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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暗线初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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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兆府风波过后,芷兰轩迎来一段诡异的平静。林微熹丝毫不敢松懈,反倒加快了计划推进的节奏,如同上紧发条的机括,每一步都走得沉稳利落。
鲁娘子引荐的远房侄子石磊,在一个飘着细雨的午后,于西市街角的茶肆隔间见到了这位神秘“东家”。
石磊年约十八九岁,皮肤黝黑粗糙,是码头日晒雨淋留下的痕迹,身材结实得像块顽石,眉眼间带着底层劳动者特有的憨直与韧劲。他穿着浆洗得发白的粗布短打,双手局促地放在膝上,指尖还沾着未洗净的泥垢,显得有些拘谨,但眼神清正,看向林微熹时,好奇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他实在猜不透,这样一位气质清雅的小姐,为何会找他这个码头力夫做事。
“石兄弟不必多礼。”林微熹素净的容颜在昏暗的茶肆里格外沉静,她亲手为他斟了一杯粗茶,热气氤氲了她的眉眼,“鲁娘子该跟你提过,我需一个可靠之人在外奔走,联络事务、处理杂项。月钱暂定二两,做得好另有分红。只是——”她话锋一转,目光平静却极具穿透力,“此事需守口如瓶,即便对鲁娘子,也不可提及具体所办之事。你能做到吗?”
石磊看着杯中冒着热气的茶,又看向眼前这位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的小姐,心头莫名一热。他在码头做苦力,日晒雨淋不说,一月挣一两二钱银子,还常被工头克扣,二两月钱已是顶好的待遇。他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抱拳躬身,声音带着码头汉子特有的粗粝:“小姐信得过我,我便尽心尽力,绝不多言,绝不误事!”
“好。”林微熹点头,取出半两碎银推过去,“这是定金,余下的月钱月底结算。你今日便辞了码头活计,先办第一件事:去西城榆树胡同,打听一位四十岁左右的吴嬷嬷,她原是我生母的陪嫁丫鬟。你只打听她的境况,莫要声张,就当寻常问路,若有人问起,便说找远房亲戚。”
生母的旧人,是揭开往事的关键。石磊,便是她伸向外界的第一只触角。
石磊郑重接过碎银,指尖攥得发白,用力点头:“小姐放心,我记牢了!”
送走石磊,林微熹撑着油纸伞漫步在西市的青石板街上。细雨如丝,沾湿了裙摆,带来一阵凉意。她在一家书肆前驻足,瞥见架上的《大周律疏》,想起收回锦绣坊的难题,心中一动,迈步走了进去——她需要熟悉律法,寻找合法维权的依据。
与此同时,靖王府书房内,萧执屏退了所有下人,独对一盏孤灯。他手中捧着两份尘封的宫档,指尖泛白。
一份是先帝晚年的贡品清单,明确记载:“苏杭绣娘沈氏,献‘叠云绣’屏风一幅,山色空濛,云水灵动,先帝赞曰‘巧夺天工,颇具林泉之致’。” 沈氏!正是林微熹的生母沈清漪!
另一份是端慧皇贵妃的脉案,他母妃的旧档。上面记载,母妃病重期间,曾三次召见进献绣屏的沈氏入宫,听她说江南乡音、讲绣艺趣事,精神竟好了许多。临终前,母妃还向先帝恳求,希望寻回“叠云绣”完整技法,言其蕴含天地灵秀,不该湮灭。
“母妃……”萧执指尖拂过泛黄的纸页,冰冷的眸中掠过一丝复杂。他幼年失恃,对母妃的记忆只剩温柔的轮廓与挥之不去的轻愁。原来,母妃与“叠云绣”、与沈清漪,竟有这般渊源。
林微熹的“叠翠绣”,与母妃念念不忘的“叠云绣”,定是同出一源。而沈清漪的“急病”身亡、锦绣坊的迅速易主、百草堂的狠辣……这一切串联起来,绝不止商业侵占那么简单,或许还牵扯着母妃的遗愿,甚至她的早逝。
这个念头让萧执周身气息骤然凛冽:“墨痕。”
黑影一闪,墨痕单膝跪地:“王爷。”
“加派人手暗中护着林微熹,非生死关头不得现身。”萧执沉声下令,“重点查沈清漪嫁入侯府后的所有经历,尤其是她病故前后,王氏与百草堂、赵文渊有无私下接触。”
“是!”墨痕悄无声息退下。
同一时刻,芷兰轩内。
林微熹换下微湿的衣裳,坐在灯下翻看《大周律疏》,重点研读财产侵占、商业契约相关律条。律法条文森严,但实际操作困难重重——房契在她手中是优势,可对方实际占有多年,背后势力盘根错节,若无强力外援或确凿证据,想通过正常途径收回铺子,希望渺茫。
她揉了揉发胀的眉心,一阵疲惫袭来。以一己之力对抗庞大的利益集团,何其艰难。
“大小姐。”窗外传来王婆子压低的声音。
林微熹开窗,接过她递来的小竹管,里面卷着一张粗糙纸条,画着一个约定的暗号——石磊有进展,需当面禀报。
这么快?林微熹有些意外,石磊倒是机灵得力。
次日,依旧是那家茶肆。
石磊眼中带着血丝,显然一夜没睡好,却难掩亢奋:“小姐,找到了!榆树胡同确实有位吴嬷嬷,南方口音,以前在大户人家当差,主家没了后,一个人靠浆洗缝补过活,日子过得挺难。我假装找远房亲戚,远远看了一眼,她人很瘦,咳嗽得厉害。”
找到了!林微熹心头一紧,既激动又心酸。
“还有件事。”石磊压低声音,“那一片有几个地痞,时常去骚扰吴嬷嬷,要‘例钱’,不给就砸东西,最近闹得更凶了。”
地痞骚扰?林微熹眸色沉了沉。是巧合,还是有人不想让吴嬷嬷安稳活着?她按捺住情绪,冷静吩咐:“这些钱你拿着,想办法不着痕迹接济她,就说是故人之后的心意,别提我。另外,留意那些地痞的动向,看看他们背后是不是有人指使。”
“是!”石磊接过碎银,用力点头。
安排妥当,林微熹借了侯府外出采买的马车回府。她坐在车内思索,如何安全接触吴嬷嬷——或许可以让鲁娘子以绣娘交流的名义上门,不易引人怀疑。
马车行至一条繁华街道,前方突然一阵喧哗。车夫勒马禀报:“大小姐,前头是靖王府的仪仗,路被堵住了。”
靖王?林微熹心中一动,轻轻掀开车帘一角。
街道中央,玄色仪仗肃穆威严,护卫们面无表情地清开道路。一辆通体玄黑的马车缓缓驶过,装饰简约却气势迫人,车帘低垂,隔绝了内外。
就在两车错身的刹那,一阵风吹过,卷起对面车帘的一角。
林微熹的目光,恰好与车内那双深邃冰寒的眸子撞个正着!
不过一呼一吸的功夫,时间却仿佛静止。那双眼睛锐利如鹰隼,带着审视与一丝她读不懂的复杂,仿佛能穿透一切伪装,直抵心底。
林微熹心头剧震,下意识松手,车帘落下,隔绝了那道令人心悸的视线。她靠在车壁上,心跳如擂鼓——他看见了她,那一眼绝非偶然。他到底想做什么?
马车内,萧执缓缓收回目光,指尖无意识地敲击膝头。雨中独行的身影、公堂上的冷静辩驳、方才眼中的警惕与探究……这只看似柔弱的小猫,总能勾起他不同寻常的兴趣。
看来,该找个合适的由头,亲自会会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