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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梅宴惊鸿,绣艺扬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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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京城贵妇圈里,就没有比贤妃娘娘宫里的赏梅宴更让人惦记的事了。能拿到帖子的,要么是手握实权的勋贵家眷,要么是才情拔尖到出圈的闺秀——去年总共就发了二十八张帖子,连侯爷的亲妹妹都没捞着,足见规格有多高。永宁侯府自然也收到了邀约,可这帖子,原先跟幽居芷兰轩、跟“弃女”没两样的林微熹,半点儿关系都挨不上。
没想到宴请前一天,昭华长公主府的管事嬷嬷突然登门。当着太夫人、王氏和一屋子侯府女眷的面,嬷嬷笑得眉眼弯弯,对着太夫人福了福身:“长公主殿下前阵子得了林大小姐送的绣屏,喜欢得不得了,日日摆在案头,连说‘见屏如见梅’。听说贤妃娘娘要设宴赏梅,特意让老奴来问问,贵府林大小姐明日有空没?殿下想邀她一块儿去,也好当面聊聊那绣屏的妙处。”
这话一出口,屋里瞬间静得能听见针掉地上的声音。
太夫人捻佛珠的手顿了一下,眼神复杂地瞟了眼坐在最末位、低眉顺眼的林微熹,脸上堆起笑:“长公主殿下垂爱,这孩子真是好福气。只是她年纪小,没见过什么大场面,不懂宫里的规矩,万一冲撞了贵人可不好……”
“太夫人您多虑啦。”管事嬷嬷笑容没变,语气却硬邦邦的,带着长公主府的底气,“殿下就喜欢林大小姐这般灵秀安静的性子,再说有殿下在旁边照着,保管出不了岔子。”
话都说到这份上,太夫人和王氏就算心里翻江倒海,也只能点头应承。王氏手里的茶盏差点没端稳,指尖泛白——她怎么也想不通,林微熹这丫头怎么就攀上长公主了?林微雨气得腮帮子鼓鼓的,手里的帕子拧成了麻花,看向林微熹的眼神,恨不得喷出火来。
林微熹心里跟明镜似的,这指定是靖王萧执的安排。他不光给了她机会,还借着长公主的名头,把路给她铺得平平的,让她能名正言顺地去这种高规格宴会,没人敢随便刁难。她想起去年吏部侍郎家的小姐,就因为在宴上多嘴说了句贤妃妆容的闲话,当场被贤妃冷言斥退,从此再也没踏进宫门,心里更警醒了——机遇是真,风险也真。
回到芷兰轩,她没敢松口气,反倒坐不住了。这种场合,捧得高摔得也重,她得谨言慎行,还得一击即中。她取出鲁娘子赶工赶出来的《寒梅傲雪图》绣屏,鲁娘子为了这绣屏,连续三晚没合眼,眼泡肿得跟核桃似的,指尖被针扎得全是小红点,连吃饭都捧着绣绷。
这绣屏是林微熹特意设计的,没搞复杂的背景,就用大片留白的素绉缎当底,把“叠翠针法”玩到了极致。几枝虬劲的老梅从边角伸出来,梅枝苍古,带着被冰雪压过的裂纹,红梅开得热烈,花瓣层层叠叠,指尖摸上去,能感觉到丝线凹凸的肌理。最绝的是光感,迎着暖阁的炭火看,红梅带着点暖意;转到窗边映着雪光,又透着股冷冽劲儿,像真的长在雪地里似的。
“小姐,这……这简直神了!”鲁娘子看着成品,声音都在发颤,“比咱们先前练的那些,强太多了,就是宫里的绣娘,也未必能绣出这意境。”
林微熹轻轻摸了摸冰凉的缎面,眼神沉静:“明天,就靠它了。”
第二天,皇宫梅苑里,外头天寒地冻,暖阁里却烧着银丝炭,暖洋洋的,满屋子都是白梅、红梅的暗香。贤妃娘娘坐在上首,穿一身明黄色绣凤纹的袄裙,雍容华贵得很。昭华长公主陪在旁边,脸上还是那副淡淡的样子,没多少笑意。底下坐着的,全是诰命夫人和世家贵女,珠翠环绕,说话都细声细气的,生怕失了体面。
林微熹穿了件新做的月白色袄裙,料子是普通的细棉布,却绣了圈极淡的梅枝暗纹,看着素雅又干净。她跟在昭华长公主身后走进来,步子稳得很,脸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倒显得比那些刻意打扮的贵女更清爽。
她一出现,底下就起了阵小骚动。有人偷偷撇嘴,有人伸长脖子打量,议论声跟蚊子似的嗡嗡响——关于她的那些闲话,早就在圈子里传开了,谁也没想到她居然能跟着长公主来赴宴。
林微雨跟几个交好的贵女坐在一起,看着曾经被她踩在脚底下的堂姐,如今竟能跟长公主并肩,气得指甲都快掐进肉里。她身边的吏部侍郎千金赵小姐,娘跟王氏走得近,早就得了王氏的嘱咐,要给林微熹难堪,此刻正眼珠乱转,琢磨着怎么找茬。
贤妃娘娘的目光扫过林微熹,带着点打量的意思,笑着对长公主说:“皇姐,这位就是永宁侯府的大小姐?瞧着倒是灵秀,难怪皇姐这么喜欢。”
昭华长公主淡淡笑了笑:“这孩子性子安静,心思都用在正经事上了。”说着,她挥了挥手,让侍女把林微熹带来的绣屏呈上来,“贤妃妹妹瞧瞧,这是她的手艺。”
当那幅《寒梅傲雪图》被展开时,暖阁里的说话声突然就没了,跟被人掐住了脖子似的!
所有人都看呆了——这哪儿是刺绣啊?简直跟活的一样!梅枝苍劲,红梅怒放,连花瓣上仿佛都沾着冰雪,看着都觉得凉丝丝的,还透着一股冷香。
“我的天……这真是绣出来的?”有位年轻的贵女忍不住低呼出声,伸手想摸又不敢。
“老身活了六十多岁,见过的绣品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宫里的贡品也瞧过不少,这般针法,真是头一回见!”一位头发花白的一品诰命夫人,忍不住抚掌赞叹,“这梅花的层次、光感,跟画出来的似的,不对,比画还传神!”
贤妃娘娘原本淡淡的眼神,一下子亮了起来,身子微微前倾,仔细看着绣屏,连连点头:“巧夺天工!意境太高了!林大小姐年纪轻轻,竟有这般本事,真是难得!”
昭华长公主看着众人的反应,眼里也露出点满意的神色,看向林微熹的目光柔和了些。
林微熹趁机上前,盈盈一拜,声音清越却不张扬,恭恭敬敬地说:“娘娘、殿下谬赞了。臣女不过是得了先母留下的一点技艺,潜心琢磨罢了,不敢辜负长辈们的期望。这幅《寒梅傲雪》,想着‘冰雪林中著此身,不同桃李混芳尘’,借梅花的风骨,赞颂娘娘与殿下冰清玉洁、傲然独立的气度。”
这话接得恰到好处,既不张扬,又把两位主子捧得舒服,还点明了自己技艺的来历和心气。
贤妃听了,脸上的笑容更浓了:“好一个‘不同桃李混芳尘’!林大小姐不光手艺好,才情也不俗。来人,看赏!”
很快,宫女就端上来一对晶莹剔透的玉如意,看着就价值不菲——去年礼部尚书夫人带了幅名家墨梅图赴宴,都没引得贤妃这般赏赐。
林微熹再次叩谢,脸上没什么得意的样子,依旧从容得很,宠辱不惊。
这一幕,看得林微雨差点咬碎牙。赵小姐见状,立刻笑着开口:“林大小姐绣技这么超凡,想必诗书才情也差不了。今日赏梅这么好的景致,不如赋诗一首,给大伙儿助助兴?”
这话听着是捧场,实则就是刁难——谁不知道林微熹以前被传“不学无术”?要是作不出来,或者作得差,刚才赚的好感可就全没了。
一瞬间,所有人的目光又都聚焦在林微熹身上,等着看她出丑。
林微熹心里冷笑一声,早料到会有这么一出。她面上却露出谦虚的样子,轻声说:“赵小姐过奖了,臣女才疏学浅,哪敢在娘娘与殿下面前班门弄斧。”
“诶,今日没那么多虚礼,想到什么说什么就好。”贤妃娘娘似乎也想看看她的真本事,含笑鼓励道。
林微熹沉吟了片刻,目光扫过窗外的白雪和红梅,脑子里过了好几个古人咏梅的句子,又怕太张扬,最后选了贴合自己处境的,缓缓吟道:
“琼英本是瑶台种,谪向人间冰雪中。
莫怨东风不相识,自有清芬透九重。”
诗一吟完,暖阁里又静了片刻。这诗格律工整,借梅花自喻,说自己虽身处困境,却不用依附别人,自有清高之气能传到高处。不算什么旷世绝唱,但贴合身份和心境,格局比一般闺阁女子大多了!
有几位懂诗的夫人暗暗点头,心里都觉得,这林微熹不简单,不光有手艺,心思和才情也都在线。
赵小姐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没占到便宜,只好悻悻地闭上了嘴。
经这么一闹,林微熹在宴会上彻底站稳了脚跟。不少贵妇主动过来跟她搭话,拐弯抹角地问“叠翠绣”的事,隐晦地表达想定制的意思——后来听说顺天府尹夫人私下托人打听,光是定金就愿意出五十两银子。林微熹应对得得体得很,既不着急答应,也不直接拒绝,只说自己的技艺还得磨练,等日后精进了,再给各位夫人效力,反倒把大伙儿的胃口吊得足足的。
她心里清楚,经了这一场宴,“林微熹”和“叠翠绣”的名字,指定会在京城顶层圈子里传开。她织就人脉网络的第一步,算是成功迈出去了。
宴席散了之后,昭华长公主特意让林微熹跟她同乘一辆马车。
马车里,长公主看着身边沉静的女子,缓缓开口:“今日表现还行。不骄不躁,知道什么时候藏着,什么时候该露锋芒。靖王……倒是没看错人。”
林微熹心里一凛,知道长公主和靖王关系不一般,低声道:“多谢殿下提携,微熹一定记着殿下和王爷的教诲。”
长公主点了点头,没再多说什么。
马车到了永宁侯府门口,林微熹下车拜别。看着长公主的车驾远去,她转身看向那朱红大门,眼神跟以前完全不一样了——以前是隐忍,现在多了几分底气和锋芒。
她知道,今日之后,侯府里没人再敢明着轻贱她。但暗地里的风波,只会更汹涌,王氏和林微雨,还有百草堂的人,绝不会善罢甘休。
可她已经不是那个只能被动挨打的弃女了。
她抬头望了望侯府高悬的匾额,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第一步已经成了,接下来,该让那些躲在暗处的魑魅魍魉,好好尝尝她精心准备的“回礼”了。