刺进了他的血肉里,扎根于他的骨髓。
他就像一片土壤,滋养着变成一棵细长婉约兰花的“余谨”。
藤蔓死死地扒住地面,支撑住他二人,那青年行尸走肉一样立在地上,足部已经被藤蔓分裂,五官被紧紧缠绕的藤蔓挤出,爆裂,已经变成了长长的猩红的肉条。
他上面是余谨,他陷在墨绿色的藤蔓里,藤蔓对他善良一些,像一双大手托举呵护着他,冷白的肌肤被勒出红痕,曼妙的身姿被勾勒得完完全全,修长的双腿,凹陷的腰身,笔直宽阔的肩膀,长发垂在蜿蜒的藤蔓上,宛如曼珠沙华般惊艳动人。
那些围观的人惊骇又着迷地看着这一幕,看着那株突然生长出的畸形又美艳的植物,久久不能言,直到那些藤蔓跑到自己脚边,要将自己也变成滋养它的土壤,这群人才想起来逃跑。
不多时,那个青年就被藤蔓完全吸收了,骨架变成花架,和藤蔓交缠,让这株本就绮丽的植物变得更加梦幻绚烂。
余谨恍然睁开眼,紫黑交融的眼瞳看向被藤蔓盖住的几个鼓包,下一秒,包裹住他的藤蔓松开,他从蜿蜒曲折的藤条上滑到地面,坐滑滑梯似的。
衣服被撑破挂在藤蔓上,余谨抱着自己跪坐在地上,身体低伏,长发均匀地在他后背铺开,他低喘着气,身子冷到发颤,但心中却有一团火在烧。
他低着头,内心空洞,恍然听见脚步声。
“诶,”脚步声忽然停止,“大美人诶。”
不等余谨抬头,一个浅绿色眼瞳,金发俊朗的男人在他面前单膝蹲下,余谨怯生生地望了他一眼,那人像打量小动物一样打量着余谨,条件反射地伸手摸了摸他的头,余谨躲了一下,但不是害怕,只是因为不够亲密。
“你还好吗?”他问。
他的声音与一开始传进来的那道声音完全不同。
余谨意识恍惚,好像有另一个家伙在操控他一般,他眼睁睁看着自己与别人交流,一切都说不上来的诡异。
“你?”欧内斯特试探地看着他,他一直跪坐在地上,长发盖住身体,细细看来,他才发现这个人是赤裸的。
“衣服。”余谨薄唇轻启,说出的话像在复述。
“给我一件衣服。”
欧内斯特朝朋友看去,他们顺势丢了件衣服过来,欧内斯特为余谨披上,看着他把衣服裹紧,双腿打颤地要站起来。
欧内斯特刚要伸手扶他,就被屋外才走进来的人呵斥。
他奇怪地抬头,看向进来的俩人,眼中闪过几缕困惑。
“首领……”
余谨忽然一重,脚底也不再轻飘飘的,身体好像变实了一般,不再像刚刚那样空心,诡异的第三视角也消失不见,又看到卡什,情绪上头,情不自禁地唤了一声。
欧内斯特古怪地看着他,视线在二人之间来回流转,温声问:“你们认识?”
余谨点了一下头,抬眸望了他一眼,再回头时,卡什已经面无表情了。
不对。余谨心底发怵,那是要狠狠责罚他的眼神,余谨想到一些淫靡的回忆,不敢再多想,抬脚要朝他身边走,但可能是刚刚经历了那些奇异事件的缘故,余谨的两条腿仿佛都不是自己的了,他才走出去一步就腿软地跪在了地上。
柔嫩的双膝出了血,余谨撑住地面,求救地看向卡什,但那个男人脸色铁青、毫无怜悯地站在原地,低声道:“爬过来。”
余谨受不住他这样的羞辱,咬紧唇瓣,摇了摇头。
黛拉和夏薇诺还有戴伦威尔朝欧内斯特走近,四人靠在一起,都表情诡异地看着余谨和卡什,暗自揣测他们之间不可告人的关系。
“男奴吗?”戴伦威尔嘀咕道。
“别瞎说。”欧内斯特警告地看了他一眼。
“你看啊,都让他爬过去了。”戴伦威尔神秘地笑道,“私底下估计没少玩。”
黛拉说:“赌吗,十包糖心蛇果树种,压男奴!”
“大出血啊,糖心蛇果那么难得,”夏薇诺拍了一下她的肩,调侃道,“那我跟你。”
欧内斯特白了他们一眼,“无聊。”
他走到余谨身边,对他伸出手,柔声说:“地上脏,我扶你起来吧。”
余谨眼瞳泛着湿润的光,欧内斯特看得心一颤,定了定神,勉勉强强压下心中被余谨激起的涟漪,不过一别过脸,那样的神态就又出现在他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不等他伸出手,一只肤色铜棕、青筋凸显、露出的一截小臂肌肉线条清晰明朗的大手就伸了过来,不有分说地抓着余谨白嫩的胳膊,猛地将他拉到怀里。
欧内斯特盯着那一白一棕的交握的两只手看了看,肤色白皙的那只胳膊足足比深棕肤色的那位细了一圈,仿佛一折就能断,两条差别迥异的胳膊交缠在一起真是让人浮想纷纷,欧内斯特草草望了眼,晃了晃头撇去脑中的胡乱画面。
他又定睛一望,瞥见那只大手上的戒指,记忆重合,忽然想起那人的身份,惊喜地回过神,看到卡什已经将人搂在怀里,意外又欣喜道:“居然是卡什首领,真是……没想到会在这遇见您。”
“你是?”卡什眯了一下眼,他对眼前这个金发白脸小年轻没有一点印象。
估计又是北部哪个首领的儿子吧。
欧内斯特礼貌地说:“西北罗尔曼特部落首领的长子。”
卡什扫了一圈,视线落在其他几人身上,问:“那些是你弟弟妹妹?”
“我不是,”黛拉迅速离开那几人,“我们不是一个部落的,我是圣塔吉娅部落的。”
卡什眸色一凝,笑道:“那老女人派你过来的?”
黛拉脸色大惊,刚想辩驳,就听见戴伦威尔嘀咕:“敢这样说族长的,整个食人族也就那位叫卡什的首领了吧。”
闻言,黛拉眼珠一转,说:“啊,族长让我来看看伊尔诺首领的情况,拜个坟。”
“你们两个呢,”卡什看向站在一起的一男一女,“你们是哪个部落的?”
“我们都是来自……”夏薇诺斟酌了几秒,立马走到欧内斯特身边,笑嘻嘻地说,“我们是和他一起来的,都是罗尔曼特部落的。”
欧内斯特朝她看了眼,不明白她为什么要撒谎。
卡什上下扫了她一眼,又看向戴伦威尔,“你也是?”
戴伦威尔呼吸一紧,点了一下头。
“都是苏珊娜让你们来的?”卡什扯了下嘴角,“她手那么长,南部的事也要管?”
几个小辈尴尬地对视一眼,族长不就是各个部落的事都可以管束的吗,他怎么还说上族长了?
还有,他怎么能直呼族长大名。
黛拉默默将卡什的恶行记在心中。
“你们来过了,早点回去,索莫有我管着,一切都好,让她老人家不要操心了,在北部好好颐养天年吧。”卡什抓着余谨的手,感受到他在颤抖,偷看了眼,他穿着一件外衣,内里没一件衣服,难怪抖。
四人对视一眼,都面露难色,但他们又不敢得罪卡什,都说南部难以管辖,主要是因为南部有这个卡什首领在,有时族长都要避他一些,他们这样直直地撞上去不是自找死路吗?
“是……”欧内斯特点了一下头,和其他三人一起离开。
路过余谨时,他多看了几眼,余谨靠在卡什身上,不敢给他眼神。
“身上衣服是谁的?”卡什眼神一撇。
余谨抓紧了他的手臂,轻声说,“是刚刚离开的那几人给的。”
卡什手一转,滑进他的衣服里,连贴身衣物都没有摸到,那他赤身裸体的模样不是被许多人看光了,想到这,卡什心里顿时说不上的膈应,但撤出手看到余谨委屈的脸色,又实在不忍心说重话。
“乖,先和怀亚特回去把衣服穿好。”卡什揉了揉他的掌心。
余谨靠着他的手臂,头也不回,怀亚特啧了一声,嘟囔着:“没必要吧。”
卡什瞪了他一眼,怀亚特立即噤声,没多久又抱怨道:“那我去把衣服拿过来。”
这也是个房间,但是许久无人居住,屋内已经积了一些粉尘。
巨树屋,上一个住这的死在屋内那颗大树旁边,据说死后没多久就被树吸收了,索寞人觉得古怪,介意这些,所以这间屋子也就空出来了。
卡什把他带到床边,铺了个干净的毯子,让余谨先在这坐着,等情绪安稳了,再让他把刚刚的事细细说来。
余谨裹紧衣服,被他抚摸着脸,眼睛稍稍闭上,吸了吸鼻子,眼皮通红地说:“我不记得了,我真的不记得。”
卡什俯身看他,嗓音轻柔:“乖,你再好好回想,这里只有我和你,你说什么都不会有其他人听见,宝贝……”
“不要撒谎,”卡什吻着他的眼尾,安抚道,“把你记得的都说出来。”
余谨浑身发抖,倒不全是冷,他只是觉得可怕,那样怪异的事发生在自己身上,是他本来就是怪物,还是……在他身体里住着其他的家伙?
如果是第二种,那么那个家伙是怎么跑进他的身体里的?
余谨想叫系统,但发现系统好像正在休眠,他怎么也联系不上,好多问题也没办法解决。
“我不记得……”余谨低下头,痛苦地说:“我真的不记得。”
他突然发现自己何止没记住刚刚发生的事,进入到德普斯森林之后的事他也全部都不记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