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达意》天平之上

1、谁是傻子？

　　我讨厌这座城市。
　　周围人群涌动，高铁到鹤城站了。行李不多，我只带了一个邮差包，里面是衣服还有我给江惟准备的木雕——用来留下他，或者换一个理由。
　　呼出一口气，我没看错的话前面那个慢慢悠悠拖着三个轮子行李箱的人，就是我喜欢的人——江惟。
　　他走得很着急，虽然速度不快，但就是能看得出他很期待，这是我没见过的样子。我原以为他永远都会冷静理性的。
　　“小傻子。”我听见江惟满含笑意的自言自语。
　　谁是傻子？我是傻子。但却不是他嘴里的那个“傻子”。
　　江惟语气里的欣喜我从没听过，口中那个“傻子”我倒是有幸见了好几张照片——江惟的弟弟。
　　江惟给我看他弟弟照片的那天我都还清晰地记得，那是我们认识的第一天。
　　我那时格外的阴郁，为着和这位同桌处理好关系，我指着他包上的柠檬挂件问他：“自己弄的陶瓷吗？”
　　眼眸清亮的男生笑起来能入画，语气颇为骄傲：“不是，我弟弟买给我的，他还有个配套的薄荷吊坠。”
　　出于礼貌，尽管我心情格外糟糕，但表情上还是控制住了，半是敷衍半是捧场，我假装惊叹的问：“你有个弟啊？我有个哥。”我哥很优秀。
　　这人是个傻的，我明明和他互相知道名字不过半小时，可他讲起那个弟弟就滔滔不绝，整个人都鲜活起来。
　　搞不懂，但他或许就是传说中的弟控，头回见，很神奇。
　　这位弟控同桌叫江惟，第一天认识就给我看了他那位可爱弟弟的照片。从此我对江惟的印象里不可磨灭的有了一个弟控的判断，毕竟我实在不懂照片上那个瘦小的背影有什么好可爱的，明明就是个纤细无力的小屁孩。
　　我知道自己这么跟着江惟来这座城像个变态，但我控制不住，我就想看看为什么。为什么江惟会这么冲动的决定来这，这座城明明萧索冷清，他不喜欢可以和他并肩的我吗？为什么回来？
　　我站在转角处，透过喧嚣的人群，看到了那个名叫宋远章的男生。
　　两个人若无旁人的聊天，我看见江惟一向冷淡的脸上露出委屈的神色，原来江惟会允许自己这么依赖一个人，原来我从来没机会。
　　“……先回家吧。”我听见江惟对宋远章说。
　　他们回家了，那我该去哪里呢？
　　拿出手机随意定了酒店，我把木雕扔掉，缓缓叹出一口气，我对承载了木雕的垃圾桶说：“再见。”

　　这里好像刚下过雨，地上是湿的，路边还有烂掉的芒果，酸臭难闻。我办完入住就离开了酒店，坐在这条河旁边，那股浆果腐烂的味道终于好了很多。
　　时间已经很晚了，我几乎都要看不见有人影在路上。不过也有例外，这条河竟然有人钓鱼吗，旁边就是禁止垂钓的牌子，钓鱼佬胆子果然大。
　　我靠在桥边闭上眼睛，平静的呼气吐气，总算把江惟那个没良心的人说的话从耳边散去。
　　叽叽喳喳的声音涌入我的耳朵，我懒得睁眼，因为听上去都是不好听的声音，掺杂着方言，我听不懂。
　　“就这了！”
　　声音清脆，不像有年纪的，反倒像少年。我慢慢睁开眼，看到底下的河边多了个很漂亮的少年，夜色里看不清脸，但在旁边全副武装的叔叔的对比下，穿着短袖短裤的小孩简直不要太清晰。
　　我突然想画画了，可能是犯病了。
　　为了不犯病，我又一次闭上眼睛，微微仰着头呼吸。
　　周围都好安静，猫叫蝉也叫，我破败的心情好像在慢慢变好。失恋而已嘛，也不是第一次了，何况还是暗恋。
　　这件事，翻篇了。我和江惟从此就是单纯的好朋友、好搭档。
　　“你好呀朋友。”很干净很清脆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把我吓得呼吸一滞。
　　我睁开眼，看到了一个少年，站得离我很近，脸上是灿烂的笑，又张嘴问我：“你是不舒服吗？为什么一直站在这里不动？”
　　“没事，我发个呆而已。”我往旁边偏了一步，错开他的范围。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这个像小熊猫一样漂亮的男生好像变得有点不开心，我莫名的觉得抱歉。
　　想移开的脚步停下，我把滑下来的眼镜推了回去，礼貌跟他说：“谢谢关心，我没事。”
　　这个男生可能不知道自己瘪嘴的动作有多明显，他很圆的眼型把他的情绪向我展示的一览无余，我感到有些无奈，只能淡淡的说：“你的鱼好像要上钩了。”
　　小熊猫一愣，转头看了一眼浮漂，可惜隔得太远看不清。我只想他快点走开，于是假意着急，催促一番：“真的。”
　　小熊猫没再烦我，也没再用那双鹿眼看我。趁他跑去检查浮漂，我拖着步子想要走开来。
　　脚步一开始很快，后来又莫名其妙慢了下来，即将离开桥时我的余光看到那个小孩正咋咋呼呼提自己的杆。叹了口气，我坐到花丛边看他，毕竟我也好奇自己的嘴有没有这么灵。
　　身前立了个人影，穿着警察制服，我挑挑眉站起来。
　　“你还是个学生吧，这么晚了怎么还不回家？和家里闹矛盾了吗。”两个警察长的很和蔼，语气里也全是关切。
　　我张了张嘴，想起身后还有个躲起来的小熊猫，硬着头皮说：“我是来这旅游的，迷路了不知道怎么回酒店，在这休息一会儿。”
　　叔叔很热心观察我，又检查了我的身份证，我因为摸不准那个小孩有没有跑走，还装模作样掏出手机找他们帮我看导航，耽误了好一会儿，直到我看到前方榕树后出现一只蹦蹦跳跳的小熊猫。
　　“谢谢叔叔。”我礼貌的对他们鞠了一躬，急速脱身。
　　被这么一吓，我都快忘记自己来干嘛的了，只觉得肚子饿，竟然真的开始搜索起周围有什么好吃的，忍不住摇摇头，嗤笑自己一声。
　　还没经过那棵榕树我就知道会被打招呼，只是没想到迎接我的还有一条鱼……
　　“你好厉害！我真的钓上来一条罗非！”小熊猫抱着一个水桶蹦到我身前，那条鱼还非常给面子的跳了一下，带土腥味的水珠就这样射到了我的脸上。
　　“我靠！”小熊猫着急了，桶落在了地上，他的手抚上了我的脸。
　　我皱着眉往后退，把他的手打开，果然我还是不喜欢和别人相处，刚认识就这么麻烦，早知道不帮他挡警察了。
　　“……抱歉。”小熊猫掏出纸巾递给我，表情皱巴巴的，“纸巾是干净的，你擦一擦吧。”
　　我把眼镜摘下来，眯着眼擦干，世界终于清明。看到他那副自责的表情，没来由的觉得烦，毕竟也不能全怪他，明明是鱼的错，我剜了一眼那条鱼，说：“这鱼不放生吗？”又小又臭，还会报应人。
　　“啊……”小熊猫看看鱼又看看我，“我请你吃夜宵吧，找家能处理的大排档，把鱼烤了怎么样？”
　　我勾起嘴角，看着那条嚣张的鱼，恶意油然而生，说：“好啊。我要吃辣的！”
　　出乎意料的是这只小熊猫很真诚，他真的带我去到一家大排档，将鱼交给老板后还带回来两瓶冰菠萝啤，笑嘻嘻的说：“还没自我介绍呢，我叫谭书，今天谢谢你了。”
　　我点点头，跟他碰了下瓶子，平静的说：“林衡知，不客气。”
　　谭书完全不在乎他的冷淡，自顾自描绘着刚刚的险情：“我刚都没反应过来！我回头没看到你，往后找了找才发现你在帮我拖延时间，谢谢你啊！我跟你说，我听那些大叔说那条河……”
　　絮絮叨叨的讲了半天，我觉得有点烦，但这人品味还挺好的，点的烧烤都挺不错，眉飞色舞的样子也很可爱。算了。
　　“诶，我是突发奇想来钓鱼的，你呢？干嘛来这啊？”谭书两只手握成拳叠在一起当垫子，脑袋摇摇晃晃支在上面，圆眼睛很专注的看着我。
　　我有些无奈，这人未免太过自来熟，我只是吃了他一餐大排档，不是吃了十餐大排档吧？
　　说什么理由？说我来这是跟踪喜欢的人吗，也没有，我票买的比江惟还早，恰巧一趟列车能怎么办。说我来这追人吗，没有吧，只是过于好奇这个地方了而已。
　　实话实说吧，我觉得小熊猫不会觉得我有病的，毕竟他神奇到大晚上钓鱼，连工具都是先买。
　　“算是失恋了吧。”我淡淡的说。
　　谭书瞪大了眼，第一反应竟然不是礼貌安慰我两句，而是转头看了一眼一直吹响我们的大风向，然后呆呆的跟我说：“你大晚上来这失恋！？”
　　我被问的有点愣，这才反应过来他问的是为什么大晚上不回家在这乱晃，没憋住笑，拿着菠萝啤的手都有些抖。
　　“啊？”谭书表情更呆了，我都感觉他头上慢慢的戳满了问号。
　　“不是。我听错问题了。”我摆了摆手，不好意思的说，“我就是感觉这里挺好看的，来这吹吹晚风。”
　　谭书微张着嘴点点头，反应过来后变得更热情，一边往我碗里放吃的，一边嘴里振振有词：“失恋……没事！失恋了那就再恋一个！你长得这么帅，肯定不缺恋爱谈的，没事哈，多吃点，吃饱了就过去了。”
　　我忍着笑跟他碰杯，这只小熊猫太真诚，我都不好意思告诉他我喜欢的人是个男的，怕吓到他。
　　“你别苦笑啊……”谭书脸又皱了起来，“分手就分手嘛，犯不着为了恋爱要死要活的啊，你振作一点啊哥们儿！”
　　“……”我不敢笑了，闭了闭眼无奈的说，“我真没想不开，我真的只是来吹晚风的。”
　　看他那副不相信的样子，我砸了砸嘴，生怕他报警：“真的。我要真想不开，我刚就直接跳下去了……”
　　“那不是有我在嘛！”谭书嘴角往下压，满脸的无语，“跟着你就是怕你万一想不开。没有就好，不用解释了。”
　　我无奈认下，懒得解释。
　　感情这家伙一直跟着我是怕钓鱼点被封？！好家伙，这人是个傻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