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风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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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小时前，市医院。
上午十点不到，医院门口已经堵得水泄不通。云笙提前提前一站下车，这会儿终于走到医院门口。这是这周第三次来到医院，前两次沈陵都没有醒。一周前他睡下之后，身体各项指标忽然急转直下，器官全部衰竭，值班的医生护士全吓坏了，当天就转入危重病房，所有能上的仪器全都上了个遍。
云笙作为沈陵手机上唯一有名有姓，能联系上的人，紧急被医院传唤，在他的病危通知书上签了字。
自然，沈陵的情况实际上是因为封印解开以后，大量的灵力重新流入肉身，身体短时间内无法承受灵力暴增，出现崩坏。这是短时间接受灵力时非常常见的情况，云笙自己也经历过，非常清楚是怎么回事。
云笙一开始不愿意把沈陵送到医院，也是考虑到这一点，不想让不知情的人感到恐慌。
但家里只有两张床，确实是他欠考虑了。
昨天来的时候，医生说沈陵各项数据都在好转，似乎脱离了生命危险。他说这话的时候脸上洋溢着劫后余生的喜悦，云笙恭喜之余，想的是沈陵最危险的时刻已经结束，差不多要醒来了。
于是今天，云笙再次来到医院。
但他千算万算，没有算到眼前这个情况。
他从电梯出来，进入走廊，穿着保安制服的人行色匆匆从他面前经过。好奇使他的目光追随着保安的背影，只见某个病房门口聚集了护士、医生和围观群众，以将近十个人的超大规模在医院走廊形成拱圆，围着病房，向里打探。
保安一路小跑，加入了这群人。
只听其中一个护士问保安道：“查到了吗？！”
“呃，只能看到四点多的时候门被打开过，”保安说，“但是没有看到有人出来，怀疑是监控被动了手脚。”
云笙陡然升起不好的预感，条件反射般看了眼病房门号。
“怎么会拍不到呢？”护士百思不得其解，“总不可能是闹鬼了……”
“打扰了，”护士的思考被打断，她抬头，只见一个长衣长裤，梳着低马尾的青年迎面走来，“请问你们说的人，是不是名叫沈陵？”
“对……”护士上下打量眼前的男人，忽然福至心灵，想起了他的身份，“你是……沈陵的……呃……监护人？”
“是我，但我是他的朋友。”云笙点点头，“他离开了？”
“他不见了！”护士急道，“他才刚刚脱离生命危险，哪有能力走路啊，总不可能是被人拐卖了吧？医院这么多监控录像，居然一个都没拍到，难道他们是走的窗户吗？”
“我来看看。”云笙向她一点头，走进房间。
沈陵的床位空无一人，没输完的药水还留在床边，已经淌了一滩水，搁以前保洁一定会出言不逊，但这个人的失踪实在离奇，保洁破天荒不敢多说，老老实实地打扫着。
保安则跟在云笙身后进来，似乎把这里当成了命案的事发地，紧张地监视他有没有破坏现场。
云笙的目光扫过窗户、床和门口，开口问道：“监控上什么都没有吗？”
保安道：“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一切都正常，就是没有这个人。”
听到这里，云笙心中一动：“你是说，监控并不是坏了，只是没有拍到沈陵吗？”
“对，”保安挠挠头，“真是邪门了，连门什么时候打开都能看到，却看不到有人出入……”
接下来，他就看到云笙从衣服里拿出一张黄纸，顿时一惊，连说话都结巴了：“你是看……看事的？不、不会真的闹鬼吧？”
“放心，不是闹鬼，”云笙对他一笑，“我这个朋友懂点法术，他可能不想让人看到，你们不要紧张。”
“哦……”保安见云笙语气放松，也逐渐放下心来，小声道，“有什么可跑的呀，总不能是为了省住院费吧。”
保安的话原原本本传入云笙耳朵，正在折黄纸的云笙想了想，煞有介事：“倒也不好说……”
说着，他将黄纸对折，把沈陵拔掉的针头拿起来，在护士和保洁的阻拦声里，扎进了黄纸中。
运行中的仪器发出令人昏昏欲睡的声噪，在这个房间里，连空气都似乎是静止的。
直到一阵水波似的颤动，穿透墙壁，从室外荡入。
病床上，沈陵睁开了眼睛。
云笙忍不住向后退了一步。
他追溯沈陵过去的痕迹，短暂地以旁观视角进入了过去的病房，但仍然切实地感觉到了空气中的能量波动，与他曾经在医院遇到的一模一样，但明显清晰很多。
就像是故意放出来引起人的注意。
这股能量叫醒了沈陵，他睁开眼睛，把身上的线拔掉，坐了起来。他的长发有些日子没有打理，披在肩上，疲惫消瘦，但精神很好。他直直看向窗外，双目由黑转金，又有橘红色流动其中，仿佛眼中燃烧火焰。
在云笙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从床上下来，站到地面上，拔掉手背上的针。
接着，他转过头来，与云笙对上视线。
那一刻，云笙甚至认为他真的看到了自己。
随即，沈陵勾起嘴角：“别紧张，我只是感觉你应该会用这个方法。”
“……”云笙扶着床尾的铁栏杆站定。
“我感觉到他了，”沈陵说，“我得离开这里。”
白色的火焰从身上燃起，几秒内烧遍全身。在灵火的包裹下，他推开病房的门，悄无声息地走进走廊。值班护士坐在椅子上昏昏欲睡，沈陵从她身边经过时，那火焰没有在护士身上留下光影，在护士得视野里，眼前平静如常。
没有人能看到沈陵，他就这么畅通无阻地走了出去。
回溯到此为止，黑夜骤然转亮，不明真相的保安、医务人员重又站在眼前。
“大师，你看到什么了？”保安连忙问。
“……”云笙看看眼前焦急的保安，又看看远处焦急的护士，“他住院花了多少？我先结账吧。”
云笙匆匆来到外面，打了一辆车。
“去哪里？”司机问。
“不知道，”在司机生气之前，他小声说，“听我指路。”
他的眼睛此刻也变为金色，顺着道路延伸的方向，他继续追查沈陵的动向。
路上很空荡，偶尔呼啸驶过一辆走夜路的快车。
沈陵抬头仰望，能量的波动几乎不再发生，一切都静止了。沈陵打开打车软件，这是他最果断的一次消费。不多时，一辆黑色的旧帕萨特开了过来，稍作停顿，带着沈陵再次出发。
——“向前开。”
沈陵的司机是个沉默寡言的男人，一路上只有导航的语音女声在报路况。天快亮了，视野逐渐清晰，可以看到前方的天际线上，黑暗正在消退。
沈陵的目光在建筑之间游走，奇怪的是，自从那道将他惊醒的波动以后，赤弥刹的气息再也没有出现。
“当前限速八十公里，您已超速。”
冷冰冰的超速提示打断了沈陵的思绪，他瞥了一眼驾驶位，司机戴着墨镜，看不出表情，仪表盘上的数字还在增加。
持续不断的推背感，司机甚至没有任何要减速的意思。
“当前车速一百零三公里，您已超速。”
沈陵说：“我还没那么想投胎。”
一瞬间，那股能量波动再次出现，沈陵不由得坐直身体。而司机则开始踩刹车，略带歉意地坐直身体：“抱歉，我以为你很着急。”
“你刚刚……”沈陵欲言又止。
是错觉吗？透过后视镜，他仔细地观察司机的表情，巨大的墨镜遮住了上半张脸，露出的下颌紧绷着，嘴唇有些苍白。
司机朝沈陵的方向偏了偏头：“什么？”
“没什么，该拐弯了。”
——“向左转。”
此后的车程里什么也没有发生，沈陵在路边停车，走向他的出租屋。四个小时后，同一地点，云笙也同样下了车。
司机收了钱，生怕云笙还要搭车返回，迅速逃跑了。云笙对沈陵的住处也很熟悉，走进小区。楼前花坛旁，一条边牧正对着一个男人狂吠，男人远远站在花坛上，好像生怕那狗咬他。边牧的主人则拼命拉着绳子：“可可！快回来！”
云笙路过时，正好与男人对上视线，男人嘴唇紧绷，局促地投来一瞥。
似曾相识的感觉涌上云笙心头。他脚步一顿，随即转移视线，走上楼梯。
“你真的要走吗——”
年轻的男声传入云笙耳朵，拐过楼梯，云笙看到沈陵拎着行李箱站在外面，门内，他的合租室友正在尝试挽留。
“嗯，真走了。”沈陵眯眼笑笑，语气轻缓却不容置疑，接着他拿出一个平安结，交给表情沉痛室友，“这个送你。”
“旅游纪念品吗？”室友一看更加难过了，“我们的友谊难道——”
“开过光的，”沈陵补充，“能保你一命，猝死也管用。”
室友立刻拿了过去。
沈陵又一笑，听见楼梯有动静，向楼梯下看去，微微惊讶：“这么快？”
“你要搬走？”云笙问。
“嗯，”沈陵看了一眼室友，“我准备找个独居的地方。”
“可能来不及了，”云笙说，“你坐车的来的时候，有感觉到司机的异常吗？”
沈陵面色微变：“他表现得不太正常，但全程没有什么可疑之处……”
“那个司机还在楼下，”云笙上前一步，压低声音，“四个小时，他在外面呆了四个小时。”
两人对视一眼，沈陵提起行李就往下走。
室友一愣：“你就这么走了？我送你啊！”
“不用了，后会有期！”
云笙先一步走到外面，然而花坛附近已经空无一人。
他转向沈陵，眼睛已经变成了金色：“他一直在监视你，我和你的对话他听到了。”
“算了，”沈陵说，“我其实已经猜到他会跟着，所以才决定提前出院的。只是你不该来。”
“你是我的朋友，也是我的恩人，”云笙说，“你救过我的命，所以我也会帮助你。”
“唔，”沈陵似乎有点不好意思，“我还以为你是来找我要住院费的。”
云笙奇怪地看着他：“我还以为你还不上？”
“确实还不上，”沈陵从容点头，“我订了一间酒店，准备先住两天。”
“所以你还没找好新的住处？”
“对啊，哪有那么好找。但是留下来太危险了，我不可能让人类跟我冒这个险。”沈陵拉着行李箱走起来，没走两步又停下，欲言又止，“另外就是……我们先吃饭吧。”
沈陵住院期间没有吃过饭，刚醒来就直接离开，到他收拾完东西，云笙找上门来，还没有正经吃过一顿饭。
两人在附近的小馆子里凑合吃了一顿，等抵达沈陵所谓的“酒店”，已经是下午两点半。
云笙站在门口，仰头看了眼“涟江国际大酒店”的招牌，又看了眼里面日式混搭西式的院子，和更远处酒店大堂里的撒尿小孩喷泉，犹豫再三，问：“这是小期给你介绍的地方吗？”
“嗯？他也选这里？”沈陵颇为惊讶，“这么便宜，房间这么大，客人还少，我以为只有我能找到这种地方呢。”
不愧是帝君，连思路都极其相似。
云笙跟在沈陵身后走了进去，沈陵拿出为数不多的现金付了房款，坐电梯直上十一层。
房间果然不小，甚至还是套房，沈陵一进去就扑到床上躺下，喃喃道：“我睡一会儿。”
云笙帮他把行李放好，拿出几张纸符：“我做个结界。”
“你早点回去吧，”沈陵用仅有的意识说，“今天不是周五吗，别让他等太久……”
“嗯，”云笙说，“他在学校里，人多的地方气息混乱，他更安全。”
后面的话沈陵没有听完，他从早上忙到现在，很快睡着了。这一觉醒来，已经快到五点。他睁开眼睛的时候，天光暗下去了一些，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人，每一面的窗户上都贴了黄纸。云笙是他们之中最谨慎的人，一定要确保一切都万无一失。
沈陵伸了个懒腰，点了个外卖。
半小时后，敲门声响起。沈陵打开门，外面站着一个穿着西装，身形颀长的男人。
“你好，”男人面带微笑，“请问你是沈陵吗？”
沈陵一歪头：“你是谁？”
“你可以叫我郑风，”男人说，“请问我能进去吗？我捡到了你的东西。”
“不可以，”沈陵说。
“好吧，”郑风点点头，对着沈陵伸出左手，“那这样呢？”
沈陵低头一看，只见一团纯净无暇的白色火焰在男人掌中燃烧。他脸色微变，下意识捂住自己的心口：“怎么来的？”
“捡的。”郑风煞有介事，“只有你知道它是什么，我愿意付报酬。”
“报酬？”
郑风点点头，从兜里拿出一张银行卡，两手夹着，举到沈陵面前：“密码116397，里面的钱都是你的。”
沈陵露出看傻子的表情，但还是后退几步，把门让出来。
郑风礼貌答谢，将银行卡交给沈陵，目光注视着窗户上的黄纸，轻轻向前走了一步。
皮靴在地毯上发出沉闷的轻响。他向里走了两步，身后却传来关门的声音，接着，一把剑抵住了他的后心。
“这是谁给你起的名字？”沈陵笑问，“你还真是不会当人啊，赤弥刹。”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风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